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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山雨来客

    “怎么又是你?!”

    “那个和尚呢,你们不在一块?”

    门只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云枢书满脸的震惊和无可奈何,与门外沉默的韩错四目相对。这样的僵持很快被轰隆隆的雷声和霎然劈落远山的闪电打断,吱吱呀呀毫不牢靠的木门被豁然拉开,探出一个平静少女的脸。

    “躲雨的,进来吧。”她如是说。

    ……

    沿着进山的路走,不多久可以看到被截断的路,尽头草木从生寥无人气,如果再往前试探走一段,可以看到一块翻倒的界石,石头旁栽着一颗歪歪扭扭的胡杨。

    一般人会在此处打道回府,而另一类人选择投石问路,闭着眼睛选择一个方向闷头往前。四周是长得一模一样的草木,走过数百步依旧毫无惊喜,排除种种意外的因素,没有原地打转或者茫然崩溃,而是安然无恙的敲响林姑娘的木门的可能性有多少?

    林檎手中的小弩绷紧弓弦,她认为一定是自己遗漏了某些破绽。

    比如没有细心遮掩的草丛压折的痕迹,比如因为匆忙掩埋而逐渐枯萎的胡杨。她是个出类拔萃的猎人,却还是没有完全适应暗哨的角色。

    这里本是一处极小的村落,五六户人家,围拥着几亩田地,过着平静却也与世隔绝的生活。林檎在年幼时被送到此处,装作被父母遗弃的幼儿得到善良的山民抚养,一边跟随山民学习打猎的技巧,熟悉错综复杂的地形,一边时时默记与北境联络的方法以及从小到大都绝不能忘记的愿望。

    相比于散落到大荒四处的同胞,林檎并不忙碌,在很多无所事事的夜晚她曾无比盼望可以收到来自北牧家主郑重而又严肃的指令,但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对着月光绞尽脑汁将平淡的生活描绘的更加富有传奇色彩。

    孩童时期的他们都善于将信里的讯息夸大,也许是为了引起寒天北地的家里的注意,又也许是想让家里人尽可能的放心自己的情况。他们的童年饱含远离亲族的孤独,但也有与普通同龄人极其相似的平凡生活。

    林檎的第二个家距离北境不远,但又像隔了万水千山。

    正如其他各地的孩子一样,林檎从简短晦涩的讯息中解读出北境的日益紧张的境况,蓄势待发的军民,还有自己久违的任务。她很紧张,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即便没有人来监督,也不会有人去验收自己的成果,可她还是很紧张。讯息不足以写下所有任务对北境的意义,也无法写下鼓励或是严苛的话语,但忐忑而热血翻涌的情绪似乎是印刻在灵魂深处一般,只等待一个吹响冲锋的号角。

    林檎躺在自己窄小的床铺上,一字一句的抠着对村中山民的说辞,她需要消失一天,或者十天,或者更久。她需要很长的时间布置,也需要很多工具和陷阱,除了想一个绝妙的借口她还想妥帖的完成任务,然后回到波澜不惊的生活安然的过下去。

    她想了很久,那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因为她还要穿上铠甲,骑着北风苍狼,随家主南下出征,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

    所以她需要想一个很久很久的借口,久到即使任务失败也可以遮掩过去的借口。

    林檎最终什么都没说,她留了六封信,其中一封甚至画了一朵小小的桃花。她想了很多却还是没有使用蹩脚的理由,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她说她一定会回来。她不是调皮的孩子,所以并不常常惹祸。

    她的字迹清瘦,坚韧,就像一株株挺拔的松树。

    那块界石和胡杨树本是村头的指路标,林檎花了点功夫将它们挪到了另一个位置,又改动山路的痕迹,确保不会有人闯入那片世外村落。

    她简单的搭建了一座茅草屋,耐心的布置陷阱,也许这些普通的鸟兽机关阻挡不了鹿首军的铁蹄,但她还是很用心。毕竟任务的要求只是让她拖延住所有可能的鹿首军,还有尽可能的活下去。

    而木门在大雨倾盆的傍晚被敲响,林檎在雷声中握紧手中弓弩,她尚且没有完全准备好所有的布置。

    她想活下去,她想漂亮的完成任务,她想看一眼远离很久的家乡。

    林檎屏息凝声。

    “我们是路过避雨的,看你这里刚才有灯火,可否行个方便……”

    是淋成落汤鸡满身狼狈的云枢书和云掣。

    也许是进入了山中的雨季,林檎算算日子,正值山中天气最差的一段时间,不论是心存不轨的歹徒还是闷头闷脑的外来客都不会挑这个时候在山里乱撞,除非是别有用心,或是缺心眼的傻子。

    她将信将疑,但还是装作普通的山民将看上去和气一团的少年们领进了屋子。

    “这里是猎人屋。我来山中打猎的时候经常住在这里。”

    林檎用才磨亮的匕首为两人切了一桌野果。

    “大雨恐怕要下很久,下山的路段有泥石流滑坡,等到放晴之后我再给你们找其他的下山的路。”

    云枢书懊恼无比:“什么时候才会放晴?”

    林檎的脸色一样臭:“两天。”

    ……

    怀疑和焦虑让林檎整夜未阖眼,趁小雨的清晨再次出门检查自己先前设下的标记是否有被打乱的痕迹。可等到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间简陋的茅草屋的时候,原本摆满果子的矮桌上放了一只烤焦的野兔。

    林檎眼前几乎一黑:“你们怎么还在。”

    云枢书尚在打量烹制失败的焦兔,听到林檎进门的动静惊喜的招呼道:“林姑娘,我们捉了只野兔,就等你了。”

    林檎跺了跺脚。

    “林姑娘忘了吗,下山的路被大树封断,你说会带我们找其他的路。”云掣低声提醒,“其实我们白天的时候也四处去找了找,但一来山雨大小不断,路也崎岖泥泞难行,二来恐怕迷失找不到来时回去的路。”

    “姑娘别冷着张脸,吃根新鲜出炉的兔子腿暖暖。”

    他手中边缘焦黄的兔腿肉此时显得有些滑稽,还有些惊悚。林檎忍住退后的冲动,让气氛僵滞在了这一秒。

    而下一秒,门外再次响起了缓而不急的敲门声,如同昨晚。

    在沉凝的安静里,云枢书顺手放下手中木秸秆,拉开了木门。

    然后啪的阖上了。

    这样的自欺欺人也不过是一瞬,他再次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门缝,气急败坏:“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