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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九隅星图

    “他是谁?”

    北牧雪雅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才问起两次受到漆光重伤的少年的名字。

    同样惊震不已的还有韩错,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看见了漆光自南流景的手中飞离,指向身无一物的北牧雪雅。但恰巧醒转的少年毅然的追击奔来,整个身躯毫不犹豫的挡在她的身前,任由剑身穿透而过。

    “他是谁?”北牧雪雅的语调尖细上扬。

    韩错目光微沉:“他姓向,向飞扬,字行逍,砥身砺行的行,逍遥物外的逍。”

    他是与少年同行一路的人,两人走了不少地方,也聊了很多事。少年身上藏着巨大的谜团,还是风荷留下的卜辞中至关重要的人物,韩错的念头在脑海中上下翻滚颠倒,他始终觉得身负命运者本身都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而一路上向飞扬所表现出来的直觉或者是化险为夷的能力确实也印证了这一点。

    他心情复杂的托起少年的奄奄身躯,那缕飘摇的魂魄与漆光之上纠缠不已,将离未离。

    这是一柄古老的剑,见证金戈铁马的历史,沧海桑田的变迁,权利兴衰的更迭,他厮杀于血流成河的战场,也供奉自辉煌尊贵的宫殿,最终流浪在贫瘠的冰川雪原,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奏起古老的哀思。

    也许是因为藏匿了太多的,久远的怀念和思语,牵连着茫然的生魂也随之哀悼低歌。韩错手中有承自九幽司命的安抚力量,经黄泉冥河浸染,锚定着少年伤然的魂魄。

    始终如同静默雕塑的铁面卫忽然仰首。

    而韩错抬起目光时,发现所有人都看向了山林之上的巨大穹顶。

    不知何时天空已经被提前降临的黑夜笼罩,浑圆的灼日被漆黑的阴影一点点蚕食吞没,只留下一圈金色的镶边。

    深重的夜幕却突然如泉涌般浮现出珠光璀璨的斑斓星辰,连点成线,连线成座,日月移行,而满天星辰灿烂生辉,亘古不变。他们按照既定的轨道以无边无际的天空为蓝图,演变命运的踪迹。而那样神秘飘渺的轨道此刻却在星幕之间熠熠闪光,蜿蜒曲折却绝不交叠,精巧夺目,是完美设计永不滞涩的运行之径。

    在瑰丽庞大的运行图轨之上,忽然有星辰划破径线斜落,然后逐渐熄灭光芒直至消隐不见。紧接着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一颗接着一颗,点点星辰争先恐后的跳下夜幕,循着同样的弧线划破夜幕,绽放瞬间的光华,然后彻底熄灭踪影。

    也许有数十颗,也许有上百颗,每当坠落的流星拖曳出绚烂的星尾,图轨之上的运行路径便清晰一分,就像最灵巧的绣工织出的毫无规律却梦幻美丽的无上作品,此刻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了整座九隅山脉,乃至大荒天下的面前。

    而这里,仿佛是距离星幕最近的位置,仿佛可以伸手触及流星摇曳的尾巴,仿佛轻轻一点就能在万古长存的命运星图上印刻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就是九隅星图。

    云枢书跌坐在地,森然的激潮自脚底攀布全身,他睁开刺痛的双眼,伞灵提供的视野与眼前的真相合二为一重叠成完整的奇迹,他贪婪而深刻的将命运奇迹印在脑海,随着心跳一起鼓动不息。

    漆光如有所感,低声颤动。

    韩错握住剑柄,却止不住剑身的悲鸣。

    这柄剑的时光岁月很漫长,剑的主人早已逝去在历史的长河中,也许他的星辰仍在天空闪耀。而只有亘古不变的九隅星图或许才能与之并存,在远古的思怀中寄存属于冷兵器的思考和人性。

    他开始厌倦永无止境的循回和杀戮,在纷争中感到疲惫。在流星的轰然降落中,漆光开始剥落,正如所有凡人都可以做出的选择,他选择的是与那些甘愿脱逃坠灭的星星一样,走向死亡的永眠。

    他碎了。

    不再颤鸣,不再沉重,剑身自上而下裂成数不尽的碎片粉末,在沉闷的风中瞬间成灰。

    韩错按住穿透少年胸膛的巨大裂口,却发现残余的碎片变成更小的微末粉粒在血肉中融合重组,包裹住五脏六腑,犹如古老先辈最后的慈悲。

    ……

    “赤鸦姬所服灵药来自于沧州药王谷,透支躯体所有力量完成短暂的回光返照。即便她已经抱有必死的决心,但导致此人抢夺漆光乃至突袭得手确实是我的过失。”

    北牧雪雅摆出一副诚恳道歉的姿态,但昏迷不醒的向飞扬却被扛在铁面卫的肩膀上。

    “他两次被漆光所伤,又舍身救我性命,于情于理北境都会竭尽全力进行救治。我于医药术理也有所研究,此处距离名医云集的河州太远,更不论远在天边不近人情的药王谷。我以北境家主的身份许诺,定会保他完好无虞。”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

    漆光飞灰湮灭,连收拾骨灰的功夫也没有,云枢书暗自腹诽,只剩一小撮灰烬融进了向飞扬的骨血。而漆光碎裂必然与九隅星图的现世有关,他们暂时无法推断缘由,但也能想象即便是碎裂的古剑,残存的力量也有值得琢磨的余地。作为直接接触这一切,吸收古剑和星辰力量的向飞扬,自然是一个绝佳的研究对象,是一个价值连城的香饽饽。

    云枢书虽也好奇,但深知对方不是善茬。气息从头到尾都显露不善的铁面卫以及语气诚恳,言辞却不容反驳的北境之主,无一不在宣判他们无法拒绝的现实。

    只是可惜了这位小兄弟。

    云枢书随之叹了口气,何必可惜。若如星图所演,所有人都有既定的命运镌刻于苍茫穹顶,那旁人的命数也轮不到他来哀叹。而凭借向飞扬生生死死的凶险奇遇,或许对方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人。

    他胡思乱想着。

    云掣知他心思杂乱,早已不在此处,便代替两人向投来征询目光的北牧雪雅点头,默认了对方带离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年的做法。

    此番事毕,他们会马不停蹄的赶回秘雪琅環,无论如何都要进入家中书阁,借助记录天下典籍的历史和命迹推演星图的走向和规律,破解命运。

    破解命运。

    也许命运是真的可以破解,云枢书心中却多了些迷茫,若九隅星图记录的是万物命运的轨道,那星图本身的力量根源来自何方,如何能够长久的存于大荒三界。他摇头,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论如何,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一尘不染的天空,洗尽铅华的碧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日食,流星,共鸣,多少巧合才能铸就那样千年难遇的奇迹图景,难道那也属于命运的一环吗。

    “我和你一起去北境。”

    韩错将黑伞握回手中,司命的墨染气息饱满充盈,缠绕着魂魄亡灵的躁动不安。他坚定不移地走向北境的二人。

    北牧雪雅露出长久以来的第一抹微笑,让她本就和善的脸庞更加温柔明丽:“诸葛先生一定非常欣喜。”

    但在和诸葛静殊会面之前,他还要赶往一处地方,他要去亲眼确认某些真相,甚至去迫问关于大荒乱世背后隐藏的,仿佛早已注定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