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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虽说是应下来了,可小八却是没什么把握,不提别的,她自己虽是个神仙,可出生在人间也长在人间,最是不受仙界同僚的待见,如今冷不防的过去要一颗鹿活草,谁会给啊?

    小八出了伊人台,已经是晚上了,只得先回了客栈,谁知一进房间就见着掌柜在里面端着根烟吞云吐雾,看样子是心情不好,小八试探的问道:“掌柜?”

    掌柜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道:“我估摸着是住不了多久了。”

    小八不解,道:“可是掌柜家中有人来接?”

    掌柜道:“是个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小八不敢再问。

    “莫言他人家事。”虞仙师曾如此对小八说道。

    掌柜接着说:“我和你住了这许久,如今就要走了,总归是要送点什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八心想:虽不知掌柜以前是何人物,可如今手头上正好有个急需的物什何不就试试。

    道:“我想要一颗鹿活草。”

    掌柜没有回答,又开始抽烟了。

    小八又问:“我以后该去哪里看你啊?”

    掌柜不答。

    “你还会回来吗?”

    掌柜还是不答。

    小八没有再问,只走过去,像往常一样给掌柜揉肩。

    第二天,小八出门的时候,孙小二送来一个盒子,和一个口信。

    “小兔崽子,回来再收拾你!”

    顺带一提,这位“孙小二”是真的姓孙,家中行二,取名小二。

    小八接过盒子,又嘱咐小二看好客栈。

    掌柜时常外出,小厮们都习惯了,应付得来。

    待回到房里,小八打开盒子,一颗灵气四溢的鹿活草映入眼帘。

    “掌柜的莫不是鹿活草妖?”小八嘀咕道。

    既得了草,自然就得送到朱雀街去。

    小八到了朱雀街,一个转弯,瞟见上次的巷子里那个老太似乎还在。

    心想:昨日来去匆忙,没留心,今日一看,居然还在那儿。

    莫不是已然归西了?

    她停下脚步,细看那老太。

    若真是死了,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几日下来积怨成了厉鬼到时可就麻烦了。

    她走过去,巷子里积水未消,恶臭不减,倒是和几日前一样。

    小八轻唤:“婆婆?”

    老太没有动静,小八又唤了几声,老太还是不动,小八伸出手,探老太的鼻息,还未探出个所以然,周围忽然灵气大变,再一看,哪还有什么老太。

    小八顾忌着街上人来人往,怕伤及无辜,扭身冲入巷子深处。

    一路上,地上的污水像是活起来了一般疯狂的向小八身上扑去,小八一面躲闪一面施术,等到转了好几个弯,确认周围没人后,她一个转身,送上一掌,掌风强劲,震得原本张牙舞爪的污水四散而去,那污水经这一震失了灵力,再度化为一滩死水。

    下一瞬,一把弯刀自小八身后袭来,她侧身一躲,那刀刀锋一转又平砍而来,小八只得又躲,奈何巷子里狭窄,两步不到就撞上了墙。

    小八心道:当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晦气!

    眼见着那刀就要砍过来了,没办法,小八急忙运气灵力向地上打去,只听水声,碎石声一阵乱响,混乱之中小八定睛一看,来者居然是那日在茶楼里见到的大头鬼,虽然分不清是哪一位。

    绝不可能只有一个。

    小八喊道:“诸位何不现身一叙?”

    没多久,小八左右两边出现了剩下的两个大头鬼,小八倒吸一口冷气。

    方才要是再躲两下岂不是要撞到刀口上去了?

    小八道:“我也算是和诸位有些交情,如今才一日不见,竟是要赶尽杀绝?”

    此话一出,大头鬼们脸上皆是羞愧,其中在小八左边一位开口道:“今日过来是为鹿活草,此物于吾等有重用,还望仙上割爱,不然也顾不得往日的情分了。”

    小八气急。

    你是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她冷静下来一想:我虽是认不出他是哪一个,可瞧这样子应该和上次劝架那个是同一个,是个说话算数的。

    她问道:“你们要鹿活草是为了救人。”

    左边那位点点头。

    小八又问:“是何人,生了何病?”

    “是一位七旬老太,伤心过度,伤了根本。”

    “这就好办了。”

    那人不解。

    小八接着说:“本就是七旬老太,身体不比壮年,这鹿活草又是自仙界来,灵力充足,功效霸道,未必受的起,不如你我一人一半。”

    “说得轻巧,”和小八交锋的那位开口道,“这仙草岂有分而食之的道理,若是无用又当如何?”

    小八反驳道:“您去抓药的时候,人是一整颗一整棵的给您的?”

    那厮被问得哑口无言,正欲发作,被“说话算数”的那位拦下,道:“吾等强抢他人灵药,不对在先,能得半棵已是知足,谢仙上割爱。”

    右边那位突然的开口,情绪激昂的说:“仲泠!仙上与我们有恩啊!”

    “我知道,所以这件事这样最好!”那位叫仲凌的大头鬼答道。

    小八不解,不就是给棵草吗?

    却又实在是赶时间,也没多问,赶紧拿出鹿活草,自中央将其分成两份,又想,这根在土里,常年不见阳光,吸食地气,多少有些寒,那妖受的又是火系术法的伤用根最为合适,凡人常说要滋阴补阳,这上半部分给那老太应该没问题。

    于是把上半部份递给了仲泠,仲泠得了药,连连道谢,小八面上一阵客气,心里早已是气得不行:现在客气,方才怎么就抢得六亲不认啊?

    仲凌客气得有些门道,介绍了一番剩下那两位。

    “您左边这位是我家大哥,名唤伯泠,方才和您过招的是我家三弟,名唤叔泠。”

    小八记下名字。

    这名字起得倒是有意思,伯仲叔季,老大老二老三,就是不知是不是还有个老四。

    仲凌补充道:“我们就在住在小河庄旁边,仙上以后可以过来看看。”

    小八惊了!不会这么巧吧!

    这小河庄原是小八父亲虞限虞仙师买了作小住用的,小八儿时跟着来过几次,虞限不大出来走动,这庄子自然就归了小八管,虽是仙家的庄子,可是常年有庄头管着,跟普通的庄子也没什么两样,小八记得庄头像是姓王来着。

    不过她眼下是没心思去刨根问底了,匆匆辞了大头鬼,带着剩下的那部分去了伊人台。

    到了门口,今天伊人台的人比昨天多了不少,因这次来得没有昨天巧,那老鸨没在门口。

    小八知道女孩子家家的进青楼不是个事,可是身上这半棵鹿活草若不快点用掉,只怕不要多久周围一圈的妖魔鬼怪该都过来了,估摸着那三个大头鬼也是感知到了这鹿活草的灵气才过来堵截。

    虽说小八是仙,可是碰上个死拼的也不一定能讨到好,这鹿活草要再少个半棵她可就是真的拿不稳还有没有用了。

    所以,小八,在众多男客和姑娘的注视下,畏畏缩缩的进了伊人台。

    进了伊人台,反而就没什么人注意到小八了,也是,这楼里比小八好看的女孩子多了去了,爱扮些女冠,小姐,少妇的也不少,能注意到小八才怪了。

    小八在楼里乱窜着,找昨日的房间,奈何昨日是被老鸨推着进来的,慌里慌张,没看清来路,出来时也是自后门走的,实在是不记得了。

    她转悠了许久,又是一楼,又是二楼,最后厚着脸皮去了趟包厢,愣是没找到,当然她没注意到还有个三楼。

    转了半天,地方没找到,“情话”倒是听了一堆,把小八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好在没被那些个泼皮无赖给纠缠上,也算是万幸。

    虽说是些浑话,可是这些男客里,话里话外都提到今天晚上有一位叫凌光的姑娘要接客了,小八心下有些好奇,一位可以吸引这么多男客的女子该是长什么样。

    也是走得有些累了,于是在一楼找了个没人且看得到正中央舞姬跳舞台子的角落,老老实实的蹲着,等着看看这位姑娘,虽是偷懒,可等到那位凌光登场的时候,这老鸨还能不出来?

    想来今日老鸨没在外面也是忙着张罗这事,就是有些对不起那只小狐狸,如今他却是要多受些罪了。

    蹲着蹲着,小八就想起儿时雀叔很喜欢带着她去热闹的集市上玩,说是玩,其实就是找个没人的角落蹲着,看人来人往,就像小八现在一样。

    雀叔经常跟小八说“世间繁华如厮,可惜你我无福消受,罢了罢了,且回去偷一坛你爹的好酒,聊以慰藉。”

    雀叔酒量不好,说白了就是个一杯倒,偏还喜欢喝酒,喝酒就罢了,还一定要喝特别烈的酒,每次喝醉了,就开始《道德经》、《天问》轮番上阵,字儿都吐不清,偏还在那里瞎囫囵,亏得小八耳力过人,不然还真听不出来他在嚎些啥。

    蹲久了,就会乱想,乱想了半天以前干的“好事”后,小八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现在好像连正午都没到。

    是的,小八出门的时候还是早上,如今往晚了说也就是个巳时,按理说介绍新姑娘应该是在晚上才对,如今莫不是要在这里蹲到晚上去?

    可喜的是现实没给她这个机会,在小八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找一圈的时候,伴着一声又一声的“姑奶奶”,老鸨过来了。

    “小姑奶奶,姑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八起身,尴尬的笑了笑,怕被数落,急忙转移话题,道:“快带我去见昨天那位公子吧!”

    老鸨不好多说,只笑了笑,就带着小八去了。

    没走几步,一位锦衣华服,小眼浓眉厚唇高鼻梁,似是喝醉了的公子搂着一位头簪红花的姑娘就扑过来了,老鸨走在前面,伸手将他扶住了,男子抬头,看见是老鸨,嘴里喃喃道:“申娘可千万把凌光给我留着啊。”

    老鸨,也就申娘连连称是,又招呼那头戴红花的姑娘扶小眼君走,小眼君边走还边吼着要留着凌光,当真是“痴情”。

    小八上下打量着这位申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体态优美,处变不惊,不像是普通的老鸨,莫不是也是只妖?

    小八试探道:“昨日那位公子是谁啊?”

    申娘道:“五梨,梨花的梨。”老鸨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小八,靠近了些,还特地用手上的团扇遮了遮,悄声道:“同狐狸的狸同音。”

    说罢,轻声笑了起来,小八亦是干笑两声。

    什么情况,这位也是妖精,为什么没有妖气?

    小八又问:“这伊人坊生意红火,想来这姑娘们一定是媚态横生,倾国倾城。”

    小八刻意在媚态横生这四个字上顿了顿。

    媚态横生四字,仙界公认指的是狐仙,狐狸多娇媚,俗话说:飞升一位女狐仙,够天上的帝妃们头疼一年,可见这狐仙之魅力。

    申娘道:“媚态横生不敢说,倾国倾城亦是谬赞,最多就是个青丘二姬。”

    青丘二姬。

    这是仙界时下最盛行的笑话,说的是青丘两位帝姬的故事。

    老大钦珏帝姬嫁给了天帝长子龑君,如今被一个侧妃逼着让位,成亲几百年都没有孩子,都闹到了天帝那儿了。

    直白点就是,一只正统的狐狸精被一只半路出家的狐狸精挤兑的没地方站了。

    老二钦钰帝姬钟情大帝君长缨,谁料帝君一次下界对洛水河神一见钟情,本来是一段佳话,可这洛水河神是位冰美人,成亲第二天就回了洛水,帝君几次拜访都推脱不见,成亲以来只要不是大事基本上是不会和帝君一起出现。

    钦钰帝姬气不过——我视如珍宝的你弃如敝履,这谁能忍,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是费尽心思,坑蒙拐骗,最后终于是见到了洛水河神宓妃,见到了之后,钦钰帝姬就开始在宓妃的地盘上骂宓妃,结果可想而知,宓妃娘娘把她五花大绑的丢回了青丘。

    原本这事不瞎张罗也就算完了,可钦钰帝姬不甘心啊,成日里又是哭又是闹的,惹得青丘的神仙提起娘娘就说是母老虎,一些个不明所以的言官也跟着参了几本娘娘品德不修的本子。

    娘娘是何许人,当年那五湖四海的水鬼群集洛水尚且没讨到便宜,更何况一小小帝姬,娘娘上了九霄云殿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又是留影石,又是守山狐妖,青丘颜面扫地不说,最后累得帝姬的亲娘也就是青丘帝后亲自登门致歉,钦钰帝姬官降一品,变为钦钰王姬,闭门思过三百年这事才算完。

    直白点,就是一只狐狸精被正宫娘娘打得无地自容。

    是的,这两位血统最为尊贵的狐狸精,最称得上是媚态横生的狐狸精,被挤兑得无地自容,当真是笑话。

    小八干笑两声,道:“您过谦了。”面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慌得不行了,如今看来莫不是进了虎狼窝?

    申娘领着小八七弯八绕的进了后院,后院种了好些个花花草草,不过越往后面走就越是杂乱,还无风而摇,姑娘客人也越来越少,小八有些虚,道:“昨日来似乎不是这条路啊?”

    申娘转身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八不解,申娘指了指不远处乱晃的草丛,小八看去。

    莫不是什么草木妖精,可是没有妖气啊?

    她正看得起劲,突然注意到离那草丛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散落着什么物什,像是一块布,似是裁剪过的,看着那边角像是内衫······

    内衫!

    为什么内衫会在这里!

    小八咽了口唾沫,看向老鸨。

    申娘眼中笑意满满,低声道:“咋们别扫了他们的兴致,快些走吧。”

    小八如今是干笑都笑不出了,脸羞得通红,两步并作一步,全然不顾自己不认识路,几下功夫,申娘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身后,微风拂过,草木轻摇,窸窣作响,此起彼伏,春色满园。

    这里是常安最大的妓院。

    申娘很快就追上来了,见小八羞得不行,不免轻笑起来。

    小八如今却是顾不上这些,忙道:“您快带我过去吧!”

    申娘道了声好,带着小八出了后院绕到前门,从进门后旁边的楼道上去,不多时就到了昨日的厢房。

    这楼道是直通三楼的,二楼没有楼梯到三楼是以小八方才没有找到。

    小八这才知道:感情这位奶奶方才是在逗着玩呢?她顿时气得不行,偏申娘逗得很开心,瞧小八气了,眼中却笑意不减,小八正欲说两句,可想着方才园中所遇又实在是张不了口。

    申娘虽逗着开心却没忘正事,敲了敲门,道:“五梨!昨日那位姑娘又来了。”

    “进来吧。”

    申娘推开房门,小八气愤的笑了笑,踏步入内。

    煎药,喂药,又守着小狐狸气色见好。

    好在五梨没有过问为什么鹿活草只有半棵,这鹿活草也是争气,仅有半棵还是半个时辰就生效了。

    小八循着小狐狸的灵脉走了一圈确认他体内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灵脉也都修复了才放心。待完了又笑自己多事,旁边五梨一脸焦急的看了这么久,只怕一会儿不知道要验多少遍呢。

    小八心叹这鹿活草也真是神奇,当时说的时候其实只有八分把握,如今生效了还是有些惊喜的。

    小八退下来,道:“小狐狸的伤已经好了。”

    五梨道:“待我看看。”

    果真是不放心。

    五梨又检查了好一会儿,终归是完事了,又是送小八出去,五梨说要照顾小狐妖没出去,把小八交给了申娘,让她领着小八去拿钱。

    小八看着笑吟吟的申娘,有些气,但更多的是怕······

    PS:顺带一提,小八其实完全可以易容进伊人台的,对,小八学过易容术,可是就像是千年后万千大学生的噩梦高数一样,学了,不代表就会。

    当然,当时也没有数千年后驰名世界的亚洲邪术——整容般的化妆技术,至少技艺没有那么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