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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多鱼旅社

    “普通的白熊皮,给你个公道价!”掌柜从柜子里拈了三个银币出来,又肉痛的放回去一个,推到算命奶奶手边。

    算命奶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摇摇头。

    掌柜咬咬牙,很不舍地把放回去的银币又拿了出来,加到那几个银币上:“不能再多了,你到哪一家都卖不了这个价!”

    算命奶奶淡然地盯着他,把手伸向拿来的皮毛。

    掌柜心里一急,赶紧将算命奶奶的手隔开,堆上笑:“别着急,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算命奶奶抬起头,眼睛直视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我当年也是见过些东西的。”

    掌柜摸出三个金币塞到她手上,满脸堆笑:“这样总行了吧?”

    算命奶奶指指他的那个钱柜:“加上那些勉强够了。”

    掌柜勃然变色:“你老糊涂了?!”

    算命奶奶也不搭话,把皮毛拎起来反披到身上,转身往店外走。

    掌柜大急,这一票足够他的身家翻上一倍,到手的生意怎么可以放过,伸手去拦算命奶奶。

    一根深褐色的棍子从旁边伸出来,轻点在他的手臂上,示意他不要妄动。棍子有一米多长,一头点在他手臂上,一头胡乱的缠着一根兽筋似的绳子,握在一个人手中。

    眼见算命奶奶快要迈步,掌柜顾不得棍子点在手臂,赶紧伸手去拉,手还没伸出去,一股大力就从棍子上面传出,震得体型壮硕的他噌噌退了两步。揉着发麻胳膊,他警惕地看向握着棍子的人。

    这个人全身臃肿地裹着破旧褴褛的老妇人衣服,连眼睛都隐在布里,跟着算命奶奶进来后,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这种怕冷的打扮在此地多的是,掌柜刚才并没给她多少关注。但仅凭着棍子轻轻一点就能把自己给击退两步,这样的身手,恐怕连普通的武士都比不上。要知道他身为走南闯北的行商,有些护身功夫那是必须的。

    掌柜心里暗暗吃惊,但生意人利字为先,他只瞥这陌生人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刚才的交易上,“算命奶奶,您回来,您回来,价钱好商量!都给你!都给你!”既然冲不过去,他站在原地拼命地冲算命奶奶喊,急得一脑门汗。

    算命奶奶停下正要迈出门槛的脚,回头看向掌柜。掌柜赶紧回身陀螺般的旋进去把钱匣子抱起来,再陀螺般的旋出来,抽出算命奶奶怀里的毛皮把钱匣子往她怀里塞。

    算命奶奶打开钱匣,虚看了一眼,从怀里抽出一条旧裙子,把钱匣兜成一个包袱,拉起那个提着棍子全身裹在破布中的人一起往外往外走。

    “发达了!”掌柜待她们一出门就连忙关了店门,把毛皮抱在怀里,将头埋进去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打开墙里的暗门将毛皮藏了进去。决心等驿车一到就出发去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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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命奶奶转过拐角,就将整个钱匣递给裹在旧衣服里的迢迢。

    迢迢接过沉重的钱匣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她语言不通身份没有,也不知道这个地方会不会有治安管制,只能跟着算命奶奶。

    算命奶奶本来已决心去死,但神把这个异乡人派到她的身边,似乎是告诫她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她决定遵从神的旨意,好好活着,挣一笔丰厚的佣金去暖和的南方养老。话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南方应该早就尘埃落定了吧。

    “我帮你打点身份,教导你语言和礼仪,应该可以值一张皮毛吧?”算命奶奶看了一眼身后象影子般沉默的异乡人,她跟在后面走得不紧不慢象是有心事。

    迢迢确实有心事,她很饿还想洗个热水澡,可是老奶奶的屋里除了三条生鱼干什么也没有。这个笼罩在黑暗中的寂静小镇就没个饭馆旅社什么的么?!

    眼见算命奶奶仍旧要带她回家,她抢上一步,对着算命奶奶做吃饭洗澡的动作,手语是国际通用语言,算命奶奶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她拐向小镇西头。

    小镇西头有一幢小楼,是这里唯一一家酒馆兼旅社。多鱼旅社于丰饶镇冒险热的时候建成,连底一共三层,为了防寒,石块垒成的墙壁足有半米多厚,扎实的整根黑松木排成高高的尖顶,它是当年除了领主府黑风堡之外最气派的建筑。

    那时候,旅社每一间房间都提前半年订了出去,连马厩,柴屋都住满了人。一楼的大堂里,满满地挤着异乡客,妖艳放荡的妓女撩着裙子袒胸露背在人堆里来回穿梭。

    宽阔的大堂里,三面墙上共燃着六个壁炉,熊熊火焰烘得室内温暖如春,松木燃烧的清香混合着脂粉味、皮革味、烟味、汗味和饭菜味,让来此的冒险者印象深刻。

    那时镇里的光棍和异乡的冒险者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在一楼的大堂里喝一杯烈酒,借着酒意,吃吃年青侍女的豆腐,捏捏风骚老板娘的屁股,与臭味相投的酒友调笑几句,在昏昏沉沉中幻想明日的荣光。

    冒险热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多鱼旅社时至今日也老朽破败,坑坑洼洼的石墙,歪歪斜斜的廊柱,斑驳的大门,落满积雪的屋顶和挂满冰凌的屋檐,无处不显示着萧条冷寂。

    算命奶奶站在旅社台阶上,先从迢迢手中的钱匣里摸出一把钱币揣在怀中,又将钱匣的兜布重新系结实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不会被人看端倪,才把匣子塞回迢迢手中。

    迢迢木偶似的端着钱匣,饶有兴味的观看着横挑出来的招牌,那是一块干硬的兽皮,惫懒地挂在屋檐底下,因为飞雪的缘故,下半部染着霜花和冰凌,上半部隐约能看见些花纹似的字体,悬挂它的细绳断了一边,风一吹来回直晃,让人担心它随时掉下来。

    算命奶奶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佝偻的腰背奇迹般的挺直了不少,她用力推开虚掩的大门,撩起已经磨秃毛的皮帘子走进去。

    一股冷气顺着撩开的帘子窜入空荡荡的大厅,没有客人,墙上六个火炉只燃着一个,显然不足以驱散这股阴冷的寒气,穿着厚袄的伙计正伏在柜台上假寐,听见门响,抬起惺忪的睡眼,认出进来的是算命奶奶,又颓然趴了下去:“今天还没开张呢!概不赊欠。”

    叮铃两声脆响,两枚闪光的银币落到伙计手边。

    “请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干净房间,另外还需要几大壶热水和两个澡盆。”算命奶奶想起异乡人那一头洁净柔顺的黑发,加了一句,“澡盆要新的,钱另外算。”

    伙计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油腻香风从身边刮过,银币被一只珠圆玉润的胖手捞起,老板娘捏着银币那只手叉着肥硕的腰身,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圆饼脸上的蝌蚪眼瞪得溜圆:“还愣着干什么!听不懂话啊!快去叫厨房准备好菜饭!”

    中气十足吼完伙计,她换上一副笑脸回过头,举起一盏油灯:“算命奶奶,您老这边请,先看看房间,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再更换。”

    算命奶奶拉过呆站在一旁的迢迢,跟在老板娘身后往楼梯上走。老旧的楼梯吱吱咯咯作响,楼道里满是阴冷的霉味,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讲着天气,心里却在奇怪一直穷困潦倒的算命奶奶从哪里冒出那么多钱,一出手就是两块银币。

    借着推开房门的当口,她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裹在衣服里的迢迢,装着不经意笑着问:“这位是您的客人?”

    算命奶奶望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见惯了世面的老板娘从她眼睛里读懂意思:“问题越少,赚钱越多。”

    老板娘依旧微笑着替她们点亮室内的油灯,并在出去时贴心的替她们掩上房门。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活像变脸似的,她嘴角耷拉下来,脸上浮起一个狞笑。她端着灯咚咚咚地走下楼,隔了一会,再蹑手蹑脚地往后面一间房摸去。谁也不会想到身体壮硕如奔牛的老板娘居然能够象猫一样悄无声息的走路。

    老板娘摸进房间,熟门熟路的打开墙上的一个暗门,闪身进去。这是一间密室,上面有窥视孔和传声铜管可以监视每一个房间。她一定要弄明白跟着算命奶奶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确定她带着大笔钱财的话,她不介意把她们都从后厨扔进无边海。本地少一个孤老婆子没有人会关心,失踪个把异乡人更是常事。

    老板娘把眼睛凑到窥视孔,窥视孔象是被什么堵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她拉过铜管仔细倾听,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衣裙声。难道是太久没用坏了?老板娘懊恼的退了出去。

    迢迢坐在椅子上,看算命奶奶在老板娘出去之后飞快地从衣服上撕下两根布条,将墙上两个不显眼的孔洞堵住。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自己碰上传说中的黑店了。

    看来这个笼罩在黑暗里的小镇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啊,怪不得,算命奶奶在去皮毛店换皮毛之前先带着自己把所有剩下的皮毛一股脑的藏在屋外隐秘处,当时还有点奇怪,原来是这里的民风不怎么厚道。

    回归了人类社会,心里却没有预想中喜悦,甚至有淡淡的离愁,她想念蛇藤先生,想念花蜘蛛,想念赤蜉。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这里不够繁华,说不定到了繁华的地方就不会有这种小清新情绪。

    算命奶奶见迢迢坐着一动不动,以为她累了,留她一个人在房中,起身端起一盏灯出去。

    这个老江湖奶奶去干什么?会不会有幸出来碰上的第一个人类就是人贩子?先把贩卖的对象带到贼窝再去谈价格。

    以前看过不少中老年妇女拐卖女大学生新闻。迢迢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就很适合被拐卖,继而满有兴趣地思考,如果被卖,我是暴力抗争呢,还是暗里逃脱呢?哪一种比较具有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