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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屠城前篇

    啪啪的算盘声音在寂静的小酒馆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坐在一堆账本里面的李元初,一手拿着笔,一手算盘打的飞快,俨然已经有账房先生的模样了。

    我坐在桌角,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叹息,李元初成为我账房先生这件事情,实在情非得已。

    本是想他喝一碗孟婆汤将前尘往事忘个干净好过奈何桥,可他却连十碗之后,竟然还记得阿九,他忘不了,我便不能送他过桥,再加上此事让我孟婆汤的信誉一落千丈,这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府君耳里面,他让我责令整改,这半个月以来,我已经关门大吉多日,如此下去,迟早走人滚蛋。

    看病需知病因,他忘不掉,必然是有心结在的,如此也只能帮他解开心结,再灌上几碗孟婆汤,自然就能忘了,只是这反复又是查又是问的,到先在我也只知道他口中的阿九是个善良、温婉美丽的女孩,其他的一概不知,如此前途迷茫甚是劳心。,

    看着空空如也的小店,便没好气的走上前去,问道“李元初,查不到阿九的消息,你是不是编造了个妹妹?”

    他不恼不气的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笑的很开心,我打掉他的手,整了整头发,生气的道,“哎呀,你不要摸我头,长不高的!”

    他的神情一滞,眼睛眯着笑,伸手就掐了我的脸,因着我正在喝茶,他掐的力道又有点重,我嘴里的茶顺着嘴角就流下来了,一时之间,场面十分尴尬。

    李元初一边笑,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袖子替我擦了嘴角,“请见谅,见谅。”

    “李元初,你看清楚了,我是元羲,可不是阿九?”

    李元初此人有个极大的毛病,他每每看我,看着看着便将我当成了阿九,他思妹成魔,这是很凶险的事情,三途川的那些厉鬼,有的便是执念太深,过不去坎,便成了被困在三途川的厉鬼,余下的便只有终年不断的哀嚎,我看着眼前之人,可不想他变成如此模样。

    “我知道,可你们很像。”他看着我的样子莫名的伤感,却也极力的对我笑道,“星辰璀璨,虽物是人非,却也亘古不变”

    “说人话”

    “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相信,“元羲,我如今只能说鬼话,说不得人话了。”

    “····”被李元初耍了。

    话都是真的,我确实是在找我的妹妹。”他放下笔,眼神里透露着真诚,“我与妹妹一起降生于世间,一起长大,共同见证了万物生长,春去秋来,可惜快乐的日子总如白驹过缝,我把她弄丢了,我找了她好久,真的是太久了。”

    “你就编吧,待我将汤熬的再浓烈一些狠灌上你几碗,不信你忘不了!“我狠狠的道。

    “你就没有想过,他说的妹妹不是此生妹妹?”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懒散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坐在了大厅的角落,斜靠着墙面,他肤色白质,,双手双脚都加了沉重的锁链,此情此景之下,全身遍布鞭子抽打的血痕,就连头上那对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都有了鞭打的伤痕。

    “狐狸?”

    “孟婆,有酒吗?”他颇为艰难的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示意,牵扯的疼痛,让他咬了牙,尽管如此,却还是扯着嘴冲我艰难笑了,若不是被打成这幅模样,他本身应是个漂亮的公狐狸。

    这什么情况,老子是熬汤的,不是什么卖酒的!虽如此腹诽,但还是拿了桌子上的酒壶替他斟上,又伸手试了试他身上沉重的铁链。

    “你是谁?怎么如此光景?你什么时候来的?”

    “哦,早就到了,我叫宿方,因着屠了满城,被泰山府君判到了无间地狱,尝遍了酷刑,因着无刑可上,又死不悔改,才被带到此处,来向孟婆大人讨杯汤喝,喝完,许是就要上路了。”他说的如此轻快,就如同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一杯酒下肚,他被辣到,扯着嘴笑了笑,”好久没有喝到如此烈的酒了,甚好,甚好。“

    原来是个杀人魔,倒是与他的模样不太像,我此刻正处于停职留查阶段,怎的这人还往我这里送?便问他,“你既屠城杀人,应被锁在无间地狱,反复上刑,怎么会被送到我这里?“

    “全凭府君心情,”他大笑的回复,又一次举了举杯子,示意我给续上。

    他说的属实正常,我们府君性格向来如此,既然被送到我这里,府君自有的道理。

    “你可愿与我一一道出?”

    “你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劳驾你翻翻阴阳册自己看吧。”

    “····”

    看他被打成如此模样,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怕是说话都牵扯的疼,他犯下如此恶行,我本不应该同情他,可他那双清澈见底眼睛,到底我生了几分怜悯之情。

    便随手翻开阴阳册,对这他的身世一一盘查,看着看着便生了端疑。

    他本是入世修行的狐狸,终于医道,潜心修行了三千年的修行,也算是踏入仙门半步了,只是这些只记到了他入了一座城之前,后面便记录了此生罪过,屠城,杀一千三百四十二人,简单几句,草草收尾,中间因何杀人,杀的什么人都无记载。

    我仔细又读了几遍,没找到任何多余记载。

    “没了?就这?”

    我仔细盘问小狐狸,这小狐狸只一个劲的摇头,喝酒,什么也不说,我好像突然明白府君的道理是什么了,他这是将疑难杂症都往我这里送呀!

    许是我捶桌子的声音过于响亮,本来在楼上醉酒熟睡的苏墨提着剑刷的一下从楼上跳了下来,“怎么了?有恶鬼闹事?”

    我举着双手,看她一脸的兴奋模样,拼命的摇头,她却全然没有搭理我,而是看向我身后的宿方,“哟,这小狐狸是犯了什么过错,怎的被打的如此惨绝人寰?”

    说着,便饶过我,笔直的走到了宿方面前,用手中的剑尖挑起宿方的下巴,“啧啧啧,如此美貌,竟然被打成这副模样,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金甲战神还是一往如前的爱好美色呢。”宿方并未闪躲,而是坦然且不怕死的揭短。

    “哟,小狐狸见过本座?”苏墨收剑,坐到了宿方旁边,用手中的酒壶给宿方的杯子斟满了酒,笑着问道。

    “千年之前,有幸得司命神君指点,道我这命中一劫,怕是度不过去了,劝我避世而居,可惜后来,种种原因,到底还是辜负了神君的劝导,落得如今这副模样全然咎由自取,想必当时司命神君身侧的女神,便是您了吧。”

    “原来是你?”听这话,苏墨再定睛看了看宿方,摇了摇头,“我记得当时那小狐狸风光霁月,是何等的妙人,如今竟然被打成这副爹妈都不认识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没想起。诶,你犯了什么过错?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我替你向泰山府君求求情?”

    宿方摇了摇头,“不敢劳烦上神尊驾,宿方所犯之事罪大恶极,只有神死魂灭才得以抵消罪过。”

    “如此严重?何事?”

    “屠城”

    “多少?”

    “满城的人吧!应该也不下千人”

    “厉害,失敬”苏墨冲着小狐狸竖起了大拇指。“何故屠城啊?”

    到底是战神发问,小狐狸犹豫片刻,道,“满城之人,皆该死“

    “哼,”苏墨冷笑的凑得近些,盯着宿方,“为何该死?”

    宿方瞬间脸色有了变化,云淡风轻的脸上有过一丝僵硬,“总有理由罢了。”

    ”你所屠之城是哪?“见这审问渐入佳境,便接着苏墨的话问道。

    ”是····“小狐狸脸色变了变,皱着眉头,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转而又有些释然道,”许是时间太久了,我竟然已经忘了那是哪了?“

    我与苏墨面面相聚,苏墨以神力一探,摇了摇头,表示她也无能为力,我看着手中的阴阳册如同废纸一般,一时生气,便随手扔了出去,正好便砸在了一人脚前。

    那人低头看了看脚前的册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捡了起来,他一身华服似锦,腰间配着的玉佩光泽喜人,周身灵光若隐若现,手中拿着一枝长得甚是好看紫色花,他满头青丝高束,被一方玉璧制成束髻冠束起,那小冠的两端垂着丝绦,很是儒雅,他眉目间透着满满的书卷气息,周身风度翩翩,嘴角带笑着便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我身侧的苏墨缓缓的站了起来,又欲语还休的,痴痴地喊了声,“阿玄“

    这美男子倒是没接苏墨的话,而是走到了我的跟前,将手中的花插在了我云鬓,笑着道,“这位姑娘,这朵花与你甚是般配。”

    由于此事发生的过于突然,我对他没有半点印象,一时之间,我有些踌躇,不知所措。

    “哼,花心!”我身侧的苏墨冷笑道,“你天府宫中的瑶华,我向你讨要一只你都不肯,如今都要摘了送人了?”

    听这话,我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便是天界六司之首的司命神君。传言司命神君风姿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此情此景甚是尴尬呀。

    眼前的司命神君倒是很是镇定,苏墨略带酸意的话语没有让他半点不悦,小狐狸宿方本想起身行礼,奈何伤的太重,只得拱了拱手,坐着行了个礼。

    “你叫元羲,那我叫你阿元如何?”见我看他,他深情的问我,我只是惊叹,神仙就是神仙,我还没说,他就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反应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是不是要给他行个礼,却被他一把扶住,“不用如此,此地乃是九泉,随意些比较好。”

    我愣愣的点点头,心想他这司命还真是好说话,倒没有端着上神的架子。

    司命神君噗嗤一声便笑了,“阿元何必紧张?就当我是个旧相识也未尝不可。”

    我身侧的苏墨冷笑声直令我头皮发麻,我一把摘下头上的花还给他,便连退几步,心道,不管如何,眼前这局面,是个瞎子都能看出苏墨与司命的关系不一般,我还是不要在此刻引火上身的好。

    “神君这花甚是好看,小的身份低微,怎能配戴如此美丽的花朵,不要糟践了此花。”

    他似乎也看穿了我的心事一般,看了看一侧的苏墨,“送你了便是你的,我说你配,你便配。”

    说完司命神君便在怀中掏出了一面镜子,那镜子通体素却形状好看,他一挥手,那镜子便化作一个小童,小童憋着嘴躲在司命身后,眼睛四处查看,满眼的嫌弃。

    司命神君摸了摸那小童的头,牵着他走到我的跟前,用着温柔的语气道,“阿元,这镜子是我新造的法器,虽不能知晓天下事,但总是知道些的,便送你解趣吧。”

    看来传言司命神君爱好是造各种法器的传闻是真的了,我道了谢便伸手去摸那孩子的头,这孩子甚是傲气,伸手就打掉了我的手,鼓着眼睛瞪我。

    见到如此,司命神君便伸手将这孩子推到我的怀里,一脸笑意温柔的对我道,”阿元,这镜子若不听话,便摔了吧,我再为你做个更听话的。“

    那孩子一听,憋着嘴眼泪就在眼里打转,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投到了我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就刚才司命那话,不说这孩子了,就是我也吓的不轻。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虽有万般不解,但我终归还是得了个宝贝,但是看着司命神君冲着我无害的笑脸,我还是内心发毛,不知他所行何意,便拱手问道,“敢问上神大人大驾光临,是有何指示?”

    “唉,”他长叹一口气道,“我唤你阿元,你尊我上神,生疏啊,生疏!”他想了一会,道,“不如你唤我阿玄如何?”

    我听到了身边苏墨磨牙的声音,咽了咽口水,这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你还真是恶趣味,”身侧的苏墨终于再度开口,“你是要让所有长得像她的女子,都叫你阿玄吗?”

    苏墨甩袖而去,我呆愣在原地,司命倒是没受半点影响,不停地鼓励我唤他阿玄,我想既然很多人叫阿玄,那自然也不多我一个,便结结巴巴的喊了出来。

    “阿玄?”见司命神君愣愣的站在那里,目光呆滞,我又喊了几声,他脸色突然就变得很差,他莫不是此时后悔了,要治罪于我,便又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上神大人”

    他突然就揽我入怀,他的怀抱不同于鬼界,是温热的,带着好闻的淡淡香气,是瑶华的味道。

    我想起了苏墨临走的话,了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想她?”

    抱着我的身子一僵,他在我怀中点头,“我好想她。”

    只是此时我怀中还抱了个孩子,此刻他又抱着我,我们三个如此,倒是像就别重逢的一家人。

    君玄抱着我的身子开始抽搐,他莫不是在哭?正当我想怎么安慰他之际,便听到他笑出声来,“阿元,哪来的一家人?”他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抱在我腰间的小童笑道,“父亲,母亲,孩子?”

    我先是一愣,后来瞬间明白,”你会读心?“又转而一想,我没有心,“你,你能看透我的想法!”

    他看着我哈哈大笑道,“你证明了一件事情,就是脑子里面在想东西,不是心在想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