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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满仓

    天元历1998年九月初四,霜降,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王满仓出生在宝元城外王家镇二岗沟村卫生所的临时产房里。

    王满仓没有见过他的亲生父母。

    在他出生的那天上午,他的父亲因为严重的车祸离开了人世;他的母亲死于难产引发的大出血和并发症。当他还躺在医院的保育箱里时,他素未谋面的父母就变成了两堆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

    在医院待了十天后,他的二叔王根苗把他接回了家。

    王根苗没有读过书,他翻了整整一下午字典才挑出来王满仓这个名字,他种了一辈子的地,给侄子起的名字当然也饱含了自己对这片土地的深情厚意和殷勤期盼。

    王根苗和媳妇陈翠英都是勤快务实的人,一家人日子过得虽然拮据可也算有滋有味。经历了这样的变故,王根苗不指望王满仓光宗耀祖,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所以对他的管教并不严厉。

    那时的王满仓性格乖巧,在村里从没惹过事,大人们也都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孩子,他常常自己一个人在田间地头游荡玩耍,麦浪如涛的田埂组成了王满仓的童年记忆。

    王满仓八岁那年,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体内流淌着的一缕灵气。从那时起,屏气凝神调动灵气移动小石子成了他最爱的游戏,也因此他的身份证信息中“灵气”一栏被录入为“初窍”,这意味着他有资格接受正式的修真训练。

    在十洲大陆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修真修真,修得财神。意思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拥有修真能力,就意味着有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因为他们可以掌控“灵气”这种决定城市发展和经济建设的战略资源。修真者也就成为了各大势力拉拢和讨好的对象,只要你有实力,再傍上玄务员这个铁饭碗,就能仕途坦荡、功成名就、日进斗金。

    十洲大陆上,谁不想成为独霸一方的修真者?谁家不想出一个富可敌国的修真者亲戚?

    芸芸修真者彷徨于追逐名望和财富;灵气与法术、工业与科技交相辉映,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直指苍穹;日渐繁嚣拥挤的巨型城市中,权势和欲望交错,怀揣梦想的年轻修真者们如柴薪一样熊熊燃烧,演绎着一场又一场诡谲奇幻的人性盛宴。

    二叔又是送礼、又是托关系,终于让王满仓插班进入了王家镇第二修真实验小学,老校长静宜道人看着满脸稚嫩的王满仓,既严肃又欣慰地说:“这孩子聪慧机灵,福运通天,日后必有一番惊天作为。”

    和王满仓一起学习的还有十几个同龄孩子,当同学们已经各个气满神盈、通过考试晋升修真认证等级时,“聪慧机灵”的王满仓还是只能移动小石子。他的法术时灵时不灵、画符歪七扭八、咒语张嘴就忘、实力全无长进,好在他的记忆力还不错,书本知识背的滚瓜烂熟,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引经据典、玄之又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修真奇才。

    正当王满仓在学校舌灿莲花、坑蒙拐骗时,老校长静宜道人因为涉嫌生产、销售假冒伪劣符箓被吊销了教育资质,学校原地解散,王满仓也就回到了二叔身边。

    二叔负担不起让王满仓去城里学习修真的费用,但为了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举家从二岗沟村搬到了王家镇生活,两口子在镇里租下一间门面房做起了家电维修生意,王满仓也顺利进入镇中学念书。

    也许是修真学校解散的打击对王满仓实在太大,在镇上的普通中学里他无心学习,每天游手好闲,总是故意和老师们作对,有一次老师让他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造句,王满仓略作思考,然后激情澎湃的朗声说道:“老五对老四说,老三的老二老大了!”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不学无术的王满仓书没有念几行,倒是凭借自己在修真学校的经历和口若悬河的胡扯,迅速地成为了学校里的小地痞头子,一群人拉帮结派、逗猫踹狗、横行乡里。

    二叔因为学校的事暴揍过王满仓许多次,他一直觉得王满仓是个聪明乖巧、有上进心的好孩子,只是有点贪玩,再长大点就好了。

    直到十七岁的王满仓因为带头使用自制隐身符在学校偷看女生上厕所被逮个正着。

    那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王满仓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小地痞聚在一起,每人胸前都贴着他自己画得歪七扭八的隐身符,一伙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蹲在女厕所里,津津有味地观看了几十个女同学和女老师上厕所的场景。

    一个头脑不太灵光的小弟看着眼前正在上厕所的校花,被自己脑补出的香艳画面诱惑到直流鼻血,胸前贴着的隐身符沾上鼻血就失去了效果,于是小弟就在校花面前缓缓显出身形。

    短暂的沉默后,校花凄厉又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校园。

    小弟夺路而逃,又扑倒了其他还正在隐身的同伴,一片慌乱中,众人的隐身符被接连扯掉,纷纷显出身形。

    校花哭的梨花带雨,一伙人被闻讯赶来的同学们揍得鼻青脸肿,王满仓作为主谋被群情激奋的同学们扭送到镇上的派出所。一路上聚集了不少好事围观的镇民,王满仓的流氓事迹在镇上迅速地传开。

    镇上的治安民警们也都听说过王满仓的恶名,他们草草的做过笔录,对王满仓进行了严肃地批评教育,然后通知他的二叔王根苗来领人。

    二叔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带着顶帽子出现在派出所门口,他压低了帽檐告诉值夜班的民警他是谁,然后从拘留室里领着王满仓走到了大街上。

    夜幕下的王家镇显得格外萧瑟,头顶的夜空中不时有御剑的修真者和飞行汽车高速掠过;远处废弃的工厂在月光下像一只死去的庞然巨兽的残骸;街道两侧商店的廉价霓虹幕墙散发出暗淡而朦胧的光芒;屏幕里粗俗的购物广告变换着鲜艳的颜色,闪烁不定;夜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夹杂着微弱的机械嗡鸣和电子低吟。

    二叔在前面一言不发,匆匆地走着,王满仓大摇大摆地跟在后头。街上的镭射路灯坏了几个,当两人走进一片阴影时,走在前面的二叔突然停了下来,他猛地转身,迅速又精准的扇了王满仓一个耳光,这一下势大力沉,打的王满仓眼冒金星、双腿发颤。

    二叔红着眼睛,愤恨又悲哀地说:“你小子真是个混世魔王啊……”

    王满仓站稳身子,把双手插进裤兜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在乎进派出所,不在乎游街示众,不在乎被二叔打,他只在乎自己的隐身符因为画得歪歪扭扭才会突然失效,他只在乎自己的修真实力没有长进。

    二叔气不打一处来地看着王满仓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气得急火攻心,眼前一黑仰面昏了过去。

    王满仓叫了声:二叔!他慌忙去扶,又掏出手机叫来了救护车,在医院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各项检查都显示二叔身体正常,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医院里寂静无声,病房里灯光昏暗。二婶送来了鸡汤,王满仓让二婶回家休息,自己在医院陪着二叔。

    二叔一边喝王满仓端来的鸡汤,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满仓,你是个苦命孩子,爹妈走的早……但这么多年,二叔没有亏待过你吧?”

    “没有,二叔和二婶对我都很好。”

    “我知道,你是因为自己修真没修出什么名堂,觉得心里有落差,但是你既然已经通了这个路子,那只要肯学,以后一定能成,饭得一口一口吃,咱可不能自暴自弃啊……”

    王满仓神色黯淡,他低声说:“兴许我压根没那个天赋,再修再练也还是个初窍级别,成不了什么大事……”

    “那你干脆就跟着二叔学家电维修吧,学好了也是门手艺,走到哪也饿不死。”

    王满仓不说话,他侧过身子看着窗外。

    “你觉得学这个丢人?”二叔笑着说“你二叔我不懂修真,可我觉着修真和修家电都一样,都在一个修字,都得有点耐心和专注,也都追求精益求精,你说对吧?”

    王满仓不甘愿地点点头,二叔喝了口鸡汤继续说:“你以为是真想让你修一辈子家电啊,是为了磨磨你的性子,这人要是行,干一行行一行,一行行行行行,行行行干哪行都行!”

    王满仓眼里噙着泪水坚定地说:“我懂二叔你的意思了,我跟着你学!”

    “好小子,这就对了……”二叔满意地点点头。

    正在对王满仓谆谆教诲的二叔额头渗出冷汗,他感到腹中阵阵剧痛,刚刚喝下的鸡汤在胃里翻江倒海、猛攻自己的括约肌。他指着空碗问王满仓:“满仓,谁熬的鸡汤?”

    王满仓吞吞吐吐地说:“是婶子在家熬的,就是我……”

    “就是你啥?”二叔隐隐感到大事不妙。

    “就是我刚琢磨出了一种百病消散符,就试着画了一张,然后烧成符灰掺在鸡汤里了,说不准二叔你喝完就好了,怎么样二叔,你是不是有点感觉了?”

    “我……”

    二叔话未出口,他从病床上猛地弹起身子,来不及穿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跌跌撞撞的钻进了厕所的隔间,王满仓在后面慌忙拿了卷厕纸追过去。

    那一晚,二叔拉了人生中最自由喷涌、肆意徜徉的一泡屎。

    拉到快要虚脱的二叔艰难地提上裤子,在厕所昏暗的灯光下,二叔颤抖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愤恨又悲哀地对王满仓说:“你小子真是个混世魔王啊……”

    自此之后,王满仓开始跟着二叔学习家电维修技术,他的心性渐渐平和,在学校里也老实了很多,修真实力虽然还是没有什么长进,但平常用起来却更加稳定。

    如今,王满仓已经二十三岁,体貌端正、身体健康,他日常在维修店帮工,偶尔接些镇子上红白法事、驱鬼净宅的小活,成为了十里八村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