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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烟起

    案台上的烛火微亮,我走在屋子里,阿娜达抚慰着受了惊吓的幼音。我听得阿婴带着几个小宫女回来。

    “怎么样了?”

    她走进来,弹去了身上的灰。

    “回殿下,我倒是跑到了南院宫道口,远远的瞧那边已乌泱乌泱得围了一群人,领头的应该是圣上身边的近内官,谁都不让去,听闻是个孩婴。”

    我捂上嘴,竟是个孩子。

    “这,这该怎么是好。”幼音走过来。

    今夜的事已惊动了皇兄,谁也没想到离父皇和柳涣楼的宫那么近的地方,藏着一具婴孩尸身。

    “殿下也无须太惶恐,从前您还小,对这深宫里的都一知半解,实则那些秽乱的宫女生了孩子便这样草草了事的多了去了。”

    “哎,我今日经过荔园,看到一些人围在那挖土,你知道吗?”

    阿婴的手抖了几分,抬头看向我,“是吗,奴婢不太清楚。”

    我却格外留意了她几分,深知阿婴每日都会走动于内府和三司之间,荔园是必经之地。

    “罢了,我再听下去可真睡不着了。”

    走到幼音姐姐身边,“姐姐今夜在我这睡吧。”

    “好。”

    我本想拉着她睡一块,又想想觉得自个胆小了,便强装镇定的看阿娜达请着她们去偏殿了。

    “殿下也早些休息吧。”

    “好。”

    想来今日都没见过那个家伙,不知道躲哪去了。

    …

    次日一早,我想去唤幼音姐姐陪我一起用膳,却闻她被皇兄唤去了,想来是问话昨晚的事。

    果不其然阖宫上下都在议论纷纷昨晚的事,我本想着如阿婴所说是个宫女偷埋孩婴的事,没想到却似没那么简单,内廷还以新上任的记册官伏林为首立了个案,他是马思源荐给皇兄进内宫的命官,专掌深宫的诡案,本就是个文官,从前和马思源一同入仕,听闻还有隔阂,如今又助了其一把。

    皇兄午后来了云烟阁,他看似轻松,我也未提及此事。

    “对了,”喝茶时,他似随性般的提起,“昨晚苏幼音跑来你这了?”

    “是,哥哥不也把幼音姐姐叫去了么,她现下在哪。”

    他抿了一口,“在柳涣楼,我无非是让她安心,不要传扬出去,传到前朝去被那些耳朵听了又是沸沸扬扬。”

    “怎么,看来此事不一般?”

    他点点头,“秦淮报来说,昨日荔园里的土翻新,我命人栽进宫的玉兰还没植,就见土里翻出一块后宫女子用过的银盒,有老宫女认出这是死去太妃宫里的,这倒不算什么,里头有些东西…”

    “什么东西?”我好奇的。

    他咽了一口,“带血的肚兜,皇子出生时包裹的褓衣,还有一块玉佩。”

    我不解的,这些和昨夜的事有什么关联呢,莫非…

    “他们估摸了一下那尸骨,断其出生已有三个多月,而那些东西也该是那孩子的,你明白什么了吗?”

    我点头,“若是死去太妃的,当是父皇生前那些夭折的孩子?”

    “这事就坏在这,除了我们几个,生前那些太妃除了小产的,从未有过怀孕或夭折之说。”

    这银盒必定是妃子才能用的,里面装过首饰的珠子也在埋的时候没扔干净,显然是急急忙忙做的,若查证父皇当时并无夭折的孩子,那只有一种说法。

    “我让伏林私密去查,他从前在御史台和都察院都待过,身后干净,若是真的有坏皇家名面的事,那必得早早解决了。”

    …

    “殿下,淑太妃回了您昨日的安,她今个身子好,请您过去坐呢。”

    “知道了。”

    皇兄放下茶水,他从塌上起身还关心我的伤口。

    “这两日已经没那么疼了,可以入睡。”

    “既如此,你就去淑娘娘那吧,坐上我给你的驾撵,可别玩的太欢脱动了伤。”

    “知道啦,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啰嗦,和父皇似的。”

    他被我的话听去,眼里闪过一些东西,那是什么呢,竟让他怔怔的停了下来。

    “我真的,变成了父皇么?”

    我微愣,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也不知该如何回他,那神色是高兴还是厌恶呢。

    “没有,我随口的。”

    他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背过手走向殿外,那里有华贵的驾撵等着他,也有万千阴谋盼着他,围着他,也许每日在他身边唯一的真,便是我了,所以他才会每每抽出空来我身边坐下。

    “只有小烟儿不会说谎呢,答应皇兄,以后都不要对我撒谎,欺骗我。”

    …

    我坐在驾撵上,看着满宫的燕雀,它们今日叽叽喳喳只觉得吵闹,经过一处大道,我眼熟的看见了父皇的寝宫。

    “停下。”

    我让他们停下,却没有胆再走下去,远远望去只看到了阴森,难道“深宫”这个词就是出于这么,深邃而没有底,与表面上风光亮丽的内宫相差甚远。

    “走吧。”

    我临走瞥了一眼坐落在小山后头的青柳色屋檐,整个皇宫也就那处最别致,柳涣楼离父皇的南祥宫很近。可我也没法再走过去了,我不想再去看他住过的地方,那是伤心之地啊,心里头甚至埋怨殊哥哥为了卖谦去沾染父皇的名讳。

    “小公主来了。”

    我一下来,被阿娜达搀扶着,听得门口跪着的一群宫女里走出来位老姑姑。

    慈眉善目的,看着甚是眼熟。

    “我就喜欢你们这些老姑姑,一个个还把我当小孩子的叫,心里头暖和极了。”

    “瞧殿下说的,您到了哪都是我们的小公主。”

    我被迎着进去,眼睛环视了圈淑娘娘的宫殿,因着皇兄后宫还没什么嫔妃,她又是太妃里身子骨不好的,本该退宫搬去太妃宫的那时被皇兄恭敬的留着。

    想来那时候娘娘里也就淑娘娘会见着哥哥同母后一样直喊桦儿,对我们俩亲近些,其他的娘娘不是一口一个皇长子高贵便是转身捅母后的刀子。

    “太妃,小殿下来了。”

    我走向内屋,看着素帘卷起,躺在榻上的白衣裳,袖口绣了几只乌鹊。

    “桾烟来了!咳咳…”

    我听得她咳嗽跨步上前,“淑娘娘还病的厉害么,快好生坐着吧,老了也一副闲不住的样子。”

    “小丫头,就你会打趣我,”她的帕子刮过我的鼻上,飘过几丝熟悉的香味,只觉在那闻过。

    “你来了我硬是要起来陪你闲聊的。”她被扶着还算利落的走到坐塌上,命婢女端上瓜果。

    我瞧着她的发鬓,虽有几分病色然长眉如黛,衬着她一向喜欢的粉腮,珠钗银簪也不俗,展颜粲然的笑着。

    “你自回宫了我就惦念着,可惜一病接一病,光伤寒就得了个把月,听得你回宫那日赶不过去,心中又替你母亲酸涩一番。”

    “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淑娘娘莫非也想小烟儿,小烟儿走了可有为我哭鼻子呢。”

    老姑姑端上茶点来,“咱娘娘可是什么倔脾气,当着咱们的面都不肯掉眼泪,想到公主生辰那日去和亲,在宫里为小殿下点了一夜的蜡烛。”

    淑娘娘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少说话,我听得心中甚是感动,母后走了便只有她们还记得我生辰。

    “我听得礼王生辰日那夜的事了,你的伤…”她打量我。

    “放心吧,会好的。”

    “那就好,依我看,还是圣上御臣太松了,前朝的手一个个都敢伸到内宫来,也不是我妄议国政,从前先帝在时,那些老家伙可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都会好的。”我吹着茶面,若非身上有伤,真想趴到淑娘娘腿边撒娇。

    “我时常去看了郦娘娘,可她总忧愁善感,我也就少打搅了。”

    她轻笑,似能看透那些熟知的人一般,“她那是担心她两个儿子,要我说呀,有什么好一天天叹气的,你殊哥哥之前可是闹过争位之势的,这其中她没管教好,也是她失了智,一把年纪不知想些什么没谱的事你,你皇兄对你的那些哥哥们都算好了,要是放在先帝手里…”

    她总可无遮拦的提及父皇,像极了她从前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没变,只是多了两根白发,我都能知道她每每在夜里梳妆时,哼声哼气的拽了下来。

    “何况我呀算是看得通透了,人总有老的那天,左不过就是一死罢了,与其整日唉声叹气,这样闲着没事该吃吃喝喝不好么,家父太傅送进来的金银我是都戴上了,内宫每每周转不开我也是先拨出自己的补贴。”

    如今内宫还无主,仅靠内务和三司局协理是不够的,这点倒也怪,平日不爱管这些的淑娘娘倒是死活抢前一步把协理之权拿了下来,不让郦娘娘出言。

    “我方才经过柳涣楼那边了,每每瞧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哪个娘娘住过呢。”

    “柳涣楼?”她的眼睫游走一圈,恍恍得笑了笑,“那个呀,住的是西边来的那位。”

    “西边来的?”

    我欲再问下去,她便岔开了话。

    “对了,这两日南祥宫那边闹哄的很,出了什么事?”

    我慢悠悠的将前因后果讲给了她听,不知为何她方只是摇摇头道这宫里淫乱之事甚多,当我说到荔园里那块时,她的脸色骤变,看着我扶额咳嗽起来,然还是被我收尽眼底。

    “淑娘娘,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只俨然打听了两句我的话,“你皇兄打算怎么做?”

    我如实回答了,她似松了口气般,“那就好。”

    让我更肯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她在父皇的后宫里,那些娘娘们平日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淑娘娘,这些年来,父皇的后宫里可有出世后夭折的皇子?如那些不得宠的妃子。”

    “怎么会呢,怀了胎可是大事,哪管你得不得宠,阖宫上下都得好好待你,又怎么逃得过太医们的记册。”

    我泄气的,又想起了些什么。

    “我记得从前,月才人也是有孕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是小产了还是?”

    她摇头,“往事浮云,还问那些做什么呢。”

    我紧追不舍的,“我也是好奇,那时父皇也算盛宠她和柳娘娘,可孩子就莫名其妙的…”

    “盛宠?”她叹了口气,缓缓得道来,“这宫里哪有什么一直盛宠的女子,你说柳娘娘是么?也许吧,许先帝也宠爱过她,那也只是宠,何况她推上来的死去的元嫔的妹妹月娇娇,也只是对上了先帝心中的内疚罢了,后来她爹贪污受贿,又碰上你翁翁驾崩,大发雷霆的就把正在孕中的月才人关禁闭了,她一面为爹求情,又伤心过度,流了小产也是注定。”

    “对元嫔愧疚?这话从何而来。”

    她的眼盯着那茶案上的花瓶,里头的玉兰还娇艳欲滴,像冷静自持的软刀,总是让我看到了前朝后宫的两面。

    “只因那柳妃小产的孩子,并非是元嫔所害,是…”

    “是谁?”

    她看了看我,眼中躲避了几分柔色。

    “你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