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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白木华拖着疲倦的身体出了临江苑,这一夜对他来说像是比一年还要漫长,虽然房内处处弥散着落汐的体香味,但那味道沁入白木华的心里,却化成了无尽的想念和愧疚。

    车子又停在了那个路灯下,天色刚蒙亮,那顶苟延残喘的路灯也终于在忽明忽灭中完全暗了下来。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白木华刚一坐上工位,一股弥漫着腐朽发臭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活脱脱像是走进了一间巨大的马桶。这也倒正应了自己总是挂在口头的那句话,“这种工作就如同在马桶里捡硬币。”

    白木华就职于一家三甲设计院,设计院主要承担一些电厂和化工类工厂的系统设备和管路设计,而对于白木华他们这些普通员工来说,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在电脑前不厌其烦的绘制着密密麻麻的管路图纸。或许是因为这种工作的性质,以至于整间办公室,乃至整栋设计大楼的每一个角落无不时时刻刻透着一种令人难以呼吸的压抑和腐朽味。

    不大会,走廊里陆陆续续传来了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借由廊道昏暗的灯光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各自走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门。有时候,这里真的很像一家医院的太平间,阴森恐怖,寒气逼人,一走进其中就令人背后发凉,毛骨悚然。

    跟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这种单位平时工作不多,只需按时打卡上下班,揣着过得去的工资,过着温水煮青蛙自以为良好的愚昧生活。

    而白木华所在的办公室,则更甚。一共八个人,七个来自小城镇,只有白木华一个来自农村。小城镇出身的人,往往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根本不能切身体会民间疾苦,生活小资,还自以为高人一等,处处体现着可悲的优越感。而这种人一旦读了些许的书,惶惶中端上了一个外表看似风光的铁饭碗,就会表现的更为傲慢无知,清高,自私,冷漠。他们平常里最喜欢做的事,无非就是两件,兴致高时,大声嚷嚷,好像自己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古今中外社科人文无所不明,无所不精,脸上时刻洋溢着无与伦比的自信,甭管国家大事,还是街头巷尾,都他妈的能鞭辟入里,句句珠玑;要么,兴致没那么高时,或者暂时无心调侃他人时,就会像个牲口似的套上耳机,完全沉浸在自我的小世界里,一脸的严肃和阴冷,像个睾丸似的闷在那里,仿佛就算此刻大门外正发生着一桩血案,也完全无法撼动他那颗自私冷漠的心。

    白木华真是受够了这帮人的冷漠,无知,自大,自私,愚昧和没有追求。十几年的职业生涯,十几年的与这群废柴的同一个屋檐下,白木华似乎也渐渐丧失了往昔的热血和激情,甚至迷失了心中的那份真实。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白木华才越来越感到压力,他不是想要去为了证明自己与众不同,自己比他们更优秀,他只是想要找回曾经的那个自己。

    然而,这可能吗?这不可能。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在机关事业单位,三十五岁是一个尴尬的年纪,而这个年纪更是一个人真正告别年轻的人生节点,要么开悟,要么一生愚钝不化。有人说,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认知高于现实,之所以快乐无忧,是因为现实高于认知。就如同办公室的那七人,可以每天那般无忧无虑,无心无挂,拿着小钱,哼着小曲,翘起二郎腿,牙签戳着葡萄,笑意盈盈地欣赏着电视机里非洲饿殍跪地祈食的画面。

    “真他妈的操蛋!”

    白木华暗暗骂了一句,一把扯出键盘底下压着的一张“副组长竞选申请表”,看也没看的丢在了一边。

    “喂!老白,听说这次你有竞选副组长的资格哦!”斜角处,李大乐畏畏缩缩的伸个头,笑的像朵菊花一样的讨人厌。谁他妈不知道这次有竞选资格的三人当中,即便是个傻子也看的出来白木华就是用来陪衬走形式的。

    白木华没有搭理李大乐,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人,外表笑嘻嘻,背后妈卖批。

    “嗨!这种好事,我们这个办公室就不要想啦!有那个闲空,还不如多搬点砖。哎呦,我靠,敢用法师围我?”说话的是刘忙,坐在白木华的对面工位,年纪比白木华小一岁,整日低头沉溺于英雄联盟,王者荣耀之类的手游,以致于眼睛突兀,颈部变形,坐在那里活像一朵夏日黄昏的向日葵。

    “命,一切皆是命!玄之又玄!”

    隔壁座“陈大仙”的一句话,白木华几乎气得牙痒痒。要说这间办公室最丧气的人就是这位陈大仙,整日里埋头苦修玄学,什么四柱命理,易经八卦,六壬神课……广泛涉猎了十几年,道行虽不知道如何,但出口必是天道玄旨,因缘际会,以致于现在他的真名早已都被人遗忘,只知“大仙”美名。

    “妈的,你这陆地神仙境的说话就是惹人垂爱!”白木华看都没看陈大仙一眼,只骂骂咧咧的回了一句。

    陈大仙倒不是很在意,继续沉浸于自己的道法自然,吐了口唾沫,暗自又翻过一页大六壬,手指尖暗暗掐起道印,口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