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话
扫路人一职，说白了，便是和城灵签订誓约，城灵尚在，誓约不毁，签约者可在城调用那磅礴无形的人气，一念一动，如有千人之力，所向披靡。然量多而不精，扫路人只能调用，无法纯化精炼，纵使先天下真气无匹，也比不上那一口纯正先天气来的以点破面。
不过，虽说如此，少年阿火也仅仅是用一点微薄力量来帮助自己的五感六觉，至于大幅调用对敌这事儿，从没干过。
在他看来，麟烟的人们多和气啊，就算脑子一热，冲昏了头，干出什么坏事，又躲躲藏藏的，没被官府逮着。他上门好言相劝几句，虽说当天不一定改，但第二天保证会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料是羞愧地无地自容，无以见人，便自裁了吧。
所以，当纪诗找到自己时，他觉得对方所说对也不对。
他确实算是麟烟城的扫路人，只要他想，对上几个人境五境还是不成问题的，虽说会因为啥招式都不会，以及战斗经验几乎为零而被对面单方面吊起来捶。
但要说有功，这阿火就承当不起了。明明是个先天下无敌的扫路人，却整天跟个正常清洁工一样，整天扫扫地，吃吃饭，喝喝水，睡睡觉，生活简单得令人发指。扫路人该干的事，维持治安，镇守城池啥的，他是一件没干。
（此时某妖忍不住插嘴一句：你哪里正常了？）
至于为何麟烟和他签了誓约，也多是看在他爷爷的脸面上吧。
是以，这扫路人一职，他实际上也不是太在乎，当然也没到说丢就丢的地步。
不过作为回礼，却是值当。
那就这样吧。
……
视线在一瞬间模糊，出现重影，需得稍稍眯起眼睛，才看的清楚一些。
鼻腔微塞，耳畔嗡鸣，重回旧日的感觉让少年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但也未有什么怨言，收敛笑意，表情依旧平淡。路是自己选的，信物也是自己送的，眼下的结果，咎由自取而已。
一旁三人赏完奇景，各自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会儿阿火，似乎是惊讶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怎么能爆发如此强悍的力量，但出于尊重，也没多问，就从车厢顶翻下去，只留他一人，还有个只存于幻想中的模糊人影。
默默站了一会儿，阿妖后退一步，消失于视线之中，并没有去问他后不后悔这种无聊的问题。
对生死同命的他们而言，以往的询问，更多的是自我排遣，苦中作乐罢了。固然一切皆在不言之中，可心里说道说道，更为舒畅。
适应了眼下的状况，少年又在车顶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抓住边栏，探下脑袋，脸色微白，弱弱地问道。
“那个……有没有人能帮我一把？”
没了人气加持，他就是个一境弱鸡，从高速飞驰的马车上钻进车厢内这件事，阿火坦白……
完全做不到。
车厢内三人看着他，面色古怪，最终还是风钧好心地搭了把手，把他从车顶拉进车厢，没有受伤。
“多谢，多谢。”
阿火连连拱手，至于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实在的感恩之情，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只有祖父，而其早已故去，只剩自己，后来出现了阿妖，现在则又多了麟烟。
至于其他人……
那是什么？
……
纪国与唐国，相距甚远，中间是一大片远望无际的荒原，往往骏马奔驰好些个时辰，才能看到一座驿站。
荒原枯土遍地，唯一的绿色，也只是那些偶尔丛生的杂草，不过即便是这种恶劣的环境，依然有着人迹。没有诸多视线阻碍，远远可见一道两道飘渺炊烟，歪歪扭扭，连接天地，彰显着此处生命的痕迹。
此地应是一片废弃的古战场，车马飞驰间，偶尔能发现一些断壁颓垣，沙土化的地面上隐约埋没着不少断剑折戟，刃口早已不见，再不是杀人的利器，如今只能算是古老的遗物，徒引伤感而已。
当然，这和阿火没啥关系。
回到车厢内，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没一会儿他就眼皮打颤，打了几声呵欠，两眼一闭，睡着了。
解除扫路人誓约可不单单是失去加持这么简单。
车厢里，风语嫣偶尔和音笙儿小声交流着什么，她们很有礼貌，没有在别人安睡时吵人清梦，风钧则和阿火差不多，闭目养神，只是几次微微睁眸，看向低垂着脑袋的阿火，若有所思。
时间悄悄流逝，白昼流逝，黄昏逐日。
离驿站还有很远，照明也并不发达，夜间赶路，极为危险，故而车队便原地驻扎下来，用携带的木柴和荒原上零星几颗枯树生了篝火，烈火渐燃，准备在此过夜。
阿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车厢内只余他一人，便伸了个懒腰，扶着厢壁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的空地上。
这里已经有不少人，除了驱车的车夫，随队的商人，还有些负责装卸货物的年轻汉子，护送的镖师，这里面青年人也不少，此刻见着了随队修学的两位美人，哦不，应该是一位，不免心中喜悦惊讶，一个个游离在她不远的地方，想要上前攀谈，却又没有那股信心。
至于为何下意识忽略另一个……
“喂……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点心？”
音笙儿柳眉倒竖，带着五分不敢置信，三分恼怒，二分痛心，端着一个空木盒，质问着坐在身侧举止亲昵的好友。
“不就是几个瑞幸斋的点心吗，回去买给你便是～”
风语嫣玉手轻掩红唇，俏脸写满随意，谁知下一刻，自家闺蜜就抓住她的衣领。
“可那是我的晚饭！”
初见带着书香气息的少女怒吼道，用力地摇着损友的上身，试图将那早已被消化的点心从她身上摇回来。
“咳，不就是晚饭吗，吃我的就行。”
“这还差不多。”
音笙儿松开手，嘟囔一句，接过闺蜜的饭盒，化身干饭人，埋头吃饭。
脑袋被晃得有点晕，但风语嫣还是保持一副从容不迫，谈笑风生间，自带一股女神气质，和逐渐露出沙雕本质的好友截然不同。
只能说，阿火下意识的感觉没有错，在离开麟烟半天之后，没了亲友监督，某个沙雕已经开始放飞自我，再不管什么气质风度。
与她们一起的少年风钧倒是没见到，不知去了哪里，阿火也不想管别人的闲事，找了个离二女较远的，无人的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自带的干粮默默地啃了起来。
晚膳时间差不多到了，围在篝火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年轻小伙子，都有意无意地，坐在风语嫣周围。少女倒也不恼，温婉和气地和他们有说有笑。
虽说离得远，可还是有不少人坐到阿火附近，每当有人坐下，少年就下意识往空处挪动，确保自己身侧留着一个空位。
“不坐吗？”
他嚼着粗糙无糖的干烧饼，盯着那团熊熊燃烧如同在座其他人内心一般的火焰，看着那火光在自己眼中分化残影，光芒散射，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一道模糊身影就走到他身边，也不嫌地脏，直接一屁股坐下。
阿火正待开口说上两句，却见阿妖将食指抵在唇边，轻声说道。
“嘘，听，有好玩儿的。”
离篝火较近的那一圈，此时正大声谈笑着，各自说起了这些年走南闯北，遇到的鬼故事。
于是，两个少年一齐竖起了耳朵，尽量去除耳背的影响，聆听那些“有趣的故事”。
……
天火二年，各地灾变绵延，百姓死伤无数，鬼魅魍魉丛生。
过路的流浪人白哲，应邀到一户村庄抬棺埋尸。
正常情况，应是家中亲人好友，为其敛尸下葬，可灾荒早已将这个倒霉的家伙折磨得举目无亲，在送走了所有亲人之后，他也没撑得了多久，在自己准备的棺材里，因为好几天没有任何进食，一命呜呼了。
按理说，村民们自顾不暇，连自己活着都难，怎么还顾得上他？
可偏偏，他们找了路人为其下葬。
为何要找路人？
谨慎的白哲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在看到那些难民手里拿着的菜刀，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无奈同意。
被众村民举着刀带到地方之后，白哲愕然发现，那棺材竟然不是放在屋内，而是没有任何铺垫地横放在干枯的土地上，棺盖上钉着棺材钉，十分严实。
“待会遇到什么，都别放下棺材！”
村民恶狠狠地说道。
“可我一个人，怎么抬的动？”
白哲还待问询，那伙骨瘦如柴眼冒凶光的村民已经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万般无奈下，他抬起棺材，却惊觉这诡异的东西竟然很轻，仿佛只有棺材本身的重量，里面没有人似的。
就算饿死，也不该跟空气一样。
白哲不信邪，试着晃了几下棺材，果然，里面一点东西滑动的感觉都没有。
死的人，不在棺材里，又在哪儿？
此时，白哲感到有人在他的背后，往脖子上，丝丝吹着冷气……
……
“然后呢，然后呢？”
音笙儿紧紧贴着风语嫣，以又怂又怕又好奇的模样问道，名为白哲的青年镖师干咳一声。
“长辈曾告诫我遇鬼回头乃是大忌，我就没敢，硬是抬着棺材走到墓地，一放下就直接溜了……”
“切～就这？”
“真扫兴，你也太胆小了。”
周围众人无不失望，觉得白哲胆小怕事，不再理会他，转而讲起了自己的鬼故事。
不过阿火却觉得对方没做错什么，据闻人有三火，双肩头上各一把，寻常鬼物对此惧怕，故而会用各种方法熄灭阳火。其中最常见的，便是跟在人后面，待人因回头而三火不稳时，只消一吹，这火也就灭了。
火灭则魂失，鸠占鹊巢，之后那躯壳里，究竟是什么，自不必多说。
不过阿火倒不怕这点，原因非常简单——到晚上他倒头就睡，走夜路是什么？
……
天火二年，世间动荡，即便是相对安稳的各国都城，奇诡怪事也少不了。
苏璃，年纪轻轻便没了父亲，无奈之下，只得为别人家做帮工，来补贴家用，若是寻常活计倒也还好，可有些繁杂枯燥的，往往得干到深夜才能回家。
这天，夜幕降临，麟烟人习惯早睡，在灾年更是如此，床头置绳，枕下藏刀，入夜便睡，风吹草动则醒，若无人，继续睡，若有人，嘿嘿……咔嚓！
是以，大晚上便是大晚上，想要什么亮光，与其祈祷路旁人家夜有急事点亮灯烛，不如就着天上月光星辉，摸索前行，早早回家去也。
苏璃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可这一天，他遇到了怪事儿。
远远便见着一道人影向他走来，也没多想，便当是同样走夜路的人而已，继续走自己的。
过了一会，待月光多了那么一抹，苏璃才察觉那是个女子，一身鲜红衣裳，头发乌黑无光，脑后简单系着一条长辫。
这女子，竟是背对着苏璃，缓步走着。
“呀，原来是我走的太快，误以为是她朝着我走了。”
苏璃如是想着，没再费心神去关注这个陌生的女子，毕竟他还小，对男女之事，尚不到热衷之时。
又走了一段路，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可四下看去，也没找到到底什么地方有问题。
直到他重新将视线投向那女子，才惊恐发现，她不是走的慢，而是是倒走着，向着自己这边过来！
什么人才会在深夜里倒着走路？
想到此处，苏璃不禁怕了起来，腿直打哆嗦，想要转头就跑，可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僵硬地向着前方走去！
而前方，正是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
苏璃能清楚地看到，那长长的辫子下，不是长着头发的头皮，而是一张毫无血色，红唇鲜艳，双目漆黑的青白鬼脸，那脸对着他绽放微笑，连带着马尾辫也扭曲起来，阴冷诡异，骇人心神。
苏璃害怕极了，他下意识猛咬舌尖，却不知此举正好救他一命。童子的舌尖血乃是至阳之物，有一定驱散鬼魅之效，此血一出，僵硬的身躯顿时重归他的掌控，可肢体里还留着刺骨的阴冷气息，容不得他多想，从旁边小路离开，噔噔噔连跑十多里，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而此时，天已亮了。
……
“……就这？”
有个年轻汉子显然很不满意，名叫苏璃的搬货工对他不屑一笑。
“要是真被鬼逮着，我还能在这和你们说道？”
众人不服，又有人自告奋勇，讲起了自己的遇鬼经历。
听了一波或诡异惊悚，或神秘恐怖的鬼故事，少年阿火并没有多大反应，甚至听多了，兴趣也就少了，最后甚至无聊地打起了呵欠，昏昏欲睡。
旁边坐着的模糊人影阿妖倒是没像他这么显得不知趣，认真聆听，默不作声，仿佛思考着什么。可惜除了阿火自己也没人能看见他这个想象出来的存在。
不过，这家伙今晚是不是太安静了？
阿火多少觉得不太实在，随口以心声询问道。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鬼能不能吃。”
面容模糊，无法视见，是以阿火只能隐隐知道这家伙此时正怔怔地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实际什么表情，不得而知。
不过，说出这种言论，少年觉得很符合这货的性格，毕竟是妖嘛，啥都想啃一口，很合理。
“你今天好像没那么话痨了。”
阿妖微微侧头，疑惑地瞅了他一眼，而后又沉默半天，方才说道。
“有点儿黑。”
阿火看了看不远处煌煌燎然的火焰，围绕篝火明亮的营地，没来由说出一句。
“是啊，天好黑。”
黑夜，无垠寂寥。
不过，虽说如此，少年阿火也仅仅是用一点微薄力量来帮助自己的五感六觉，至于大幅调用对敌这事儿，从没干过。
在他看来，麟烟的人们多和气啊，就算脑子一热，冲昏了头，干出什么坏事，又躲躲藏藏的，没被官府逮着。他上门好言相劝几句，虽说当天不一定改，但第二天保证会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料是羞愧地无地自容，无以见人，便自裁了吧。
所以，当纪诗找到自己时，他觉得对方所说对也不对。
他确实算是麟烟城的扫路人，只要他想，对上几个人境五境还是不成问题的，虽说会因为啥招式都不会，以及战斗经验几乎为零而被对面单方面吊起来捶。
但要说有功，这阿火就承当不起了。明明是个先天下无敌的扫路人，却整天跟个正常清洁工一样，整天扫扫地，吃吃饭，喝喝水，睡睡觉，生活简单得令人发指。扫路人该干的事，维持治安，镇守城池啥的，他是一件没干。
（此时某妖忍不住插嘴一句：你哪里正常了？）
至于为何麟烟和他签了誓约，也多是看在他爷爷的脸面上吧。
是以，这扫路人一职，他实际上也不是太在乎，当然也没到说丢就丢的地步。
不过作为回礼，却是值当。
那就这样吧。
……
视线在一瞬间模糊，出现重影，需得稍稍眯起眼睛，才看的清楚一些。
鼻腔微塞，耳畔嗡鸣，重回旧日的感觉让少年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但也未有什么怨言，收敛笑意，表情依旧平淡。路是自己选的，信物也是自己送的，眼下的结果，咎由自取而已。
一旁三人赏完奇景，各自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会儿阿火，似乎是惊讶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怎么能爆发如此强悍的力量，但出于尊重，也没多问，就从车厢顶翻下去，只留他一人，还有个只存于幻想中的模糊人影。
默默站了一会儿，阿妖后退一步，消失于视线之中，并没有去问他后不后悔这种无聊的问题。
对生死同命的他们而言，以往的询问，更多的是自我排遣，苦中作乐罢了。固然一切皆在不言之中，可心里说道说道，更为舒畅。
适应了眼下的状况，少年又在车顶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抓住边栏，探下脑袋，脸色微白，弱弱地问道。
“那个……有没有人能帮我一把？”
没了人气加持，他就是个一境弱鸡，从高速飞驰的马车上钻进车厢内这件事，阿火坦白……
完全做不到。
车厢内三人看着他，面色古怪，最终还是风钧好心地搭了把手，把他从车顶拉进车厢，没有受伤。
“多谢，多谢。”
阿火连连拱手，至于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实在的感恩之情，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只有祖父，而其早已故去，只剩自己，后来出现了阿妖，现在则又多了麟烟。
至于其他人……
那是什么？
……
纪国与唐国，相距甚远，中间是一大片远望无际的荒原，往往骏马奔驰好些个时辰，才能看到一座驿站。
荒原枯土遍地，唯一的绿色，也只是那些偶尔丛生的杂草，不过即便是这种恶劣的环境，依然有着人迹。没有诸多视线阻碍，远远可见一道两道飘渺炊烟，歪歪扭扭，连接天地，彰显着此处生命的痕迹。
此地应是一片废弃的古战场，车马飞驰间，偶尔能发现一些断壁颓垣，沙土化的地面上隐约埋没着不少断剑折戟，刃口早已不见，再不是杀人的利器，如今只能算是古老的遗物，徒引伤感而已。
当然，这和阿火没啥关系。
回到车厢内，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没一会儿他就眼皮打颤，打了几声呵欠，两眼一闭，睡着了。
解除扫路人誓约可不单单是失去加持这么简单。
车厢里，风语嫣偶尔和音笙儿小声交流着什么，她们很有礼貌，没有在别人安睡时吵人清梦，风钧则和阿火差不多，闭目养神，只是几次微微睁眸，看向低垂着脑袋的阿火，若有所思。
时间悄悄流逝，白昼流逝，黄昏逐日。
离驿站还有很远，照明也并不发达，夜间赶路，极为危险，故而车队便原地驻扎下来，用携带的木柴和荒原上零星几颗枯树生了篝火，烈火渐燃，准备在此过夜。
阿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车厢内只余他一人，便伸了个懒腰，扶着厢壁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的空地上。
这里已经有不少人，除了驱车的车夫，随队的商人，还有些负责装卸货物的年轻汉子，护送的镖师，这里面青年人也不少，此刻见着了随队修学的两位美人，哦不，应该是一位，不免心中喜悦惊讶，一个个游离在她不远的地方，想要上前攀谈，却又没有那股信心。
至于为何下意识忽略另一个……
“喂……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点心？”
音笙儿柳眉倒竖，带着五分不敢置信，三分恼怒，二分痛心，端着一个空木盒，质问着坐在身侧举止亲昵的好友。
“不就是几个瑞幸斋的点心吗，回去买给你便是～”
风语嫣玉手轻掩红唇，俏脸写满随意，谁知下一刻，自家闺蜜就抓住她的衣领。
“可那是我的晚饭！”
初见带着书香气息的少女怒吼道，用力地摇着损友的上身，试图将那早已被消化的点心从她身上摇回来。
“咳，不就是晚饭吗，吃我的就行。”
“这还差不多。”
音笙儿松开手，嘟囔一句，接过闺蜜的饭盒，化身干饭人，埋头吃饭。
脑袋被晃得有点晕，但风语嫣还是保持一副从容不迫，谈笑风生间，自带一股女神气质，和逐渐露出沙雕本质的好友截然不同。
只能说，阿火下意识的感觉没有错，在离开麟烟半天之后，没了亲友监督，某个沙雕已经开始放飞自我，再不管什么气质风度。
与她们一起的少年风钧倒是没见到，不知去了哪里，阿火也不想管别人的闲事，找了个离二女较远的，无人的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自带的干粮默默地啃了起来。
晚膳时间差不多到了，围在篝火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年轻小伙子，都有意无意地，坐在风语嫣周围。少女倒也不恼，温婉和气地和他们有说有笑。
虽说离得远，可还是有不少人坐到阿火附近，每当有人坐下，少年就下意识往空处挪动，确保自己身侧留着一个空位。
“不坐吗？”
他嚼着粗糙无糖的干烧饼，盯着那团熊熊燃烧如同在座其他人内心一般的火焰，看着那火光在自己眼中分化残影，光芒散射，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一道模糊身影就走到他身边，也不嫌地脏，直接一屁股坐下。
阿火正待开口说上两句，却见阿妖将食指抵在唇边，轻声说道。
“嘘，听，有好玩儿的。”
离篝火较近的那一圈，此时正大声谈笑着，各自说起了这些年走南闯北，遇到的鬼故事。
于是，两个少年一齐竖起了耳朵，尽量去除耳背的影响，聆听那些“有趣的故事”。
……
天火二年，各地灾变绵延，百姓死伤无数，鬼魅魍魉丛生。
过路的流浪人白哲，应邀到一户村庄抬棺埋尸。
正常情况，应是家中亲人好友，为其敛尸下葬，可灾荒早已将这个倒霉的家伙折磨得举目无亲，在送走了所有亲人之后，他也没撑得了多久，在自己准备的棺材里，因为好几天没有任何进食，一命呜呼了。
按理说，村民们自顾不暇，连自己活着都难，怎么还顾得上他？
可偏偏，他们找了路人为其下葬。
为何要找路人？
谨慎的白哲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在看到那些难民手里拿着的菜刀，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无奈同意。
被众村民举着刀带到地方之后，白哲愕然发现，那棺材竟然不是放在屋内，而是没有任何铺垫地横放在干枯的土地上，棺盖上钉着棺材钉，十分严实。
“待会遇到什么，都别放下棺材！”
村民恶狠狠地说道。
“可我一个人，怎么抬的动？”
白哲还待问询，那伙骨瘦如柴眼冒凶光的村民已经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万般无奈下，他抬起棺材，却惊觉这诡异的东西竟然很轻，仿佛只有棺材本身的重量，里面没有人似的。
就算饿死，也不该跟空气一样。
白哲不信邪，试着晃了几下棺材，果然，里面一点东西滑动的感觉都没有。
死的人，不在棺材里，又在哪儿？
此时，白哲感到有人在他的背后，往脖子上，丝丝吹着冷气……
……
“然后呢，然后呢？”
音笙儿紧紧贴着风语嫣，以又怂又怕又好奇的模样问道，名为白哲的青年镖师干咳一声。
“长辈曾告诫我遇鬼回头乃是大忌，我就没敢，硬是抬着棺材走到墓地，一放下就直接溜了……”
“切～就这？”
“真扫兴，你也太胆小了。”
周围众人无不失望，觉得白哲胆小怕事，不再理会他，转而讲起了自己的鬼故事。
不过阿火却觉得对方没做错什么，据闻人有三火，双肩头上各一把，寻常鬼物对此惧怕，故而会用各种方法熄灭阳火。其中最常见的，便是跟在人后面，待人因回头而三火不稳时，只消一吹，这火也就灭了。
火灭则魂失，鸠占鹊巢，之后那躯壳里，究竟是什么，自不必多说。
不过阿火倒不怕这点，原因非常简单——到晚上他倒头就睡，走夜路是什么？
……
天火二年，世间动荡，即便是相对安稳的各国都城，奇诡怪事也少不了。
苏璃，年纪轻轻便没了父亲，无奈之下，只得为别人家做帮工，来补贴家用，若是寻常活计倒也还好，可有些繁杂枯燥的，往往得干到深夜才能回家。
这天，夜幕降临，麟烟人习惯早睡，在灾年更是如此，床头置绳，枕下藏刀，入夜便睡，风吹草动则醒，若无人，继续睡，若有人，嘿嘿……咔嚓！
是以，大晚上便是大晚上，想要什么亮光，与其祈祷路旁人家夜有急事点亮灯烛，不如就着天上月光星辉，摸索前行，早早回家去也。
苏璃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可这一天，他遇到了怪事儿。
远远便见着一道人影向他走来，也没多想，便当是同样走夜路的人而已，继续走自己的。
过了一会，待月光多了那么一抹，苏璃才察觉那是个女子，一身鲜红衣裳，头发乌黑无光，脑后简单系着一条长辫。
这女子，竟是背对着苏璃，缓步走着。
“呀，原来是我走的太快，误以为是她朝着我走了。”
苏璃如是想着，没再费心神去关注这个陌生的女子，毕竟他还小，对男女之事，尚不到热衷之时。
又走了一段路，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可四下看去，也没找到到底什么地方有问题。
直到他重新将视线投向那女子，才惊恐发现，她不是走的慢，而是是倒走着，向着自己这边过来！
什么人才会在深夜里倒着走路？
想到此处，苏璃不禁怕了起来，腿直打哆嗦，想要转头就跑，可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僵硬地向着前方走去！
而前方，正是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
苏璃能清楚地看到，那长长的辫子下，不是长着头发的头皮，而是一张毫无血色，红唇鲜艳，双目漆黑的青白鬼脸，那脸对着他绽放微笑，连带着马尾辫也扭曲起来，阴冷诡异，骇人心神。
苏璃害怕极了，他下意识猛咬舌尖，却不知此举正好救他一命。童子的舌尖血乃是至阳之物，有一定驱散鬼魅之效，此血一出，僵硬的身躯顿时重归他的掌控，可肢体里还留着刺骨的阴冷气息，容不得他多想，从旁边小路离开，噔噔噔连跑十多里，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而此时，天已亮了。
……
“……就这？”
有个年轻汉子显然很不满意，名叫苏璃的搬货工对他不屑一笑。
“要是真被鬼逮着，我还能在这和你们说道？”
众人不服，又有人自告奋勇，讲起了自己的遇鬼经历。
听了一波或诡异惊悚，或神秘恐怖的鬼故事，少年阿火并没有多大反应，甚至听多了，兴趣也就少了，最后甚至无聊地打起了呵欠，昏昏欲睡。
旁边坐着的模糊人影阿妖倒是没像他这么显得不知趣，认真聆听，默不作声，仿佛思考着什么。可惜除了阿火自己也没人能看见他这个想象出来的存在。
不过，这家伙今晚是不是太安静了？
阿火多少觉得不太实在，随口以心声询问道。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鬼能不能吃。”
面容模糊，无法视见，是以阿火只能隐隐知道这家伙此时正怔怔地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实际什么表情，不得而知。
不过，说出这种言论，少年觉得很符合这货的性格，毕竟是妖嘛，啥都想啃一口，很合理。
“你今天好像没那么话痨了。”
阿妖微微侧头，疑惑地瞅了他一眼，而后又沉默半天，方才说道。
“有点儿黑。”
阿火看了看不远处煌煌燎然的火焰，围绕篝火明亮的营地，没来由说出一句。
“是啊，天好黑。”
黑夜，无垠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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