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山寺内证菩提
直到此时，慧能方知寨中发生之事，不过他始终没想通，为何陈时行没有加害自己。或许自己与他们并无利益相争，又是一尘大师的徒弟，有着这个因素，陈时行才没有痛下杀手。
慧能又问他们今后如何打算，方弼道：他准备先找个地方立足，以后再召集人马，回来找陈时行算账。
慧能听罢，叹息道：陈时行如今窃夺了寨中大权，又有几百号人马，报仇之事谈何容易，依我之见，几位英雄莫如找个地方安身，过些平常生活为好。况且此次李统领在洛阳诛杀了杜家满门，杜家岂肯善罢甘休，不日必定派大兵围剿伏牛山，到时恐怕是寨消人亡，鸡犬不留。
方弼听慧能如此说，道：若是官府真来剿，杀了陈时行那贼人更好，省得污了我等刀剑。
方弼问起慧能往何处去，慧能道：我欲往南行，到蕲州黄梅去。慧能本想邀他四人同行，想想又做罢了。
待小二将为他准备的食物送来时，慧能辞别四人，往南而去。
此时已到初秋时节，越往南，气温越高，路旁绿树成荫，仍旧一片欣欣向荣。慧能只当是游山玩水一般，过安州，荆州、EZ，一个月后到达蕲州。
这一日，到达黄梅县城内。慧能找了间客栈住下，打听这东山的去处。
这店家听闻慧能要到东山拜见弘忍大师，很是热情，详细向慧能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店家道：这黄梅双峰山本是两座山头，因主峰一东一西，故而又有东山、西山之说。先前道信法师在西山开设道场，道信大师圆寂后，弘忍大师承袭法嗣，又搬到东山设场传道。东山又名冯茂山，因山形如凤凰展翅，故又名凤凰山，山势磅礴，景色宜人。
慧能问道：弘忍法师在此传法，求法者多吗？
店家道：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这弘忍法师佛法精妙，来东山求法者络绎不绝，怕有数千人之多。
慧能道：那这东山道场岂能住下如此多人。
店家道：弘忍法师原本只有几间草庐，如今信众日多，这山中有新建了几间庙宇、许多禅房，如今热闹非凡。
慧能打听清楚了前往东山之路，在客栈住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便往东山行去。
从黄梅县城出发，走了约一个时辰，慧能来到双峰山下。慧能见山下也颇为热闹，多家茶铺沿靠山的一边一字摆开，茶旗迎风飘扬。
慧能沿着上山的路拾阶而行，路上时常遇到行人，想必都是往这东山上去。又行得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这法场所在。慧能进到寺中，见善男信女往来期间，烧香拜佛的，游览观赏的，各得其所。
慧能找到咨客僧，报了姓名，说明来由。咨客僧见慧能年纪不大，器宇不凡，让他在客堂等候。约一盏茶功夫，咨客僧返回客堂，将慧能领至弘忍法师居住的屋内。
慧能进到屋中，见一老僧盘坐蒲团之上，白须垂胸，面颊清瘦，传一件灰色僧袍，百衲衣斜达在右肩上。
慧能双手作揖，说道：晚生慧能，从洛阳而来，拜见大师。
弘忍法师仔细端详了慧能，问道：施主本家贵姓，哪里人氏？
慧能道：晚生姓卢，名安，本是新州人。
弘忍法师听罢，又道：令尊可是卢天行？
慧能惊讶不已，问道：正是，大师如何识得家父？
弘忍法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面露笑容，道：缘由天定，来来往往，皆有定数，令尊可好？
慧能见慧能问起父亲，凄苦道：晚生自来到这时间，便未曾见过父亲，这些年，也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
弘忍听罢，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问道；你因何来此？
慧能道：晚生奉母之命，打探家父信息，后北去洛阳拜见家师一尘法师。听家师说起，大师佛法精妙，可解晚生心中枷锁，特来求法。
弘忍道：既如此，你先在寺中住下吧。
弘忍说完，便叫来咨客僧，吩咐咨客僧给慧能安排一间禅房。
慧能起身拜谢，咨客僧领慧能来到一间禅房。告诉他何时用斋，寺中起居规程等事宜后便自行离去，慧能便在寺中住下。
第二日，有管事的僧人前来找寻慧能，将他领到柴房，对慧能说到：你先在柴房帮忙，每日听从柴房管事和尚的安排即可。又对管事和尚道：这位施主先到柴房帮忙，一应日常，均照寺中规矩安排。
柴房和尚见管事和尚走后，便立即向慧能交待每日功课。
这柴房管事和尚约三十来岁年纪，身材中等，法号智通。他见慧能年轻力壮，每日便安排他上山砍柴，回来后又需将木柴锯做一尺长短，归整地码放在柴堆处。砍柴工作做完，慧能可自有活动，寺中早课于晨时开始，约一个时辰，晚课与酉时开始，也是约一个时辰，早晚课上，有时是众僧集体诵读各类经文，有时是由寺中高僧讲授未习经文，因为慧能不是寺中弟子，可自行决定是否前去参加早晚课。另外寺中还有武僧团，主要负责保护寺内安全。武僧团的和尚每日早课为练习武术，晚课方念诵经文。寺中每日用两次饭，午时一餐，申时一餐，慧能一一记下。
一晃住了半月，与寺中僧侣渐渐熟悉，他每日参加早晚课，砍柴工作做完后，便自行到一小溪旁盘膝冥想，也顺便练习内功心法，期间弘忍大师也从未召见过他。
这一日，智通和尚问慧能道：你既非寺中弟子，也非出家人，年纪轻轻，为何这般苦了自己，甘愿守着这青灯过日子。
他哪里知晓慧能自小便与这寺庙亲近。
慧能笑道：我在寺中住这些日子，只觉得内心明净，思绪渐平，很是受用，到不觉得清苦。他问智通道：师兄因何出家在此。
智通苦笑道：我家里遭了灾，父母兄弟也都饿死了，逃难至此，得寺里收留，也算是讨口饭吃。
慧能道：敢问师兄，我见这寺中人数众多，每日耗费极大，弘忍师父如何应付得来。
智通笑道：你算是问对人了，咱们这东山道场，是弘忍住持此生最大的功德。起初时只有茅庐两间。三十年间，弘忍住持云游天下，传授禅法，广结善缘，得到各路信士支援，才先后建起了四间大殿。正中间的大雄宝殿，供奉着如来佛祖，左边偏殿为文殊院，供奉着文殊菩萨，也是寺中僧众学习之所，存放着寺中各类经文。右边偏殿，为罗汉堂，前殿供奉着十八罗汉，后殿为僧众习武养生之所。前殿供奉弥勒佛祖。寺中除四间大殿外，又修筑了僧众起居休息的房屋二十余间。
住持之下，设有监院，平日里协助住持处理寺内外事宜。另有藏经阁首座，主管教化。罗汉堂首座，教授僧众习武健体，护寺看院。住持座下有九大弟子，分别为神秀、智洗、刘主簿、慧藏、玄约、老安、法如、志德、义方九位大师。
如今这寺院内外的管理，神秀大师是监院，代表住持管理寺院；慧藏大师是文殊院首座，另有智洗、玄约两位大师协助他；法如大师是罗汉堂首座，又有志德、老安两位大师协助；刘主簿大师负责我们这后勤杂役之事；义方大师负责接待香客之事。
慧能问道：如此说来，寺中倒是秩序井然。那敢问智通师兄，九位大师之下，又是如何分派。
智通道：这以前佛门中高僧传法，都是赤脚走天下，托钵游四方，自从弘忍住持攒下这东山家业，我等也算有了稳定的居住场所了。所以这寺中九位法师之下，都分别收有弟子。弘忍住持给寺中各代弟子取了辈分，算起来的话，我便是算作有辈分的首代弟子了。我辈弟子中，因师父不同，便安排在不同的场所做事，我的师父便是刘主簿大师。
慧能听智通讲解起这寺中诸事，颇是熟悉，问道：那师兄在寺中呆了多少时日？
智通道：我来寺中已有三年多了。
之后慧能每日仍旧砍柴烧水，按时参加早晚课，无事时便独自到溪边练习内功，打坐冥想，一晃便是一年时间。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皇帝李世民驾崩于含风殿，天下震动。朝廷除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外，广招当世高僧大德起居长安，为其举办三日法会，同时敕令天下庙宇需各自为先皇超度。东山道场此时声名日隆，自然就收到了朝廷昭告。
慧能得知此讯，怅然若失。自己北上寻父，不但音信妙无，立誓替父报仇，又不知仇家在何处，如今这皇帝已崩，连报仇的对象都没有了。自己立足于这天地之间，愧为人子，今后究竟该做些什么？此生又该往何处去？
想到家中尚有老母在堂，自己离家多年，不知母亲现在如何，自己多年未曾尽孝，慧能伤感不已。第二日，慧能辞别智通，返回新州而去。
行了五日，慧能便回到新州。
到家门前时，慧能见柴扉紧闭，院内杂草丛生，草屋破败不堪，心下难过至极。慧能推开柴门，在院中呼唤了几声，不见娘亲回应。慧能进到屋内，见蛛网密布，桌上尘土已积了一指厚。
慧能泪眼模糊，心念电转，他离开草屋，往云台寺行来。他想到云台寺打听，看看寺中僧人是否知晓母亲的讯息。
约一刻钟，慧能便来到云台寺。外出几年，此处仍无甚变化。慧能劲直去找寺中住持了心法师。慧能自小跟这寺内僧众相熟，很快便见了心法师在一个年轻和尚的搀扶下，来客堂见慧能。
慧能见到了心法师，躬身下拜。
了心法师见慧能又长得壮实了许多，感叹道：多年不见，你倒是壮实了许多。
慧能辍声道：晚辈今日方归，不见家母，特来拜见大师，不知大师可知家母下落。
了心法师早知他来意，缓缓说道：你母亲已在两年前西去了。
其实慧能心知，母亲恐已仙逝，但仍然心存侥幸，希望她只是搬了住所。如今听到了心大师亲口说出，最后的希望都已破灭，不禁悲从中来，立时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了心法师待慧能哭了一阵，说道：生有何欢，死又何哀。众生本无相，一切不过虚空，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从无中来，往无中去。
慧能泣声道：敢问大师，家母去时，可有人在身边？
了心法师叹道：你母亲去前，自行来到寺中，她自知大限已到，便在这寺中归天了。
慧能又问道：家母临终，可有和遗憾交待于我？
了心法师道：你母亲确有话说。
慧能擦了擦眼泪，低头聆听。
了心法师缓缓说道：你母亲请我转告于你，说她已无仇恨，希望你不再执着于报仇之事，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善人。
慧能听罢，想到自己从此再无亲人，悲伤难抑，又失声痛哭起来。
了心法师等他哭了个够，见慧能情绪渐渐平稳，又道：我已叫人将你母亲安葬与寺外山林之中，你可前去祭拜。说完又嘱咐一小沙弥，领着慧能前去。
慧能谢过了心法师，跟着小沙弥来到母亲坟前，轻声呼唤，扶坟痛哭。良久，慧能叫沙弥返回寺去，他又在母亲坟前坐下，整整一夜。
第二日，慧能向母亲坟茔跪拜后，起身离去。他已了无牵挂，决定出家为僧。
他劲直前往蕲州黄梅，到东山拜见弘忍法师，请他收入门墙，让自己皈依佛门。弘忍法师将他带入大雄宝殿，慧能跪于佛前。弘忍法师亲自为他剃度，一晃又是数年。
咸亨三年六月初六。
这一日，弘忍禅师端坐蒲团，双眼微闭，禅定之间，忽然心间一跳，自知圆寂之期不远，赶忙醒来。心道：归期将至，衣钵传人未明。今日需定下衣钵传人方好。赶忙吩咐门下小沙弥召集众弟子。
不多时，十弟子纷纷到来，依次坐于弘忍禅师两边。
弘忍大师道：自吾师于双峰山定居，垦荒自给，弘扬佛法，我禅宗弟子总算是有了稳定歇脚之所。为师跟随道信师尊四十有年，师尊圆寂后，我在这东山筑寺传法已三十五载，你等在我门下修行多则三十年，少则数年。今日，为师想考较你等，你等可各呈一偈，为师也可知晓你等修为。
弘忍说完，慈目遍扫众人。神秀年龄最大，所以是众人中的大师兄，之后依次为智洗、刘主簿、慧藏、玄约、老安、法如、志德、义方、慧能。
稍倾，神秀道：师父，我有一偈，请师父指导。说完缓缓将偈语念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弘忍禅师听罢，心下赞赏，说道：神秀之偈，恰如其人。如是，当勤做修持，不但身当如佛，更期心性成佛方为圆满。
这神秀和尚约莫五十来岁，俗姓李，汴州尉氏人。长的秀气斯文，沉稳干练，年轻时博览群书，熟知经史。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神秀时年三十有六。他见烽烟四起，百姓流离，一心想找一解救众生的法门，机缘巧合之下，出家当了和尚，云游四方，拜师求艺，想以佛法解救苍生。后听闻弘忍禅师佛法高深，遂上东山向弘忍求法。弘忍禅师先是让他专门做些打柴挑水的杂役，后来逐渐教他一些坐禅悟道的法门。
神秀每日定时静坐，排除一切杂念“坐禅”，弘忍考察他一年，见他平日修习勤勉，佛理通达。所以除研习佛法外，这东山寺上上下下的事宜，均由他协助弘忍大师打理。
弘忍禅师话音落，另有一僧说道：师父，我也有一偈，呈师父指导。弘忍看时，原来是坐在末端的慧能。
弘忍道：既然有偈，你就说来。
慧能起身作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众僧听罢慧能之偈，一时竟无人说话。
弘忍心内将两偈比较，只觉慧能的悟境高于神秀。虽然平日里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徒弟已然身心入佛，但当听到这样的偈语，弘忍禅师还是内心骇然。若不是他修为高深，早已无喜无悲，恐怕立即就要跳将起来，拍掌叫好。
弘忍此时已暗下决心，将衣钵传与慧能。但他知道，此事不能立即说开来。
原来神秀于各弟子中，威望最高，平日里修持最勤。本已辅助自己执掌东山庙宇多年，寺中僧众，对神秀恭谨顺从。此时若公然传衣钵于慧能，恐生事端。
神秀和慧能做偈后，其余众僧也都一一禀呈所做之偈。弘忍禅师也逐一对各弟子做了开解。
约一个时辰，弘忍觉得有些乏累，吩咐弟子们退去。
待众弟子去后，弘忍吩咐小沙弥道：你去告知慧能，叫他子时来我禅房，我有事交待与他。
小沙弥去后，弘忍缓缓起身，将几部经书悉数整理。
是夜子时，慧能应召而来。见师父闭目静坐，不敢打扰，在下首拉了个蒲团，盘膝坐下。
此时夜色渐深，寺中僧众均已睡下。
弘忍知慧能已到，仍微闭双目，缓缓开口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慧能答道：花非花，叶非叶，无花无叶，何来如来？
弘忍道：枝头有花，树上有叶，何故打了诳语？
慧能答道：世人见之是花是叶，弟子确什么都未看见。
弘忍道：我佛慈悲，众生只有勤勉修持，当能成正果。
慧能道：众生生俱如来，修持日盛，岂非若作茧自束？
弘忍道：依汝之言，云云众生，如何能成正果？
慧能道：云雾拨开，众生即佛。
弘忍道：何为云雾？
慧能道：心魔当为云雾。
弘忍道：何为心魔？
慧能道：贪、嗔、痴、怨、怒、恨皆是心魔。
弘忍道：何以去除心魔？
慧能道：心证如来，可去心魔。
师徒二人一问一答，说的都是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话。此时弘忍心知，这个徒弟的修为，早已达佛门最高境界。能为佛门寻得这样一位接班人，禅宗后继有人了。
弘忍道：今日传你秘法，你可记好了。
慧能听罢起身，默然点头，匐跪弘忍之前。
弘忍道：我禅门自达摩祖师创立至今，有一秘密，只有承袭衣钵之人可知，我今授你，你当为我衣钵传人。达摩祖师所传佛法，都记在寺中各经卷之上。唯有为师这部《禅门绝技》，不存在藏经阁中，历来只由为师保管，今日传你，今后也需随身保管，勿使经文遗失。
弘忍继续说道：我门自达摩祖师以来，传两百有年。这两百年间，除修习佛法外，也有修炼武学功法。虽门人修炼武学均相同，但冠绝天下者，唯达摩祖师一人而已，你可知为何？
慧能道：请师父教诲。
弘忍道：皆因我门中所修炼的武学，均需辅以强大的内力方能发挥威力。而要修炼内力，必须将真气流通体内，要使体内真气流通，又必须打通体内任督二脉。但为师资质驽钝，一生未能冲破任督二脉。所以空守宝藏，无所作为。这本《禅门绝技》内，载有达摩祖师亲创的几门武学技法，还有一门极为高深的内功心法。
弘忍禅师说完，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递与慧能。
又道：为师今日就给你大致说说的这秘籍上武功的修炼法门。
约一炷香的功夫，弘忍禅师就将这《禅门绝技》的修行要诀向慧能解说了一遍。慧能有些稍不理解的地方，弘忍禅师又详细解说明白。他见慧能领悟已有十之七八，继续说道：你于我门下修行数年。你今日离去，此生恐再难返回，我禅宗门庭修习之法，只能靠你自己参悟了。
弘忍又将度牒、袈裟、钵盂等法器交给慧能，嘱咐他今夜便离开东山寺。慧能跪地领受，抬头看时，弘忍大师已然圆寂。慧能向师父法体施礼告别，整肃好包袱，连夜离寺而去。
慧能又问他们今后如何打算，方弼道：他准备先找个地方立足，以后再召集人马，回来找陈时行算账。
慧能听罢，叹息道：陈时行如今窃夺了寨中大权，又有几百号人马，报仇之事谈何容易，依我之见，几位英雄莫如找个地方安身，过些平常生活为好。况且此次李统领在洛阳诛杀了杜家满门，杜家岂肯善罢甘休，不日必定派大兵围剿伏牛山，到时恐怕是寨消人亡，鸡犬不留。
方弼听慧能如此说，道：若是官府真来剿，杀了陈时行那贼人更好，省得污了我等刀剑。
方弼问起慧能往何处去，慧能道：我欲往南行，到蕲州黄梅去。慧能本想邀他四人同行，想想又做罢了。
待小二将为他准备的食物送来时，慧能辞别四人，往南而去。
此时已到初秋时节，越往南，气温越高，路旁绿树成荫，仍旧一片欣欣向荣。慧能只当是游山玩水一般，过安州，荆州、EZ，一个月后到达蕲州。
这一日，到达黄梅县城内。慧能找了间客栈住下，打听这东山的去处。
这店家听闻慧能要到东山拜见弘忍大师，很是热情，详细向慧能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店家道：这黄梅双峰山本是两座山头，因主峰一东一西，故而又有东山、西山之说。先前道信法师在西山开设道场，道信大师圆寂后，弘忍大师承袭法嗣，又搬到东山设场传道。东山又名冯茂山，因山形如凤凰展翅，故又名凤凰山，山势磅礴，景色宜人。
慧能问道：弘忍法师在此传法，求法者多吗？
店家道：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这弘忍法师佛法精妙，来东山求法者络绎不绝，怕有数千人之多。
慧能道：那这东山道场岂能住下如此多人。
店家道：弘忍法师原本只有几间草庐，如今信众日多，这山中有新建了几间庙宇、许多禅房，如今热闹非凡。
慧能打听清楚了前往东山之路，在客栈住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便往东山行去。
从黄梅县城出发，走了约一个时辰，慧能来到双峰山下。慧能见山下也颇为热闹，多家茶铺沿靠山的一边一字摆开，茶旗迎风飘扬。
慧能沿着上山的路拾阶而行，路上时常遇到行人，想必都是往这东山上去。又行得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这法场所在。慧能进到寺中，见善男信女往来期间，烧香拜佛的，游览观赏的，各得其所。
慧能找到咨客僧，报了姓名，说明来由。咨客僧见慧能年纪不大，器宇不凡，让他在客堂等候。约一盏茶功夫，咨客僧返回客堂，将慧能领至弘忍法师居住的屋内。
慧能进到屋中，见一老僧盘坐蒲团之上，白须垂胸，面颊清瘦，传一件灰色僧袍，百衲衣斜达在右肩上。
慧能双手作揖，说道：晚生慧能，从洛阳而来，拜见大师。
弘忍法师仔细端详了慧能，问道：施主本家贵姓，哪里人氏？
慧能道：晚生姓卢，名安，本是新州人。
弘忍法师听罢，又道：令尊可是卢天行？
慧能惊讶不已，问道：正是，大师如何识得家父？
弘忍法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面露笑容，道：缘由天定，来来往往，皆有定数，令尊可好？
慧能见慧能问起父亲，凄苦道：晚生自来到这时间，便未曾见过父亲，这些年，也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
弘忍听罢，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问道；你因何来此？
慧能道：晚生奉母之命，打探家父信息，后北去洛阳拜见家师一尘法师。听家师说起，大师佛法精妙，可解晚生心中枷锁，特来求法。
弘忍道：既如此，你先在寺中住下吧。
弘忍说完，便叫来咨客僧，吩咐咨客僧给慧能安排一间禅房。
慧能起身拜谢，咨客僧领慧能来到一间禅房。告诉他何时用斋，寺中起居规程等事宜后便自行离去，慧能便在寺中住下。
第二日，有管事的僧人前来找寻慧能，将他领到柴房，对慧能说到：你先在柴房帮忙，每日听从柴房管事和尚的安排即可。又对管事和尚道：这位施主先到柴房帮忙，一应日常，均照寺中规矩安排。
柴房和尚见管事和尚走后，便立即向慧能交待每日功课。
这柴房管事和尚约三十来岁年纪，身材中等，法号智通。他见慧能年轻力壮，每日便安排他上山砍柴，回来后又需将木柴锯做一尺长短，归整地码放在柴堆处。砍柴工作做完，慧能可自有活动，寺中早课于晨时开始，约一个时辰，晚课与酉时开始，也是约一个时辰，早晚课上，有时是众僧集体诵读各类经文，有时是由寺中高僧讲授未习经文，因为慧能不是寺中弟子，可自行决定是否前去参加早晚课。另外寺中还有武僧团，主要负责保护寺内安全。武僧团的和尚每日早课为练习武术，晚课方念诵经文。寺中每日用两次饭，午时一餐，申时一餐，慧能一一记下。
一晃住了半月，与寺中僧侣渐渐熟悉，他每日参加早晚课，砍柴工作做完后，便自行到一小溪旁盘膝冥想，也顺便练习内功心法，期间弘忍大师也从未召见过他。
这一日，智通和尚问慧能道：你既非寺中弟子，也非出家人，年纪轻轻，为何这般苦了自己，甘愿守着这青灯过日子。
他哪里知晓慧能自小便与这寺庙亲近。
慧能笑道：我在寺中住这些日子，只觉得内心明净，思绪渐平，很是受用，到不觉得清苦。他问智通道：师兄因何出家在此。
智通苦笑道：我家里遭了灾，父母兄弟也都饿死了，逃难至此，得寺里收留，也算是讨口饭吃。
慧能道：敢问师兄，我见这寺中人数众多，每日耗费极大，弘忍师父如何应付得来。
智通笑道：你算是问对人了，咱们这东山道场，是弘忍住持此生最大的功德。起初时只有茅庐两间。三十年间，弘忍住持云游天下，传授禅法，广结善缘，得到各路信士支援，才先后建起了四间大殿。正中间的大雄宝殿，供奉着如来佛祖，左边偏殿为文殊院，供奉着文殊菩萨，也是寺中僧众学习之所，存放着寺中各类经文。右边偏殿，为罗汉堂，前殿供奉着十八罗汉，后殿为僧众习武养生之所。前殿供奉弥勒佛祖。寺中除四间大殿外，又修筑了僧众起居休息的房屋二十余间。
住持之下，设有监院，平日里协助住持处理寺内外事宜。另有藏经阁首座，主管教化。罗汉堂首座，教授僧众习武健体，护寺看院。住持座下有九大弟子，分别为神秀、智洗、刘主簿、慧藏、玄约、老安、法如、志德、义方九位大师。
如今这寺院内外的管理，神秀大师是监院，代表住持管理寺院；慧藏大师是文殊院首座，另有智洗、玄约两位大师协助他；法如大师是罗汉堂首座，又有志德、老安两位大师协助；刘主簿大师负责我们这后勤杂役之事；义方大师负责接待香客之事。
慧能问道：如此说来，寺中倒是秩序井然。那敢问智通师兄，九位大师之下，又是如何分派。
智通道：这以前佛门中高僧传法，都是赤脚走天下，托钵游四方，自从弘忍住持攒下这东山家业，我等也算有了稳定的居住场所了。所以这寺中九位法师之下，都分别收有弟子。弘忍住持给寺中各代弟子取了辈分，算起来的话，我便是算作有辈分的首代弟子了。我辈弟子中，因师父不同，便安排在不同的场所做事，我的师父便是刘主簿大师。
慧能听智通讲解起这寺中诸事，颇是熟悉，问道：那师兄在寺中呆了多少时日？
智通道：我来寺中已有三年多了。
之后慧能每日仍旧砍柴烧水，按时参加早晚课，无事时便独自到溪边练习内功，打坐冥想，一晃便是一年时间。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皇帝李世民驾崩于含风殿，天下震动。朝廷除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外，广招当世高僧大德起居长安，为其举办三日法会，同时敕令天下庙宇需各自为先皇超度。东山道场此时声名日隆，自然就收到了朝廷昭告。
慧能得知此讯，怅然若失。自己北上寻父，不但音信妙无，立誓替父报仇，又不知仇家在何处，如今这皇帝已崩，连报仇的对象都没有了。自己立足于这天地之间，愧为人子，今后究竟该做些什么？此生又该往何处去？
想到家中尚有老母在堂，自己离家多年，不知母亲现在如何，自己多年未曾尽孝，慧能伤感不已。第二日，慧能辞别智通，返回新州而去。
行了五日，慧能便回到新州。
到家门前时，慧能见柴扉紧闭，院内杂草丛生，草屋破败不堪，心下难过至极。慧能推开柴门，在院中呼唤了几声，不见娘亲回应。慧能进到屋内，见蛛网密布，桌上尘土已积了一指厚。
慧能泪眼模糊，心念电转，他离开草屋，往云台寺行来。他想到云台寺打听，看看寺中僧人是否知晓母亲的讯息。
约一刻钟，慧能便来到云台寺。外出几年，此处仍无甚变化。慧能劲直去找寺中住持了心法师。慧能自小跟这寺内僧众相熟，很快便见了心法师在一个年轻和尚的搀扶下，来客堂见慧能。
慧能见到了心法师，躬身下拜。
了心法师见慧能又长得壮实了许多，感叹道：多年不见，你倒是壮实了许多。
慧能辍声道：晚辈今日方归，不见家母，特来拜见大师，不知大师可知家母下落。
了心法师早知他来意，缓缓说道：你母亲已在两年前西去了。
其实慧能心知，母亲恐已仙逝，但仍然心存侥幸，希望她只是搬了住所。如今听到了心大师亲口说出，最后的希望都已破灭，不禁悲从中来，立时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了心法师待慧能哭了一阵，说道：生有何欢，死又何哀。众生本无相，一切不过虚空，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从无中来，往无中去。
慧能泣声道：敢问大师，家母去时，可有人在身边？
了心法师叹道：你母亲去前，自行来到寺中，她自知大限已到，便在这寺中归天了。
慧能又问道：家母临终，可有和遗憾交待于我？
了心法师道：你母亲确有话说。
慧能擦了擦眼泪，低头聆听。
了心法师缓缓说道：你母亲请我转告于你，说她已无仇恨，希望你不再执着于报仇之事，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善人。
慧能听罢，想到自己从此再无亲人，悲伤难抑，又失声痛哭起来。
了心法师等他哭了个够，见慧能情绪渐渐平稳，又道：我已叫人将你母亲安葬与寺外山林之中，你可前去祭拜。说完又嘱咐一小沙弥，领着慧能前去。
慧能谢过了心法师，跟着小沙弥来到母亲坟前，轻声呼唤，扶坟痛哭。良久，慧能叫沙弥返回寺去，他又在母亲坟前坐下，整整一夜。
第二日，慧能向母亲坟茔跪拜后，起身离去。他已了无牵挂，决定出家为僧。
他劲直前往蕲州黄梅，到东山拜见弘忍法师，请他收入门墙，让自己皈依佛门。弘忍法师将他带入大雄宝殿，慧能跪于佛前。弘忍法师亲自为他剃度，一晃又是数年。
咸亨三年六月初六。
这一日，弘忍禅师端坐蒲团，双眼微闭，禅定之间，忽然心间一跳，自知圆寂之期不远，赶忙醒来。心道：归期将至，衣钵传人未明。今日需定下衣钵传人方好。赶忙吩咐门下小沙弥召集众弟子。
不多时，十弟子纷纷到来，依次坐于弘忍禅师两边。
弘忍大师道：自吾师于双峰山定居，垦荒自给，弘扬佛法，我禅宗弟子总算是有了稳定歇脚之所。为师跟随道信师尊四十有年，师尊圆寂后，我在这东山筑寺传法已三十五载，你等在我门下修行多则三十年，少则数年。今日，为师想考较你等，你等可各呈一偈，为师也可知晓你等修为。
弘忍说完，慈目遍扫众人。神秀年龄最大，所以是众人中的大师兄，之后依次为智洗、刘主簿、慧藏、玄约、老安、法如、志德、义方、慧能。
稍倾，神秀道：师父，我有一偈，请师父指导。说完缓缓将偈语念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弘忍禅师听罢，心下赞赏，说道：神秀之偈，恰如其人。如是，当勤做修持，不但身当如佛，更期心性成佛方为圆满。
这神秀和尚约莫五十来岁，俗姓李，汴州尉氏人。长的秀气斯文，沉稳干练，年轻时博览群书，熟知经史。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神秀时年三十有六。他见烽烟四起，百姓流离，一心想找一解救众生的法门，机缘巧合之下，出家当了和尚，云游四方，拜师求艺，想以佛法解救苍生。后听闻弘忍禅师佛法高深，遂上东山向弘忍求法。弘忍禅师先是让他专门做些打柴挑水的杂役，后来逐渐教他一些坐禅悟道的法门。
神秀每日定时静坐，排除一切杂念“坐禅”，弘忍考察他一年，见他平日修习勤勉，佛理通达。所以除研习佛法外，这东山寺上上下下的事宜，均由他协助弘忍大师打理。
弘忍禅师话音落，另有一僧说道：师父，我也有一偈，呈师父指导。弘忍看时，原来是坐在末端的慧能。
弘忍道：既然有偈，你就说来。
慧能起身作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众僧听罢慧能之偈，一时竟无人说话。
弘忍心内将两偈比较，只觉慧能的悟境高于神秀。虽然平日里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徒弟已然身心入佛，但当听到这样的偈语，弘忍禅师还是内心骇然。若不是他修为高深，早已无喜无悲，恐怕立即就要跳将起来，拍掌叫好。
弘忍此时已暗下决心，将衣钵传与慧能。但他知道，此事不能立即说开来。
原来神秀于各弟子中，威望最高，平日里修持最勤。本已辅助自己执掌东山庙宇多年，寺中僧众，对神秀恭谨顺从。此时若公然传衣钵于慧能，恐生事端。
神秀和慧能做偈后，其余众僧也都一一禀呈所做之偈。弘忍禅师也逐一对各弟子做了开解。
约一个时辰，弘忍觉得有些乏累，吩咐弟子们退去。
待众弟子去后，弘忍吩咐小沙弥道：你去告知慧能，叫他子时来我禅房，我有事交待与他。
小沙弥去后，弘忍缓缓起身，将几部经书悉数整理。
是夜子时，慧能应召而来。见师父闭目静坐，不敢打扰，在下首拉了个蒲团，盘膝坐下。
此时夜色渐深，寺中僧众均已睡下。
弘忍知慧能已到，仍微闭双目，缓缓开口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慧能答道：花非花，叶非叶，无花无叶，何来如来？
弘忍道：枝头有花，树上有叶，何故打了诳语？
慧能答道：世人见之是花是叶，弟子确什么都未看见。
弘忍道：我佛慈悲，众生只有勤勉修持，当能成正果。
慧能道：众生生俱如来，修持日盛，岂非若作茧自束？
弘忍道：依汝之言，云云众生，如何能成正果？
慧能道：云雾拨开，众生即佛。
弘忍道：何为云雾？
慧能道：心魔当为云雾。
弘忍道：何为心魔？
慧能道：贪、嗔、痴、怨、怒、恨皆是心魔。
弘忍道：何以去除心魔？
慧能道：心证如来，可去心魔。
师徒二人一问一答，说的都是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话。此时弘忍心知，这个徒弟的修为，早已达佛门最高境界。能为佛门寻得这样一位接班人，禅宗后继有人了。
弘忍道：今日传你秘法，你可记好了。
慧能听罢起身，默然点头，匐跪弘忍之前。
弘忍道：我禅门自达摩祖师创立至今，有一秘密，只有承袭衣钵之人可知，我今授你，你当为我衣钵传人。达摩祖师所传佛法，都记在寺中各经卷之上。唯有为师这部《禅门绝技》，不存在藏经阁中，历来只由为师保管，今日传你，今后也需随身保管，勿使经文遗失。
弘忍继续说道：我门自达摩祖师以来，传两百有年。这两百年间，除修习佛法外，也有修炼武学功法。虽门人修炼武学均相同，但冠绝天下者，唯达摩祖师一人而已，你可知为何？
慧能道：请师父教诲。
弘忍道：皆因我门中所修炼的武学，均需辅以强大的内力方能发挥威力。而要修炼内力，必须将真气流通体内，要使体内真气流通，又必须打通体内任督二脉。但为师资质驽钝，一生未能冲破任督二脉。所以空守宝藏，无所作为。这本《禅门绝技》内，载有达摩祖师亲创的几门武学技法，还有一门极为高深的内功心法。
弘忍禅师说完，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递与慧能。
又道：为师今日就给你大致说说的这秘籍上武功的修炼法门。
约一炷香的功夫，弘忍禅师就将这《禅门绝技》的修行要诀向慧能解说了一遍。慧能有些稍不理解的地方，弘忍禅师又详细解说明白。他见慧能领悟已有十之七八，继续说道：你于我门下修行数年。你今日离去，此生恐再难返回，我禅宗门庭修习之法，只能靠你自己参悟了。
弘忍又将度牒、袈裟、钵盂等法器交给慧能，嘱咐他今夜便离开东山寺。慧能跪地领受，抬头看时，弘忍大师已然圆寂。慧能向师父法体施礼告别，整肃好包袱，连夜离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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