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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佛塔

    落雷未能除掉青黛,青黛势必向阅川长老报复。无论他们之前情谊如何,在那道落雷下来之后,便也如那被劈落在地的左臂一样,灰飞烟灭了。眼下,除了自己没人能挡得住她,这些断仇和尚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面前这位女子早已不是只言片语所能劝解的了的,更为棘手的是她那诡异不明的武功。

    但他心里清楚,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断仇和尚把禅杖抛给出之时,便慢慢把周身内力汇聚于丹田之中,气血平稳,经脉顺流,一切都变的缓慢。眼之所见,耳之所听,鼻之所闻,味之所尝,触之所感,一切与外界相接触的关联渠道全都发生了变化,缓慢且清晰。

    然后一切都淡化,消失。

    内力由丹田往外流淌,遍布周身五脏六腑,消弭于经脉之中,融汇到气血之内,渐渐消失不见。

    五感消失,内力消散,与此同时,他的体内慢慢升起一股无命之“气”。

    一股暖意在心头流动,周身上下犹如久旱逢甘霖,活力无限,欢快新生。断仇和尚身上袈裟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看不见的“气”在他身上流窜,由内向外。

    青黛刚一腾空,断仇和尚便也随之升空,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断仇和尚脚踏莲花,一个闪身在半空中截住青黛,二人在木桥前的上空缠斗起来。

    青黛轻舞凝霜剑斩出一道寒霜,断仇和尚举掌便接,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青棠更是轻呼出声来。毕竟在场众人当中,单属她最了解凝霜剑。

    青黛微感诧异,剑势却不曾放缓一分一毫。却见斩击而出的寒霜在断仇和尚高举的手掌三寸之处升腾蒸发,化作一阵青烟,带着寒霜的剑刃也在同一个位置停当下来。

    剑刃不能向前半分,斩击的劲全都被断仇和尚双掌化掉,如同斩在棉花之上、淤泥之中那般,瞬间力道便被扩散开来。断仇和尚周身好似有个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这斩击。

    升腾的青烟遮住彼此的视线,水汽朦胧,氤氲飘渺。

    青烟也让众人心急不已,一个个瞪大双眼,企图看清青烟内的状况。就在此时,白茫茫的青烟霎时炸裂开来,青烟中央爆发出断仇和尚一声暴喝,断仇和尚大吼道:“震阳!”

    如流星划破夜空,闪耀易逝。

    一个人影在二人头顶急啸而过,青烟未消,耳边梵音骤起,环状弯曲的阴影层层环绕从天而降,将断仇和尚与青黛二人包裹起来。环状之物顺时针缠绕开来,层层叠叠,下大上小状若佛塔,塔身转动,佛光暴涨,梵音入脑,风声渐起。

    那人影在空中练蹬三脚,兀自在空中旋转不止。环状之物从此人手中源源不断生长下来,人影伸手一拽,环状之物一弹,金光一闪,但闻头顶那人大喊道:“八热图阵,起!”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隐藏多时的震阳!

    震阳手中宝物出手完毕,招式一收,手掌凌空一撑,竟在空中翻了个身,脚尖轻点,再度化身流星直冲桥后而去。

    空中那座佛塔缓慢下落,其速平缓,却不由半点反抗,环状之物围城的佛塔发出耀眼光芒,层层缝隙间可见塔内火光冲天,业火熊熊,焚尽一切,同时传出源源不断的瘆人的惨叫声,哀嚎声中还夹杂着狱卒的奸笑声。

    佛塔下方不断落下无数炽浆与火雹,两个人影映照在地上,惨叫声盖过梵音,一时间坡顶犹如地狱一般。

    “轰隆”一声巨响。

    佛塔落地,地动山摇,刮起无数沙尘,火光消失,月光再次登场却显得寡淡无味。

    流星再现,震阳抱着断语和尚从桥后飞出,落到震云身边。

    震阳抱着断语和尚从桥后踏空归来,震阳的须弥步在空中急速穿梭,却没有半点颠簸,四平八稳,如履平地。他抱着断语和尚落到震云身边,好似羽毛落地一般,悄无声息。

    刚一落地,震云便火急火燎上前查看,他担心师傅的身体,又为救回师傅而开心,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忧,笑得像哭,哭得像笑,着实滑稽。震阳虽然也为救回师傅而开心,但他考虑的也比震云多的多,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悲观,亦或者说是因为他悲观,所以总是考虑那些有可能的、不利的因素。

    总而言之,他眉头微皱,迅速简单的检查一番师傅的伤势,发觉师傅并没有外伤,只是身子虚弱的很,他把水囊放在师傅嘴唇上,润了润嘴唇,断语和尚睁开双眼看到震云震阳二人围着自己,眼神讶异,随即欣慰的一笑,一晃神又昏睡过去。

    震阳把师傅放到震云怀里,转身望着前方,到此众人才看清震阳出手围困青黛的宝物乃是一个巨大卷轴,卷轴的间隙间透出一道道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火光,卷轴慢慢收紧,内部火光消失不见,连同哀嚎哭喊声一并包裹在卷轴围成的佛塔内。

    震阳正色道:“师弟,你先带着师傅离开,我去助师叔一臂之力。”未等震云答话,震阳脚踏须弥,状若流星,一闪即逝。

    震云正欲开口,但见震云身如流星静无声,眨眼便消失在眼前,又不知从哪儿闪出,落到八热图阵旁。这步伐,这身法,震阳师兄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境界了?眼下自己负伤,什么也帮不上,反而是个累赘,可转念一想,纵使自己未曾受伤,只怕也未及师兄一半。

    他心里胡思乱想,阴暗负面的情绪在心中萌生,怔怔愣在原地。

    他是一个如云般干净的少年,阴暗情绪都是那样纯粹,以至于连他那拙劣不全的佛法都能轻松击溃。他伸手捶打自己的脑袋,如今这般状况,自己却还在为武功高低而困扰,心生嫉妒,自己竟也会被嗔念所缠,真是妄为出家人。

    震云闭目调息,嘴里小声重复念起《净唯识论》里的一句经文:“嗔者,于苦、苦具,憎恚为性,能障无嗔,不安稳性,恶行所依为业……”

    良久,他重新睁开双眼,眼神干净透彻,这一刻起,他的禅道起了变化,可他自己并未感知到。他对身边的绛儿说道:“绛儿姑娘,可否帮家师检查一番?”

    绛儿点点头,把阅川长老托付给青棠,而后有条不紊地为断语和尚诊断起来。

    她的手法稍显生疏,常常会忘记下一个步骤是什么,但她毕竟是揽文堂的人,从小便耳濡目染,加之阅川长老也时常教导她医道知识,诊断检查自然不在话下。

    她把断语和尚的手放回震云怀里,小声道:“你师傅没事,气血平稳,经脉顺畅,只是稍显微弱,活力不足,该是这些天来都没怎么进食,这般年纪受不得这苦,身体虚弱罢了,只需静养数日,便可恢复。”

    震云闻言大喜,却见绛儿面色凝重,方才想起阅川长老施展那招惊天动地的招式后昏睡了过去,那个叫苍慕的姑娘也在战斗中受伤生死不明,她们之间感情颇深,为了阻止青黛又不得不如此,心中自然难受。

    震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能安慰对方,他知晓其中缘由,却不懂该说什么,怎么说。

    他自小在寺内长大,别说安慰女生的话,就光是这趟下山之行见到的女人,都比他这十几年见过的都多。他吞吞吐吐,结结巴巴说道:“绛儿姑娘放心……阅川长老一定没事的。你,你别,别难过……”

    绛儿把目光收回,望着震云,这个不顾安危拼命救自己的臭和尚此刻看来也没那么讨厌。震云被她盯着难受,浑身毛毛的,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竟羞涩起来,满面通红。

    头上光光,活像一个喜蛋。

    绛儿见状却又摆起臭脸来,粗声硬调道:“你这小和尚,成群赤狼不见你怕,怎么本姑娘看你两眼,瞧把你给吓的,难道本姑娘比那群赤狼还可怕?”

    震云摆手急道:“没有没有,万万没有,小僧敢看。”说着便直视绛儿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看还好,这一看,何止是脸,整个身子都热的出奇,只好闭眼念经。

    思绪未定,便听绛儿戏谑道:“本姑娘叫你看,你便看。你这哪是什么正经和尚,明明就是花和尚。看本姑娘一眼就脸红的这般厉害,怕不是心里想什么龌龊不堪之事。好你个北禅寺的小和尚,小小年纪,色欲熏天,你还修行个屁,趁早还俗别给北禅寺丢脸了。”

    震云睁开双眼欲辨,哪知绛儿那俏丽的脸庞正对着自己,话到嘴边全成了泡沫,支支吾吾,没出口便全破裂了。

    绛儿见状微微一笑,笑容僵硬,慢慢便收了起来,微微叹了口气,失落神色挂在脸上,完全没了先前的调皮捣蛋样,她严肃道:“你师傅既已救回,你师兄也叫你先行离开,赶紧带着你的师傅离开吧。”

    女人的心,本就捉摸不透,何况还是震云这种懵懂无知,初涉世俗的小和尚。他还在想怎么辩解,便听到绛儿这句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茫然地点点头。刚转身,便回头问道:“绛儿姑娘不走吗?阅川长老现在也急需一个清净之地调养生息。”

    绛儿低头望着怀中的阅川长老,柔声道:“嗯,你说的没错,但……”绛儿撅起下嘴唇,良久,无奈道:“我们是来了结这段缘的,不能走,也走不了。”

    震云正欲相劝,一旁的青棠先开口道:“小和尚,你还不懂,这江湖上的事情太复杂,你们师侄此次的目的不就是救回你的师傅吗?如今人已救到,再由犹豫不决,只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至于你师叔,依我看来,虽然不一定能斗得过青黛,但也不会输到哪儿去,不是还有你师兄照看着嘛。你若安然撤退,他们自有法儿脱身。快带你师傅离开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