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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原罪

    “啊……我,我开个玩笑。”梁与肖对护士笑笑,“不好意思,没事了,你去忙吧。”

    小护士有几秒钟的讶异,转瞬,脸上泛起了一抹绯红,像是天边的晚霞。她跟梁与肖打过这么多次照面,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人笑——长得帅,笑起来更是让人招架不住……

    小护士低着头,“我,我不忙……啊不是,你有事随时找我,我都有时间,我我我先去忙了……”

    这蚊子似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在嗓子里呢喃,本来梁与肖现在就快被吴不知吵成重听了,碰上这样的只能伸长脖子向前凑着费力去听,直到最后小护士低头跑了,他只能凭借对方的口型看明白一个字——“我”。

    “我去药房帮你买。”小龙虾转身就走。

    “哎!”梁与肖叫住他,“我不用那玩意,不是说了嘛,开玩笑的,我就是一个人待着无聊,想——哎你刚才去缝针了吗?”

    梁与肖看到小龙虾的手是被纱布缠上了,但怎么刚缠上就渗血了,这医生是什么手法啊?

    “我没去缝针。”小龙虾在梁与肖旁边坐下,半垂着眼睛,淡淡道,“我是去拆线。”

    “什么?拆线?”梁与肖是很容易暴躁的脾气,生气时会阴着脸,但正是这种极度克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的状态,反而会更让人害怕。

    爆米花快崩好时,人家老板至少还会喊一嗓子——“要放啦!”但梁与肖只会在发完火后,冷冷的问一句——“何必呢?”

    梁与肖对小龙虾发火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是不受控制,大概他也没想着要控制,“缝针都不好,你还拆线?疯了?那医生也给你操作?”

    “反正缝针也不好,还不如直接拆了。”小龙虾似乎带着小情绪,闹别扭似的说着,“医生不肯给我拆,我就自己动手了。”

    这也是只柔中带刚的虾,好像从声带“恢复”后,脾气也觉醒了……

    小龙虾低着头,觉得自己这样是有些无理取闹了,但心里总是窝着一股无名火,着实难受。

    梁与肖侧过身子,火大了,“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手不是你的?有血有肉的,感觉不到疼吗?你能不能活的像个人?你以为你跟我一样,连个利……”

    梁与肖忽然刹车,别过头,一口恶气滞在胸口,随后重重的靠在座椅上。

    ——连个利器人都算不上。梁与肖还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其实是从心底里排斥。

    他不是因为默认了这个身份,才这么淡然,而是压根儿就不愿意往深处想。

    梁与肖隐约觉得,刚才多多少少有些迁怒别人了,小龙虾虽然是个人,但如果摊开他的过往,估计那些利器人宁可维持现在的身份,甚至伸头等着他们砍,也不愿意跟小龙虾交换人生。

    梁与肖舒了口气,带着歉意,“小龙虾,那个,我刚才……”

    “你不相信我。”小龙虾低声说着,这不是一句寻求答案的问句,也不是态度强硬的感叹句,它是无力的陈述句、无望的肯定句。

    说这话的人,似乎是把自己的魂都抽了出去,不然,怎么会这般精疲力竭、死气沉沉?

    “谁说的?”梁与肖看着小龙虾。

    被晾了一天,买家挑来挑去就把这只剩下了,老板觉得一只虾带回去累赘、扔了还可惜,所以想白送,但不要钱人家都嫌多煮一只占着锅,有那地方,还不如多放两片姜、一把八角……于是,这只落寞的、蔫巴的、可怜的虾虾便缩在了红盆边,畏天知命,听之任之——梁与肖觉得小龙虾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小龙虾的眼神微微涣散,看上去像是在对着手上的纱布发呆,犹豫一番后,轻声问道,“是因为我骗过你,所以才对我心存芥蒂吗?”

    “没有,没有的事。”梁与肖就看不了小龙虾这样,像是他在欺负“残障人士”,于是耐着性子说道,“我早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想隐蔽起来的空间,很多谎言都不是恶意的,只是在本能的保护自己,这样的‘欺骗’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反而是迫使你说谎的那个人才是原罪——就好比我。”

    小龙虾看着梁与肖,“原罪?”

    梁与肖点头,幽亮的眼睛像斜阳余晖落在湖泊上打出的碎光,斑驳光影,美幻异常,“我也有不想说的事,如果把我逼到那个份上了,我也会跟你一样,所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一直放在心上——小龙虾,你想天诛地灭吗?”

    小龙虾愣了下,这问题问的太突然,以至于他还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摇摇头。

    “那你就要多为自己想想,人不为己,才会天诛地灭。”梁与肖揉了一把小龙虾的头发,笑了笑,似春风拂面般温暖,“记住,好好活着,对自己好点。”

    小龙虾更困惑了,蓦地,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这番话怎么听都像临别时的叮嘱,还是那种永不再见的分别,让人听着隐约有种不详的感觉……

    梁与肖惯会察言观色,看出了小龙虾的警觉,于是大剌剌的两腿一伸,没形象的摆出一个“葛优躺”的潇洒姿势,淡如水的问着,“你知道什么是天诛地灭吗?”

    小龙虾还处在晃神中,慢半拍的思考着“天诛地灭”的正解,只听梁与肖自顾自的解释着,“为天所诛,为地所灭,你说你要是真摊上了这么大阵仗的惩罚,我身为你的房东,跟你住同一屋檐下的人,怎么可能不跟着遭殃?所以,你好,我才会好,懂了吗?”

    小龙虾看着梁与肖良久,似乎是想从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端倪,“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梁与肖陡然紧张了一下,这事可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认,就算小龙虾找到了铁证如山,也要把这块铁化了,把这座山平了!不管他说什么都坚持称是诬告!

    “我知道什么事?”梁与肖故作平静,掏出兜里的玉佩,然后在小龙虾眼前晃了晃,“我就是一块玉,你指望我知道什么?”

    “里面躺的人叫什么?”小龙虾忽然没头没脑的问着。

    梁与肖迷惑两秒,回道,“双双啊,恒黑海的人。”

    小龙虾确定没有在利器人名单上看到“双双”这个名字,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他不知道梁与肖隐瞒了多少事,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隐瞒,就像梁与肖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隐蔽起来的空间,梁与肖现在骗他,也意味着自己已经把他“逼”到需要说谎的境地了。

    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当了一次原罪,不当不知道,一当才发现,做原罪比说谎欺骗朋友还难受——一面知道自己被看重的朋友骗了,一面还知道自己踩到了对方严加防范的领域,这一脚下去,颇有不速之客之意,似乎是被当成了“外人”。

    小龙虾轻声说道,“以后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再骗你,你也不会再当原罪。”

    “我还真有一件事想知道。”梁与肖左顾右盼下,向小龙虾身边凑了凑,小声问,“你跟恒黑海是怎么知道利器人的坐标的?”

    小龙虾思索片刻,“恒黑海我不清楚,他没有跟我透露过,而且这么多年,我只有在刚来安浮城时跟他见过一面,他当时倒是问了我一些事,但我问他什么,他都是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人谨慎多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

    “那你呢?”梁与肖这边出耳朵听着,那边眼睛时不时巡视着周围,虽然吴不知说他已经断了恒黑海的路子,但戒备状态早已成了梁与肖的生活状态。

    “我相信你。”

    梁与肖愣了下,转头发现小龙虾无比认真的看着他,像是在表决心,下一秒,梁与肖“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相信我什么,我是问你通过什么定位我们利器人的。”

    “哦……”小龙虾有些尴尬的低下头,片刻后回道,“我是通过气味。”

    “气味?”梁与肖低下头猛抽鼻子,像警犬一样,不放过自己能闻到的每一寸肌肤,“那是种什么味道?香的还是臭的?”

    “别闻了。”小龙虾按住梁与肖的肩膀,“你们应该是被恒黑海做了什么手脚,他手下的人都没有那个味道。”

    梁与肖困惑未解,“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事……我还以为你第一次见到我,就知道我是利器人了。”

    小龙虾正色道,“你不是利器人,从前不是,往后也不是。”

    梁与肖笑笑,点点头,“行,不是。”

    小龙虾这副执拗的样子,跟小花岸太像了,梁与肖总算是能多多少少体会到悠瞳带儿子时的心情。

    如果他们是沪城的寻常家庭出身,没有寒毒,没有权位,没有战争……那一家人,一定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