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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黎

    清晨,晨光给海面镀上一层金鳞,宫门渐开,该早朝了。帝君坐在最上方,下边站着两排大臣。

    左边为首的是个青年男子,面容有些憔悴但还算俊朗,颚骨高高地凸起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消瘦,眼睛黑眼圈很重,黑袍。

    这便是大公子,永。

    右边为首的也是个男子,很是年轻,身形挺拔,鼻梁高挑,嘴巴微抿,低着眉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眼,这位就是世子了。

    两人一左一右站着,更加显得大公子没什么精神,甚至有些萎靡。

    帝君的孩子中,最英俊的当属世子了,也不知是不是因其母是窦妃娘娘的缘故。

    最上面坐着的,自然是黑龙帝君,一旁的使从尖着嗓子喊道:“有事回禀。”

    “臣有本。”一位中年仙者低着头走上前来,站着回话道,“臣弹劾苏领主骄横,在闹市中,当街纵狗伤人,望帝君严惩!”

    威严无比的声音响起,帝君问道:“咬伤了谁?”

    仙者依旧低着头,回话道:“白上仙府中一女眷。”

    “可严重?”

    “白上仙到得快,未能酿下惨剧。”

    “苏亦如今是谁在约束?”帝君又问。

    世子淡定走到中央,道:“是儿臣,儿臣约束不严愿意领罚。”

    很长时间,帝君都没有说话。

    白了虽是世子的人,但明面上效力于永公子,所以此时他没敢上前回话。

    那位仙者也是大公子的人,如今世子行事谨慎已经许久没有露出破绽,好容易漏出破绽,这位仙者为做出些成绩,自然沉不住气,火急火燎地告上了状。

    殊不知,大公子此时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苏亦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月。”

    就完了?

    那位仙者分外不信自己的耳朵——世子的约束不力都不罚的吗?

    他正要再说,但大公子没有给他机会,走上前来,道:“臣有本,虞仙师在我东海客居数日,如今急病,是否要接回其女虞舒寿?”

    帝君闭目似在细想什么,随后答道:“三月后,派人去接。”

    虽然东海和虞氏关系微妙,可小仙师本人如今却活得相当自在。

    今日一早,在仙丹的作用下,爬山虎终于化形成功了。

    是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个总角,小脸红红的,有些胖,眉毛很浓,把她那一双黑黑的大眼睛都比下去了。

    小八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软软的,嫩嫩的,像是刚出锅的蒸鸡蛋羹。

    胡厨正在准备早饭,见着爬山虎化形的动静也出来看热闹。他也十分喜欢爬山虎,一个劲地笑,捏了许久。

    小八道:“她今后就留在厨房如何?”

    胡厨摇摇头,道:“姑娘,厨房的事有我和林早就够了,这个姑娘还是送去厢房吧,毕竟厢房一个女小厮都没有,来了女客多少不方便。”

    小八以前也是这样打算的,但因为爬山虎是个妖精,难免有露出马脚的时候,与其倒时候费尽心思隐瞒不如从一开始就找一个不怕妖的。

    如今被胡厨一口拒绝,小八只好问爬山虎:“你化形术修炼得如何?”

    爬山虎一脸得意地回答道:“仙上,我的化形术绝对是方圆十里最好的一个,当然除了您。”

    小八忍不住一笑,又问:“你是一直在同凡人生活?”

    爬山虎点点头,道:“我自小就在常安,后来修炼成人形,贪恋这红尘滚滚,就一直以人形示人。”

    “你不怕被追杀?”小八问道。

    爬山虎苦笑道:“怕啊,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是我是妖,人形也好真身也罢,都是会被追杀的,不如活得痛快些。”

    小八又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爬山虎回答道:“我以前在一家药铺干活,后来因为水灾的原因,药铺开不下去了,掌柜回了老家,我只好四处流浪,这才被盯上了。”

    小八有些犹豫——客栈的活还是或多或少要些手艺的,但打扫、叠被、铺床这些粗活给爬山虎应该问题不大吧?

    “你就去跟着吴登,每日做些洒扫的杂活,你可愿意?”小八问道。

    爬山虎想了想,道:“我愿意试一试。”

    “你可有名字?”小八又问。

    爬山虎一笑,露出两边尖尖的虎牙,道:“虎子。”

    趁着吴登送早饭的功夫,小八就把虎子交给了他,虎子长得讨喜,小八又胡诌说她是因涝灾后太穷,被亲妈卖进来了,过不了多久就回赎回去。

    是以,虽然虎子以前没做过什么打扫的活计,吴登也没说什么。

    早饭过后,小八就待在账房里对账,赵账房一直偷摸摸地看小八,小八也发现了,问道:“赵账房有事?”

    赵账房犹豫了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了小八。

    小八接过,这便是上回云烟初写的纸条了,小八看完眼圈一下就红了,还未等她哭出来,赵账房仙噗通一声跪下。

    小八赶紧起来去扶,劝道:“赵账房有什么事好好说,有什么过不去的啊。”

    “姑娘!”赵账房声泪俱下地喊道,“老朽求您别卖客栈啊!”

    小八愣住,她不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比起老老实实地坐在账房里对账,她更喜欢满世界乱跑。

    现在的她,每天要面对杀了亲兄,间接害死魏勒,顾拾,苗和的吴登,她只要一看见吴登就会想起晚娘,想起那天晚上晚娘撕心裂肺地控诉。

    不仅如今,平常最不喜欢玩弄人心的她,现在做每件事都要算计着平衡,中和。

    这样,真的很累。

    小八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

    “姑娘,”赵账房依旧跪在地上道,“老朽在客栈经营多年,你如果卖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客栈是大家伙的安身之地,姑娘卖了客栈就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还请姑娘三思啊!”

    小八收回手,心中重复着那句: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当初,自己好像也是把魏勒一行往绝路上逼,如果不是自己,或许晚娘不会那样痛苦,如果不是自己魏勒或许不会死,如果不是自己·····

    “姑娘!”赵账房的一声呼喊把小八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小八回神,道:“放心,在掌柜回来之前我不会卖的。”

    赵账房问道:“真的?”

    小八点点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账房终于起身,眼睛还是看着那张纸条。

    小八问道:“这纸条是什么时候有的?”

    赵账房道:“是老朽昨日在柜子下面找到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的。”

    小八闻言,心中愈发担心云烟初,如果是云烟初走之前放的,那说明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果是之后放的,那就是说云烟初已经脱离了危险。

    小八自然是倾向于后者,不过云烟初如果回来不可能都不见小八一面。

    赵账房和小八都没再说话,怕赵账房不自在,小八便出去在客栈里头走走,客栈如今客满盈座,很是热闹。

    孙小二正忙着上菜,小厮们的叫唤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如今热闹的场景,小八觉得自己分外多余,正靠着栏杆发呆,吴登一脸怒气的过来了。

    开口便道:“姑娘,你快去管管虎子吧。”

    小八一惊:不会吧,才半天不到啊!

    吴登领着小八去了一间厢房,虎子正跪在地上擦地,看着很是勤奋。

    吴登出言道:“好啊,小小年纪就学会做戏了,方才我叫你擦地你怎么说的,现在可敢对着姑娘再说一遍?”

    虎子站起来,手上还拿着抹布,盯着吴登道:“你叫我擦地,我擦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是看着姑娘过来才擦的,方才我叫你的时候,你可是威风得很那!”吴登道。

    虎子一脸委屈地走到小八身前,道:“姑娘,刚才他是叫我擦地,我不知道怎么擦才问得多了些,谁知道他就怒了,转脸去找您告状,你瞧见了我可是擦了的!”

    小八一看,果真是擦了的,只擦了脚边那一小块地,她不仅暗叹:做戏好歹也做得像些啊。

    四周有客人围了过来,小八转头道:“不好意思,教训下人,别看了,别看了,散了吧,散了吧!”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散去。

    小八这才对吴登道:“虎子是第一天做工难免有不会的地方,你好生照顾着就是了,有什么做得过火的地方也多担待。”

    吴登一脸惊讶,难以置信地问道:“姑娘,是她有错在先!”

    “是,是,是”小八附和道,随即转头对着虎子说道,“还不给吴登道歉!”

    虎子机灵地跑过来,拉着吴登的手,道:“吴大哥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改。”

    吴登没有理会她,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小八,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小八被他看得心虚别过脸去,道:“虎子还小,你多担待。”

    “为何?”吴登问道,言语中满是悲伤。

    虎子一怔,她只是想偷个懒,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小八低着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吴登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开,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小八强忍着泪,按下心中的愧疚和羞愧,道:“今日之事,如果再发现一次,你就不用在我这里呆了!”

    虎子此刻才知道害怕,瑟瑟缩缩地回答道:“小妖知道了。”

    小八走出客栈,快步在街上走着,最后在一家香坊面前停下,她看着顶上方写着“黎氏香坊”的牌匾出神,最后大步走了进去。

    香坊里没有多少人。

    守门的女婢一眼看见了小八,走了过来,对着小八盈盈一拜,道:“请随我来。”

    女婢领着小八去了二楼,在一间厢房门口停下,然后退下至一楼。

    小八定了定心神,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入魔了?”

    “快了,”娇俏的女声传来,话音中没有一丝感情。

    “是吗,”小八若有所思地说道,又问,“上次的死局破了吗?”

    “破了。”

    “怎么破的?”

    “你的父亲破的。”

    “怎么回事?”小八吼道,“父亲怎么了?”

    “重病垂危!”女声依旧毫无波动,但小八此刻已经快疯了。

    女人口中的人可是她的父亲啊,是她一生唯一的父亲啊,他把小八抚养长大,将她养育成人,这样的父亲,生了重病。

    小八疯了一般地往门口跑去,但是,当她冲出店门后,眼前一黑,再次看清时居然又到了厢房门口,她没有放弃再次跑下去。

    如此往复,结果都一样·····

    小八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无力地问道:“我还能再见他吗?”

    “不能。”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这是小八最后的希望了,如果从一开始,虞限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那他有一百种方法躲着小八。

    小八不会仙师占命,没办法同虞限斗。

    女声很久都没有说话,再度开口时,是饶有兴致的。

    “我可以帮你。”

    “你要什么?”

    小八一年前误入这里时,就是靠着里面的女人找到了云烟初,当时,女人要走了她顺手在路边摘的一朵桃花,并告诉小八,以后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来找她,她无所不知·····

    刚开始小八以为她是某个狂妄的散仙,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这位女子不仅修为高深,而且性格极其古怪,她想答的事情,就算是倒贴也会让你知道,她不想答的事情,便是黄金百两也从她口里撬不出一个字。

    “我要你杀一个人。”女声笑道。

    “不!”小八下意识的回绝道,她明白,魏勒是间接死在自己手上的,自己尚且如此伤心几乎入魔,如果自己亲手杀人,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而且,万物有灵,那人何其无辜,怎么能就这样随便杀了?

    “年轻人,别急,”女声变得慵懒了起来,“那个人,策划了这次的养鬼事件,借白了的嘴告诉永可以让人先试试换灵秘术,白了又别有用心地把猫头对准云平致,云平致因此把云烟初接回去祭拜,后来顺势来到常安,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小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