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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凛冬飞凌

    从第一场雪开始,雪几乎就没怎么停过。一天一天累积下来,暮雨森林很快就改变了模样。几十米高的树木被雪掩得只剩一个尖。一眼望过除了雪原还是雪原。

    所有的分支河流水系皆冻成冰,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之下。作为主水道的凌碧川,也许是设置有魔法,并不冻结,但由于天气的原因,它成为一条裹挟积雪流凌的冰川,缓慢坚定的向南蠕动。

    无数覆盖着积雪的巨大冰块在其中因寒冷而凝结,又因流动而分裂。不时有落满积雪的冰块因不堪重负而停止移动,被后面涌来的冰块猛力一撞,在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积雪崩塌冰体碎裂,激起漫天雪尘。

    天偶尔放晴的时候,从空中远远望去,整条凌碧川犹如雪原上一条笼着薄纱的亮缎。象缎子般闪亮的是河道中起伏涌动冰雪,象薄纱般笼罩河道的是雪尘。

    “回吧,天不早了!”迢迢拍拍三眼的头,三眼打了个盘旋,掉头往浴谷飞去。

    从天空俯瞰浴谷就像是雪原上一口围着高高井沿的深井。浴谷比其它地方算是得天独厚,虽然山巅的积雪已经将迢迢的小屋和仓库都埋了起来,至少上下水系统依然可运行,温泉恒温,瀑布仍在,托浴谷上方蛛丝天网之福,谷内雪也落得不多,并且积雪一直在快速融化,流进那不满不溢的永不上冻的寒潭。

    在最开始积雪掩门的时候,迢迢还很是慌乱的扫雪清道,几番努力变泡影之后她无奈的接受了现实,就这暴雪的连续程度,被埋是肯定的,想要活下去就不要做无用功。她龟缩到竹楼内,指挥排竹们长出长长的烟囱,烟囱上有悬空顶盖防止落雪进冰凌。

    对于这个换气通道,迢迢反复叮嘱排竹:不论雪有多厚,烟囱一定要比雪高一尺。排竹们郑重地应了,它们是沉默坚韧的种族,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待雪终于盖过屋顶之后,烟囱成了迢迢和三眼的主要出入口。等雪压得实了,迢迢象昆虫挖地道一样,费心费力地在雪底下掏出两条通路,一条通向仓库,一条通向荷花温泉。

    天气好的时候,雪下通道派不上用场,她可以和三眼直接从烟囱飞到这两处,但是遇到冰凌暴风天气,铜筋铁骨的三眼也不敢硬撄其锋,雪下通道就成为它们的保命之路。

    冰凌暴风,顾名思义,就是十二级的大风夹杂着尖锐的冰凌。大风刮过之处,遍野哀鸿。幸亏植物的大多数肢体都被埋在雪下,那些露在雪上的部分被冰凌风暴一刮,强韧的物种被冰凌割得遍体鳞伤,稍微柔弱的顷刻就被冰凌绞成碎片,随风飘散。

    冰凌暴风每刮一次,露在雪原上头的植物就少一批。几次冰凌风暴施虐之后,雪原上难觅植物踪迹。

    冰凌暴风是暮雨森林凛冬的大杀器之一,另外一个大杀器就是往日的暮雨,如今的飞凌。

    暮雨就像是为森林的自动喷灌系统,每天傍晚浇水雷打不动。由于管理人已失踪,不论环境怎么巨变,这场雨也刻板的遵守着时间。凛冽的气候让它变成一场巨大的灾难。

    一到下雨时间,天上的雨水凝成半尺多长的冰凌飕飕飞下,深深插入积雪之中直至没柄。这种冰凌质地坚硬无比,形状如同降魔杵,多边形柱体自带血槽,顶端尖利刃口锋锐,数万根一齐掷下,任你多强横都挨不住。

    迢迢每次外出都把金睛银鳞兽的皮给背上,如果错过了时间回谷遇到飞凌,就在雪底下挖个坑把自己和变小的三眼埋进去,用兽皮顶在头上当防护罩。来势强劲的飞凌击穿积雪撞在上面犹如金铁交击,当当作响。

    浴谷里的情况比外面好些。有顶端的大天网拦着,能落进浴谷里的小冰凌来势已趋缓。蛇藤先生筋骨强韧,山寨树裹着厚厚的兽皮,木禾与针毡草,以及崖顶的植物全埋在雪下都没怎么伤着根本。

    如果天气允许,迢迢在飞凌停后遇到植物都检查一遍,不停的用治愈术,尽量将损伤减至最低。

    花蜘蛛每天晚上的固定工作变为在倾斜的天网上滚雪球,摘冰凌,修补被割断的网线,忙得连跟迢迢白话的时间都没有,活脱脱地瘦了一圈。

    随着积雪越升越高,烟囱也越来越长,迢迢趴在烟囱口近距离看着被凛冬逼成屎壳郎的花蜘蛛,心里觉得很酸。

    环境所迫,暮雨森林里昆虫等小动物们大多有冬眠的习惯,在厚厚的积雪下蛰伏一冬,来年春天再出来活动。没有食用的小动物,某些大型动物也无奈冬眠。

    不冬眠的都是那些皮毛丰厚性情凶厉的动物。少了植物的羁绊,它们反而越发活跃起来,大白天也敢出来在雪里刨食其它休眠的动物。

    夜妖狼和鸠面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借助灵敏的嗅觉,它们三五成群地拖出浅藏在雪里的猎物,乘着人家将醒未醒分而食之,营养丰足之下个个的皮光水滑。

    白天的森林不再属于迢迢一个人,不可避免就有了遭遇战。

    第一次遭遇,因为恐惧,迢迢骑着三眼落荒而逃。后来因为食物逐渐减少,迢迢也不得不打起了它们的主意,借助高空优势和魔法箭矢,迢迢猎到了第一条落单的孤狼。

    狼肉粗硬并不好吃,但是它们的皮毛却很暖和。冬天的夜妖狼一身银灰色厚毛,遇水不侵,雪落无痕,迢迢喜滋滋地拿起针线连夜将它裁成衣服。天寒地冻之下,弓冷弦硬,如果胳膊再发僵就会让箭失了力道和准头。衣服针脚不需细密,裁剪不需高妙,能套在身上保暖就行,火鼠皮已经挡不住寒意。

    实战是最好的训练,在一次次射杀猎物过程中,卧室里的狼皮狐皮铺了一地一墙。

    迢迢的箭法也逐渐有了百步穿杨雏形,偶有漏网的,三眼振翅赶上,嘴里喷出闪电麻痹猎物,随之一翅膀扇倒,利爪勾住一扯,立刻血淋淋的撕成两半,一张好好的皮就毁了。

    迢迢虽然心疼皮毛,但是这是她和三眼的约定。只要从她手上漏掉的猎物就归三眼,怎么战斗不许置评。不仅如此,迢迢所有猎物的眼珠和心脏都归三眼,算是骑乘它的车马费。

    就这样三眼仍然不时忿忿不平的嘟囔:“我是神鸟迅风的后代,容许别的生物骑在身上是不对的。”

    开始迢迢还安慰几句,雪这么大,走路浪费时间,环境所迫什么的。再后来烦了,一听见它唠叨就往它嘴里塞一根肉干。肉干是狼肉抹上盐姜藤裹上茴香籽阴干熏制而成,这么粗硬的肉人牙咬不动,正好给三眼作零嘴。

    肉干很合三眼胃口,嘴里嚼着东西它就消停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恶劣,到最后迢迢根本就无法出谷,只能每天趁暴风雪停歇的间隙从雪下通道爬去荷花温泉,再传送到谷下去照料山寨树。

    传送前脱衣服的事情再也不敢做,风一吹就能将人露在外面的部位冻掉。丝绵服正式退化为卧室睡衣,迢迢现在是直接穿着不浸水的皮袄上下。

    三层皮袄把她连脑袋裹成了一个球。从水潭里出来,皮袄立刻结成冰壳,这时候要趁着冰没冻透赶紧往下敲,如果动作慢了说不定就会被禁锢在冰壳里活活闷死。

    闲下来的时间,迢迢就留在屋里研究从神庙里带回来的传送站拓片,到后来,传送图她几乎闭着眼睛就能画出来,也没研究出什么结果。

    没事做会闲出病来,迢迢转而凭着记忆画地图。图画出来后,迢迢才惊觉自己走过的地方真的很少,大多数时候就在浴谷附近打转。唯一一次去青凌渊,路上连走马观花都称不上,纯粹就是乘火箭看树,根本就没有任何直观概念。

    想起青凌渊,迢迢的思绪越过凌碧川的巨大瀑布和青凌渊的无底深渊,飞到海上。布满浓雾的海面是不是依旧沸腾?或者说它也象凌碧川一样布满冰块流凌,还是冻实成冰原?

    一想到冰原,迢迢不淡定了!假设她现在身处北极,沿着结了冰的洋面走,会走到哪呢?会不会走到人类聚居地?

    第二天是个罕见的晴好天气,在迢迢的要求下,三眼载着迢迢途中避过其它猛禽沿着凌碧川往南飞了一天。因为是直线距离,到达海边的时间比水牵牛用的时间要少,正是傍晚飞凌时分。

    冰凌象暮雨一样只笼罩森林,越过海岸线,就没有冰凌落下。三眼为了躲避岛上被飞刮出冰凌又往外飞了一里,才落到一座高高的冰山上歇气。

    后边是青凌渊与凌碧川的交接口,往日的巨大水瀑已凝成挂冰,凌碧川入渊口的大泽里,堆积着的巨大的冰块雪堆,沿着冰瀑缓缓往青凌渊滚去,在断崖处冰块层层地崩裂,山崩似的坠下,声势极为宏大。

    另一边的海瀑却已完全冻实成幽蓝色的厚冰,镜子般光滑明亮,映照着从深不见底的青凌渊内升腾翻滚的雪尘,显得整个青凌渊无比神秘。

    往南极目望去,前方果然是一望无际的冰原。无数棱角锋利的冰山矗立在海中反射着暗淡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