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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泰山府君

    府君急昭。

    我忐忑的在忘川处等船,心道李元初已经被送走了,剩下个小狐狸是府君硬塞的,其余的也没什么大错,若是府君怪罪下来,我也好争辩一二,正在盘算如何诡辩之际,却见忘川旁边蹲着个手捧长明灯的小鬼,想着反正船还未到,便走了过去。

    “小鬼,你不上路,在此处蹲着作甚?”

    那小鬼年纪不大,约莫七八岁的模样,瘦骨嶙峋的,听我问他,便抬起头来,他面色不好,双颊内陷,眉毛上结了冰霜,生前应该是受冻饿而死。

    “孟婆大人,做人真的好吗?”

    原是个想不通的小鬼。我便在他旁边蹲下,所幸无事,开解开解他也无妨。

    “做人,总比沦为牲畜强吧,那些牲畜寿命不长不说,有些还要沦为他人口粮,你看做人呢,阅览花花世界,看遍万水千山,好不惬意!”

    一想到阿无描绘的人间,我便充满了憧憬,听说那里山清水秀,阳光明媚,想必是极美的。

    那小鬼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长明灯发呆,他手中这盏,乃是彼岸花的种子制成的,原是他死后无人制灯,才让他犹豫不决?

    他倒是先我一步出了声,“我阿娘嫁给我爹爹的时候,我爹爹并不富贵,他们每日耕种劳作,倒也和睦,后来我爹爹发迹了,便停妻另娶,我阿娘在我两岁的时候被赶了出去,阿娘积怨成疾,早早的就撒手人寰,独独剩下一个我流转人世。我后母怕我抢了弟弟的家产,便日日构陷于我,爹爹也越来越不喜欢我了,家里的旁人见我不受爹爹喜欢,便也欺辱克扣,那天很冷,炉子的火早就灭了,我已经几日不食,腹内火热难受,便孤零零的来到此处。“

    说到此处,他将手中的长明灯递给了我,“孟婆大人,与我一样的孩子,大多都有这灯,我等了许久,我爹爹都没有替我点灯,我便偷偷溜到人世,想提醒爹爹点灯,却原来,我死的那日,是弟弟的生辰,家人怕冲撞了弟弟,我后母便找了张草席,将我裹了丢在了乱葬岗。”

    “孟婆大人,我明明有爹爹,为何却没有长明灯?”

    这孩子的话,说的我一时心里堵得慌,自从有了心后,许多事,果然麻烦了许多。

    “因缘际会,是你爹爹不珍惜你,下一世必定得圆满。”世事无常,我能做的也就是开导,以免这些鬼魂一时想不开,化作厉鬼,只得如此安慰。

    “可我生前并无过错,却得了个这般结果,那下一世一定会圆满吗?”

    我看着他困惑的眼睛,道,“若身为孟婆,我当劝你早日放下前尘,喝了孟婆汤便投胎去吧,可我却不想这般劝你,人间有法度,黄泉讲因果,我且送你一道符,保你在黄泉游荡魂魄不散,意识清醒,待来日你父亲被鬼差捉到此处,你且看判官判他享抽皮扒筋之痛,入十八层地狱之苦后,再去投胎如何?”

    说着便在他手腕之上沾了忘川水写了一道符,忘川的鬼游荡的时日多了,三魂七魄就会慢慢丢失,变得痴痴傻傻,这道符便成了聚魂的咒术,说是咒术,实则并不高超,凡是在黄泉担差的都会,有些鬼差甚至摆摊明码标价叫卖,在黄泉中,倒也便宜的很,只是看着小鬼连个长明灯都没有,想必也没有什么过路钱去买这道符,便给他画在了手腕上,也是方便。

    那小鬼看着手腕上的符咒,呆呆的,半响,抬头问道,“那我要等多久呢?”

    我一想也是,黄泉之中的鬼虽然不用受冻挨饿,但也孤苦的狠,这么长久的等着也着实不是什么良招。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你且带着这符去寻判官,将你的事情细说与他,就说你爹虽生未养,你且去讨他一口血肉,以断绝这血脉亲情。”

    我拍了拍这小鬼的肩膀,笃定的道,“你定要向判官寻得手令后才能去人间向你生父讨要这一口血肉,不然若是私自出行,定是大罪。判官心善,你要说的惨烈一点,便是软磨硬泡也定要拿到手令。”

    那小鬼呆呆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小了些,满眼尽是疑惑。

    “人间讲血脉亲情、恩仇报应,他既然欠你,你死后,向他讨要这一口血亲之情,也理所应当,只是切记,黄泉法度森严,切不可无令出行。”

    那小鬼懵懵懂懂的捧着长明灯离去,一步三回头的看我,尽是不舍,我叹了口气站起来,蹲的久了,腿忒麻,在我颤颤巍巍要往忘川里栽去之时,一双手将我拉了回来。

    “你莫不是多管闲事怕府君责怪,要投河自尽?”

    这般毒舌,也只有一人,我回头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阿无,怒道,“呸,我做的是天大的好事,府君向来清正,该奖我!”

    正在我问阿无何时跟过来的时候,姜望撑着船过来了,姜望是这忘川之上撑船渡魂的船手之一,这黄泉之中的鬼差留在此处,多多少少都是些执念太大不愿转世之人,府君心善,便留这些人在此为差,一来积攒功德,二来黄泉琐事繁多,总不能都靠着府君、判官这些上仙们吧,而姜望便是其中之一,听说他是因着要等他的妻子死活不愿投胎,便成了这忘川之上的舵手,我每次渡川都要等他的船,原因无他,只因他是这忘川之上唯一不要钱的舵手。实在是囊中羞涩。

    我红了红脸皮,对着姜望招手,姜望会意将船靠岸。

    “孟婆大人是要去哪里?”

    “府君急昭,去大殿。”

    我将手令递给姜望,姜望点了点头,看向了我身后的阿无,府君的大殿无诏不得入,若阿无拿不出证明也只得下船。

    阿无顿了顿,从腰间摸出个牌牌,那牌子赤黑,盘龙卧之,中间一个令字黑的发亮,姜望见牌子后跪下行礼,我见姜望都跪了,我没理由僵着不动,也随着姜望跪下,只听姜望道,“小吏姜望见过君使。”

    我悄悄抬头看了看阿无,他自己竟然也迷茫的看了看那块令牌,咳嗽了几声,“不用过多行礼。”

    所谓君使,这黄泉之中担得起君使二字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府君的青龙坐骑,钦鸿。阿无竟是钦鸿吗?

    一路上,我几次三番侧头看他,许是我看的次数多了,他不耐烦的冲我做了个鬼脸,动了动嘴唇,凭借我与他这千年的交情,我还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我骗他的!

    我僵硬着脖子回头看他,他吐了吐舌头,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欺君之罪,他莫不是想上油锅下火海,若是府君知道,非将他挫骨扬灰不可!

    如此心惊胆战的到了大殿。

    大殿内飘着各种文书,一位着了青衣的少年立于大殿之中,刨去他眼眸之下的微黑,绝对算的上是个俊美的少年,那少年微微抬头看着满殿飘着的文书,时而用印,时而抬笔审阅,全然没有看殿中的我。

    他不言,我不语,大家只能干站着,站的久了,我腿都酸了,他还在批阅文书。我试探的拜了拜,唤了声“府君?”

    府君依旧没有什么大动作,又站了一会,实在是站不动了,旁边阿无叹了口气,喊道,“嬴庭”,这一声惊的我半身汗,你个小鬼差刚犯了欺君之罪,府君尚未责怪,你回头就直呼府君大名?

    果然,府君在这声嬴庭下,停了笔看我,见他盯着我,我讪讪的笑了笑,我与府君并不相熟,也就两面之缘,第一面是当时受职孟婆之位的时候,他给了我名字,第二次便是无良袭击黄泉之时,被白那几眼。

    片刻,大殿之中的文书皆有序的飞到了桌案之上,大殿之上光影流动,不会儿,见光影从四周照了进来,再一细看,这大殿俨然已经置于云层之中,这才是泰山府君大殿的全貌,果真流光溢彩,富丽堂皇。

    在我惊呆之际,便见泰山府君双手结印,我顿觉周身轻飘飘的,再一睁眼,身子又异常沉重起来,我趴在地上不停喘息,只觉周身重的要死。

    再仔细辨认,原是我有了肉身!

    “府君,这是?”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有点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怎的府君帮我做了个人身?

    “本君有一事要你去办。”府君递过来一方文书,“前些日期,本君将那千年狐狸送到你处,你可知一二?”

    那小狐狸身世迷幻,就算是用司命神君赠送的天问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更何况我这小小孟婆,我那里知道一二?但作为一个在黄泉混了千年的孟婆来说,装糊涂的本事还是有的。

    我皱着眉头,双手接过府君递来的文书,学着府君的样子故作深沉的道,“那小狐狸生前之事属实复杂,是个棘手的活计。”

    “本君谴你去人间调查此事,你可愿意?”府君这话好像在我,但他眯着眼睛看的却是阿无,阿无沉默不语,看不出在想什么。而我伸手指了指自己,试探性的询问,却又反而遭到府君的一记白眼。

    真是,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我不禁腹诽,府君庭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却一股子老头子脾性,他都已经给我装上肉身了,还来问我要不要去凡间办事?我有的选吗?

    “你心里在骂本君?”

    “····”莫非他也同司命一般会读心术?

    正当我忐忑不安之时,府君嗤笑道,“凡事都写在脸上,能成什么大气候。”

    淦,原来他不会读心!

    “我与你同去。”身侧一直沉默的阿无,开口道。

    府君看了一眼阿无,“阁下借走的东西该还了吧。”

    听到此话,阿无顿了顿,伸手在腰间摸索,将那个黑乎乎的令牌拿了出来,递给府君,府君并未伸手来接,而是历声喊了声“钦鸿”

    一个青墨色锦衣的男子从殿进来,双手接过那牌子,跪到了府君跟前,府君怒视着钦鸿道,“传令印信,重中之重,若有下次,本君必砍了你。”

    钦鸿低头,恭敬的道了声,“诺”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我领了府君的差事,准备直接去探查小狐狸的案子,只是刚一出门,便后悔了。

    泰山府君的大殿乃是神殿,既是神殿,到底是在黄泉还是立于泰山之巅,全凭泰山府君心意而定,刚刚大殿之上的流光溢彩,我就应该猜到,此刻乃是泰山之巅。我此刻乃是凡身,刚出了泰山大殿门,身后的大殿就凭空消失,我这脚下一空便往谷底跌去,正当我以为自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之际,有人轻轻托了我。

    他逆着光影,笑得异常灿烂。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