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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起2

    “小心!”

    我闭着眼,听到那吃力又沉稳的声音。

    发现自己还垂在空中,他用手紧紧抓住我,我也拼命怕死的往上缠去,两只脚就死命的粘在墙上。

    “阿哟—”

    终于,一股气上去了,那个少年迟迟未放过我。

    我和他瘫坐在红瓦上。

    “哎呦我的爷呀,您快下来!”

    他的随从在下面急得跺脚。

    “你是谁呀?”我呆呆的问他,稚音里漏齿的奶气,是因为整日整日偷吃糖被母亲骂的缘故。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往下去,踩在那随从的头顶上,我才发现他是跳上来的,这怎么可能嘛。

    “来。”他张开手臂,我迟疑了一下就冲进那救了我的怀里。

    他抱着我下来。

    我回过头才发现那宫墙上的树枝生出了紫色的永远没开过的花苞,第一次知道那是梅花。

    那时还只是深秋。

    往前走的路上,他一直牵着我的小手,身姿有贵族公子的气派。

    没有问我叫什么名字,也不问我从哪里来。

    “你很奇怪。”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后他方露出矜持的浅笑。

    “那,你叫什么。”他边走边问。

    “你竟然连我都不知道,肯定是宫外的孩子。”我装作小大人的模样。

    “哦?”他有些意思的,却还是平静的,“那你是这宫内的大人物咯,是哪家娘娘的孩子?”

    其实我的穿着在那日并不像个公主,为了爬树我把外裳脱了,身上又脏兮兮。

    但他能从我娇纵对模样里知道不是普通的小婢女,否则怎么会在宫里肆意爬树。

    “我告诉你吧,我住在云烟阁。”

    他突然停下,诧异的看向我。

    “云烟阁?你叫什么?”他开始缓缓打量我的模样,伸出戴着小佛串珠的手摸我的脸。

    “桾烟?你是宋桾烟。”他似乎看起来有些惊喜。

    身后的奴才也跟着长跪一下,“烟儿公主。”

    “你怎么知道我?”

    后来长大我觉得这问题十分无趣,也是他告诉我。

    “宫里就这一个小公主,宠冠桾朝,文武百官都奉了礼数,只因她母亲是未来的皇后,出生时小凤鸟绕着云烟阁转,桾帝钦赐了宁鸳二字,如果不是你是谁呢。”

    那日他经过园子,在墙外听到哭声看见树枝顶上有个衣服身在动,就爬了上去。

    “那你叫什么呀?”他开始又惊又喜起来,与刚才冷冷的模样大有不同。

    也不理会我的话。

    “你猜?”

    我闻声即可即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他忙拭着我的小泪珠。

    “我跟缜哥哥出来玩时也这么跟我的乳娘说,等会回去被发现了肯定得骂我了,告诉我母后。”

    “你母后很凶吗?”

    我摇头,“不凶,可是她会罚我…”我吞吐的。

    “罚你什么?”他好奇的

    “罚我一个月不许吃糖。”

    他一愣,哈哈的笑了起来,牵起我的手越发快的跑起来。

    “小烟儿,你就是小烟儿。”他喃喃着,我实在不知他为何这么高兴。

    待他牵着我竟真的走回了云烟阁时,看见母亲着急忙慌的被众人搀扶在台阶上,看见我快步走了过来,这个少年当即松开我的手,跪了下来。

    “死烟儿,又去哪里玩了?”

    母亲本善和,今个我却害的乳娘和阿婴被她责骂了一顿,从此十日内都没的出去玩。

    “桦儿?”她看见我身旁跪着抬起身的小男孩。

    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却一副老成。

    “母亲。”他竟也喊她母亲。

    完了完了这个小笨蛋,他怎么能喊我母后为母亲,而且跟我一样亲昵的只称母亲。

    “桦儿,你来了,”母亲有些欣喜的,“你们…?”

    “方才在路上碰见桾烟了,她正在…”

    我的两个小肉手捏着衣裳,灰头土脸的低着头,被他嘲笑般的折磨着,千万不要啊…

    “正坐在内院的大门槛上等父皇呢。”

    母亲眼下一松,她看向我,语气微微缓和的。

    “原来是去等你父皇了,他近日政务忙,没来看你妹妹呢,倒也是被她黏着惦记上了。”

    她不再责怪我,我为这个温柔维护我的小哥哥感动,等会去房里从私藏的糖罐子里偷偷拿一点蜜饯给他吧。

    可是我没想到接下来竟可以日日都见到他,就在这一天,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家伙,竟也是父皇的儿子,是和我一母同胞的,嫡出的孩子,他,宋桾桦,就是我从记事起第一次见到的兄长。

    可是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叫我喊他表哥?

    难道他不是母后生的吗。

    但不管怎么样,我有了自己的哥哥,每日呆呆的坐在门槛上,等着他借看望母亲之由带我去宫里各个地方玩。

    我才知道,虽然他是父亲的孩子,却暂迁入叔伯的籍下,常住在宫外,那快快长大的两年,是他进宫次数最多的。

    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呢,我到了十五岁那年才知道。

    只知道这个兄长,在我出生的第九日才被允许进宫,他跑到母亲的宫里,迫不及待的想见我,乳娘们说,小君开心极了,他轻轻的接过襁褓,揪了一下我的脸蛋。

    “这就是我的妹妹吗?”

    “是啊,”母亲对他说,“这就是小烟儿,她叫桾烟,你的妹妹,以后可要保护好她。”

    “桾烟,小烟儿…”他晃着我,喃喃的。

    一直到爬树枝那日,确是第二次见到我,已相隔五年。

    所以才会那么欢喜,几乎日日都带着我,我不止有那几个哥哥了,我还有一个自己的哥哥。

    只是没想到这个兄长,却在恍然十几年后,我十六岁的生辰,将我和亲去了北境。

    …

    ———

    我走出大营殿外,里面的几位族将已深醉有几分,还大声传出一群人爽朗的嬉笑。

    慢慢的,走到了马厩旁,看向前面的草原,月色下那里是那样撩人,可她们不允许我去。

    “可敦,请往回去。”跟在我身边的不是阿娜达,我又生了几分闷热的酒意,甩了甩肩上的披肩。

    “不要!”

    我丢出一根树枝,忽而看向它上面的花蕊,北境也有梅花吗?

    它慢慢滚在地上,卡到一双靴子下。

    “大君!”那婢女行礼。

    我转过身看见吉那归走在了我跟前,他披着绒肩,和打猎时不同,少年的睿气里带着几分儒雅和大君的气派。

    他的辫扎成一股,我想起来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他也是这样,穿着盔甲更显草原男儿的英勇,笑起来痞痞的。

    “不开心?”他问我。

    我只摇了摇头,脚滑着地上的土灰,眼却瞥着那边的草地。

    他顺着我目光看去,吩咐那小将

    “去牵我的马来。”

    当下就有一匹慢悠悠却比其他的都更英姿雄发的黑马。

    他牵过我的手,当下就有些不知名的心跳。

    慢慢向前方走去。

    到那月色像大海一样映着的地边线,他朝我靠近,我不知的下意往后退。

    “来吧,我的小公主。”他一把抱起我,就像轻松的抱起一只小兔子,两腿一跨挨在我身后。

    这些日子我还没和他这么近的碰过。

    “驾—”

    随着一声沉稳有力的呵斥,那匹马朝前一仰,奔向了广阔无边的草原。

    咯噔疙瘩

    我的身子在马上震动,后面的那坚硬温暖的胸膛拥着我,丝毫不会磕下去。

    他喝了酒出来,嘴里并没有熏味,反而是奶皮子的沁香。

    “骑过马吗?”

    “骑过!”我兴奋的说,“小时候我皇兄带我学骑马,我只摔了三跤就会了。”

    “是嘛,你皇兄?他的骑术是不错,也是一个好皇帝,却不是心怀天下的。”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我感到有些好奇,自从传来他继位的消息后根本没有见他一面,因为那时他还没有正式登基,是父皇送我出去的,他也没有出现在城门外。

    “为什么这么说?”我在凉风中喊着。

    他开始避开了话题。

    “你皇兄和你一母同胞,你们应该情谊深厚吧。”

    “是的,我从小跟着他。”虽然是他上奏愿意我来和亲的。

    但只是缈缈几日的伤切,我并没有责怪他,可他没有送来一封信。

    “我会像你母亲他们一样,对你好的。”吉那归说这话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所措的,脸通红的,他盯着我的侧脸。

    我忙伸出手掩住,“喝太多了。”

    “哈哈哈,下来吧。”他抱下我。

    我们走在那里,看向天上那抹银姬般貌美的月亮美人,它洒下了光辉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

    好想回去,看看母亲,就连她的画像也没有带回来,她在父皇继位的第三十年逝世。

    “在我们北境有个传说,一个像月亮般美的女子在一个夜晚掉了下来,她落入水中,正在河边打猎的男子救了她,两人天作姻缘,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我们现在供奉的马神,他有月亮一样柔和的深情之心,也有我们草原男儿奋勇向前的果敢威武。”

    “真的吗?”我问他。

    “传说而已,我以前也不信,”他看着我,“但是现在我信了,因为我也找到了那个像月一样美的女子,她真的存在。”

    我的胸口像一直兔子,那年撞在宫墙上被我圈养着想要冲出去的兔子,我看着它,心砰砰的跳,一养就养了好些年,那些年只顾着玩,全然不知情爱为何物,整天只有哥哥和乐子,现在想来,要是当时有了心上人,早早嫁出去就不会来和亲了,现下又徒生出几分安稳,即是深宫中父皇的那些姬妾或是早早就嫁给贵族公子的女儿们,未必有我一样可以在草原上驰骋的快乐。

    只是,我太想家了。

    “小心冷。”我的披肩在上马时嫌麻烦丢给了婢女,他把他的披在我身上。

    自己则一下躺在了草坪上,我也兴奋的躺了下去,把大衣盖在身上,怕他冷,又扯过去,就像两个人躺在床上。

    我们互视着,嗅着对方呼出的微醺,感受着身下的柔软,他伸出胳膊放在了我的头下枕着,看起来就像躺在他怀里一样。

    真是个能给人安心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