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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修学

    当女孩说出换一门行当的时候,少年阿火下意识以为官家觉得自个儿干的不行,欲把他辞了,另寻高才。

    可又细细琢磨女孩的话,阿火顿时察觉此事并不简单,若是单纯辞了他,那便无需找人找上门,哦不对,在晚茶摊截他,还请三五个壮汉以作威胁,只需一封信,少年阿火便只能乖乖拍屁股走人。

    眼下这种情况,估摸着是扫路人这个职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值得官府给予重视,且轻易不能交换,才会好言好语前来相劝。

    “你管这叫好言好语?那些大汉的恶意都快碾到脸上了。”

    脑海中,阿妖忍不住吐槽。

    “还有,也可能是他们觉得你很强,不好惹,所以带这么齐全的队伍,互唱红白脸,即便起了争端,也不至于落了下处。”

    阿火很自然地过滤掉阿妖的后半句话,只当他放了个屁,转而对女孩回道。

    “不干,我这人只会扫路,换门行当,一窍不通,铁定被辞,日子还怎么过?”

    “你这小子,语气放尊重点!”

    后方一名大汉瞪了他一眼,还待再说几句,却被女孩抬手制止,只得闭上嘴巴,坐在那儿,面容不善。

    “对有功之士,不可无礼。”

    “哦,有功?”

    少年笑了笑,觉着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不过此时暴露想法并非明智之举,还是再观望一波。

    “据薄书所载,自天火纪元年起,姚火,随祖父姚河来至麟烟,此时天火初临,时局动荡,民多乱,而后六年,姚河任麟烟扫路人,城安,后,姚河逝,姚火接任至今,十六年来,麟烟无事。”

    女孩合上手中书籍,看向眨巴着眼睛略带懵逼的阿火,一脸认真道。

    “十六年安定,岂非大功耶?”

    她在说什么?我在哪?我在干啥?

    不过她好像没在骗人......

    阿火开始认真地考虑起阿妖猜测的可能性,可琢磨了半天也没感觉自己有啥特殊之处。

    俺就是一臭扫地的,和这等治安一事有啥关系……你们找错人了。

    他很想对着女孩这么说,可鬼使神差,啊不,鬼迷心窍地,他并未对此有何异议。

    是不是不太好?

    不多的良心默问。

    “怎么不好?”

    心中,某个家伙无良地笑着。

    “她说的没错啊,咱扫了这么长时间的地,是有大功啊。”

    如果不考虑个中隐情,外加上自己打架确实很菜,阿火很想把这厮拎出来揍一顿。

    “现在有两个选择,”对面的女孩伸出两根白嫩的手指,“一、接受招安;二、官府送你前往唐国修学………”

    修学,在这个世上,意味着前往修行书院,进行系统化的修行,相比自修的黑暗中摸索前路,家族的枷锁束缚,书院的修炼更加全面,将来的成就也越高,因此很受世人欢迎。

    不过……

    “所以为什么是招安??我又不是什么绿林野寇……”

    这次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阿火都忍不住吐槽起来,回应他的,是一双白眼。

    一个先天之下无敌的家伙在人家首都蹲了十六年,还无人得知,但凡筹划充足点,运气好点,说不定纪国皇室直接被人一锅端了……

    当然这可能比较小,不过也很能说明一个未被察觉的准先天级高手的威胁之高。如此情况,皇室没派高手伏杀,已经算是看在少年一向从良,从无恶绩的份上了。

    “说实话吧……比较靠谱的是去修学……说的难听点,咱没真本事,招安纯粹是找罪受,所以劳什子念乡情结就不要……”

    脑海中,阿妖絮絮叨叨地劝着,生怕某人一个抽筋选了个最差的,毕竟自个儿算是他的另类伴生灵,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念着点好准没错。

    “我选第二个。”

    不大的食摊内,少年的声音清脆坚定。

    意识中一直在唠叨的阿妖蓦然住口,沉默半晌,轻声说道。

    “这样啊,你看腻了吗……”

    虽然不想,但不得不承认。

    人,是会腻的。

    同样的风景,看了十六年。

    同一家的饭,吃了十六年。

    同样的板床,睡了十六年。

    同样的街道,扫了十六年。

    念乡?

    呵呵……

    早便腻了。

    既如此,何不去看看,新的风景?

    于是,他选择了修学。

    期待着,不一样的城镇。

    这一刻,少年一改颓丧阴暗,朝气蓬勃。

    ……

    “那么,该如何去?”

    “三日后,纪与唐之间会有一支运输车队,你随其出城便可。”

    女孩回答言简意赅,神色却有着不少轻松,像是解决了什么烦心事。

    少年阿火对此无感,他人之事,与我何干?他一向如此,但也没人说他什么,毕竟没什么人和这厮关系好,也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关心。

    嘛……说起来,这也算是他没朋友的原因之一就是了。

    “话说,去唐国修学这种事,不该有名额限制吗?还是说,多我一个,不碍事?”

    “名额自然是有限的,不过是人选的交换罢了。”

    说罢,女孩绽放洒脱的笑容。

    “顶替的,不过是我这个病秧子而已。”

    病秧子?

    阿火忍不住抬眼多打量了几下眼前的女孩,面色红润,皮肤嫩透红,眼中有光,举止落落大方,完全不似有病的模样。

    “你这家伙!看什么看!”

    坐在后方的暴脾气老哥看不下去,也不管眼前这厮是不是什么狗屁的有功之士,上来便揪住阿火的衣领,准备先打一顿再说。

    当然,最终也没下得去手。

    因为少年看了他一眼,黑瞳中黑暗与幽邃如潮水般涌动,摄人心神。

    直视黑夜,必承其重。

    冥冥中如有惊雷于脑海炸开,大汉不由得松开手掌,眼中浑浑噩噩,他感到了黑夜,最深沉的黑暗,五感不存,身心皆消,意念沉沦。

    虽仍在惊讶女孩的情况,阿火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前的老哥一眼,心中嘀咕。

    这老哥什么情况啊……要打就打呗,别抬手又放下在一边杵着啊,你这样摇摆不定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做好准备被打啊……

    “嗷,我刚盯了他一会儿,就这样了。”

    意识中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脸纯真无邪,和之前一样,阿火也当他啥都没说。

    虽说是容易胡思乱想的年纪,但不必要的幻想,就如当下对自己的实力妄想,少年一直嗤之以鼻,冷静到冷漠的地步。

    或者说,是自卑。

    没有信心,一味地相信自己的自己一事无成,先天有缺,庸庸碌碌。

    嘛,确实,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也。

    过的好便行,何必去管那么多。

    阿妖淡笑不语。

    ......

    “......你便不怕,我是假货?”

    阿火犹豫了一下,看向女孩明亮的眸子认真说道。

    一般说这话,不是自己承认了吗?

    女孩愣了一下,眼波微转,笑道。

    “那就当,结个善缘。”

    摆脱了先前的小心翼翼,屡屡试探,女孩此刻的笑容,格外纯真无暇。

    “......好。”

    少年轻声说道,有些模糊,如同有两人的话音重叠在一起。

    “那么,出行前,会有官府的人来找你办理此事,小女子还有公务,恕不多陪。”

    “嗯。”

    ……

    官府的女孩离开后,阿火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至老板收摊打烊,方才起身,拿了竹帚,回家。

    行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少年忽然心有所感,望向一处屋檐上,那里伫立着一道人影。

    灰袍如烟,碧发金睛。

    “祂会不高兴罢。”

    阿妖问道,隐有担忧。

    少年看了眼手中拖着的竹帚,动手将末端捆束着枝条的白绳解下,帚条四处散落,只余那根青翠的竹竿。他俯身,拾起所有掉落在地的东西,准备待会儿去灰坑(垃圾场)扔了。

    “可能吧,谁让咱们是白眼狼呢。”

    ……

    回到自己家徒四壁的小屋,少年一扔竹竿,扑到床上,翻了个身,看着漆黑的房顶,不知想些什么,或者说,在发呆。

    “妖……我发现人真的好奇怪,明明之前觉得这些东西都看腻了,真的要走时,却又感觉怎么都看不够。”

    他自言自语着,阿不,是和某个家伙交流,只不过在外人看来,只是宛如精神病般的胡言乱语——事实的确如此。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应。

    少年闭上嘴巴,又躺了一会,而后抱着被子起身,熄灯出门。

    ……

    得益于纪国处境,宵禁这档子事儿,早已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政令了,现在的麟烟百姓,不说夜夜笙歌,晚上也极为自在,看病问医,购食置物,不在话下。不过纪国人生性务实,除了零星几家酒楼,到了深夜,便是茫茫黑夜,万径人踪灭。

    少年漫步在深巷之中,脚步轻快,如有神助。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合适的地儿,看了眼墙壁高度,他眯着眼考量一会儿,没有逞强抱着一团棉被连蹬上墙——就算没有棉被,他也没有那样的轻功本事。

    从旁边的巷子里找了个破旧竖梯,架在墙上,少年有些费力地爬上去,翻过墙棱,来到这一块儿小平台上。

    这边原来是官府专门用来摆放扫路器具的地方,靠墙的一边还留着不少积灰已久的扫帚,只不过后来整个麟烟的扫路活计都被阿火爷孙两代承办了,这俩人又嫌弃每次上来拿扫帚还得爬上爬下,索性便弃置不顾,这么多年,官府也没再管。今儿倒算是旧物利用了。

    阿火用角落一把稍微干净完好的扫帚大致打扫了下,而后把棉被一扔,躺倒在上,看着满天繁星,怔怔出神。

    今天,想在外面睡。

    忽然,他坐起身来,看向平台边上默默站立,看向远方的少年,问道。

    “你不困吗?”

    “嗯,你先睡吧。”

    阿妖淡淡说道,视线未动。

    “哦。”

    阿火乖乖闭上眼睛,半晌后,无奈地睁开。

    睡不着。

    “呵。”

    阿妖冷笑一声,而后手中出现一把西洋乐器,这是阿火不久前在中央广场见着的,那次音圣宗罕见地把唱曲儿的机会交给西大陆的使团乐师,那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手持这把和琵琶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乐器,低沉悠扬的乐声,少年记忆犹深。

    伫立在台边的少年缓缓拉动弦弓,背影苍凉而优雅,一曲柔美清澈的安眠曲自那振动的琴弦中流淌而出,如潺潺溪流,明明初听活泼轻快,听得久了,便是一阵困意上头。

    黑夜之中,乐声流转。

    少年打个呵欠,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夜曲悠扬,安人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