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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化水

    火光消失,狂风依旧,一圈又一圈的热风不断往外挂着,狂卷呼啸,一阵阵风波,绵绵不断。热风一阵接着一阵,无休无止,时间拉得老长,热风仿佛会永无止境地这般刮下去。众人心中刚刚冒出这一想法,倏地一道冷风刮过,狂风毫无征兆般停歇了下来。

    佛塔消失不见,徒留一股青烟腾腾上卷。

    震阳站在一旁,一手按在胸口,抚摸着衣兜内的八热图,神色焦虑。

    原来早在火光消失之前,火柱吞噬佛塔,炽热狂风肆虐,众人掩面闭目之时,震阳便踏空而起,身似流星划过图阵上空,探出一手抓住卷轴一端,内力一顶,兀自在空中转动起来,借势将卷轴收回,藏入怀中。在狂风尚未消失前,在众人还未睁开双眼前,瞬身闪回原地,目光关切地望着腾腾而起的青烟。

    月光再临,映照坡顶。

    七十三刀帮与银斧门众人伸长脖子紧盯着青烟升腾之处,以至于震云挣脱了他们的控制都未曾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刚刚那道到冲天火柱所吸引,眼下众人无不满怀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能驾驭北禅寺的镇寺之宝,而这八热图到底又长什么样?

    尘埃渐散,晚风轻佻,青烟随舞,飘渺不定。

    木桥前方,先前佛塔之处,此刻青烟分成两股,一大一小。其中那道稍大的青烟发出“咔咔”类似瓷器破裂声,而后青烟熄灭不再升腾,浓烟回缩,包裹住那人影。众人正疑惑,一声爆裂声把青烟全都震荡开来。

    爆裂刮起一道疾风,把稍小那道青烟吹散,青烟下,断仇和尚兀自站在原地。黑色袈裟烧得破烂不堪,须眉皆焦,发出难闻的气味。他瞪着双眼,脖子到胸口有着一大片血迹,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溢着血。

    震阳飞身化作流星,冲入尘埃与青烟飘荡处,又现身断仇和尚的禅杖边,随后慢慢飘落到震云身边,脚未落地,距地两尺,如履平地,缓步落下。震阳把师叔抱在怀里,轻柔的放在地上,把禅杖放在师叔身边。

    断仇和尚突然抓住震阳的手,眼睛瞪得老大,嘴角不时有鲜血溢出,浑身散发着焦臭味,身体犹如岩浆,不断散发着热气,巨大的刀疤发着抖,似乎也有许多话要说。

    震阳轻抚师叔的胸口,柔声道:“救回来了,师傅救回来了。”断仇和尚闻言眼神稍显柔和,双手却依旧紧紧抓着震阳,震阳俯身下去在断仇和尚耳边低语了几句,断仇和尚的手才慢慢放松,呼吸逐渐微弱,眼神迷离,随后昏睡过去。

    震阳赶紧把手搭在师叔的右手寸口处,脉搏跳动微弱,好在气息平稳有序,震阳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短时间内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震云转身过来,担忧神色溢于言表,震阳强挤笑容道:“没事,师叔没事,放心吧。”

    震云嘴角上扬,笑容还没绽放开来,生生又变成了忧愁。他无助的望着震阳,语调低沉道:“师叔……他赢了吗?”

    震阳抱着断仇和尚挪到震云身边,幽幽道:“恐怕没有,你看。”

    震云顺着震阳所指的方位望去,只见青黛站立断桥前,一动不动。

    她身上还冒些许白烟,浑身上下凝结着寒霜,寒霜缓慢消融,化水流淌到地面,形成一滩水渍。很快,白烟散尽,终于能看清一切。

    青黛紧闭双眼,右手手持凝霜剑护在身前,剑尖向上。不多时,青黛的眼皮微微一动,寒霜崩裂,忽地睁开双眼,身上寒霜如雪一般纷纷掉落,右手微微一动,凝霜剑剑刃重新散发出霜光,右手向下一挥,剑刃轻舞,在空中斩出一道白茫茫的冰霜,剑刃斜挡身前,她的目光冰冷,比剑锋更寒。

    突然,青黛面色骤变,眉头缠结到一块,五官扭曲,表情狰狞,面上经络凸暴,牙关紧咬,面如重枣,忽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黑血喷溅到面前的凝霜剑上,剑刃发出“嗞嗞”响声,升起一阵黑烟。

    青黛将举剑至面前,但见锋刃上密布细细霜痕,鲜血慢慢钻进霜痕之中,右手臂膀上剑刃震动不止,剑刃上的霜光暗淡。剑身之上,寒霜化水,清冽而寒冷,水滴顺着剑刃流到青黛手臂上,刺骨的寒冷侵蚀着自己与凝霜剑相融的部位。

    凝霜剑彻底失去光芒,就像一柄生铁一般,忽地一闪,又重新发出光芒,霜光暴涨。可一切也就仅此而已,光中已无生机,茫茫死光罢了。

    凝霜剑从剑尖开始融化,其势不可阻挡,很快便化作一滩积水,明镜透亮。

    青黛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手臂与凝霜剑相融合的部位,凝霜剑完全融化,连剑柄都消融殆尽,她甚至能看到自己前臂的尺骨和桡骨,骨头已经呈现深灰色。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啊。她心中感叹道。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头微微一侧,小声自言自语道:“帛华,很快我就来陪你了。你再等等我吧,很快……很快就要结束了。”

    青棠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凝霜剑消融化水,幽幽叹了口气,失望神色一眼便知。

    七十三刀帮与银斧门这会儿终于认清了局势,一眼便知青黛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即报仇的对象——那个残忍杀死前任帮主的魔教蚀骨堂的余孽。只是眼前青黛这般模样,又吓的他们面面相觑,心中犯起嘀咕:这哪还是人的形态,简直就是妖怪啊。蚀骨堂果然就是邪魔外道,自己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斗得过?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蜉蝣撼树。

    震阳见状,心中猜了个大概,冷哼一声,侧头对着昌许翰说道:“喏,她就是魔教蚀骨堂的余孽,你们不是咬为前任帮主报仇雪恨,怎么?怕了?”

    昌许翰闻言大怒,脸色涨的通红,哪还有一丝黑色,恶狠狠瞪着震阳道:“我们刀帮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小和尚多嘴,娘的,瞧不起谁呢!兄弟们……”昌昭翰打断他的话头,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昌许翰依旧满面怒容,只是脸色稍稍缓和一点,他强压下怒火让自己冷静一点,而后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昌昭翰见昌许翰允诺,便提步往前,大声道:“我乃福城七十三刀帮……”

    “嘶嘶嘶嘶……”

    青黛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好似一个长期被折磨的犯人知晓自己马上就要被处决,那种病态的愉悦,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老天对我不薄啊,嘶嘶嘶嘶……是的,是我杀的!昌显荣那奸贼是我杀的。他该死!早就该死了。该千死!万死!那奸贼既是二十七年前围剿我蚀骨堂的一员,亦是囚困折磨我六年的畜生!六载光阴,多少个日夜,我恨不得十倍奉还。可惜,可惜啊。但我不是把他分成了六份了吗?整整六个时辰的折磨,嘶嘶……那是多么美妙的六个时辰啊。对于他的死,我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再杀他第一次了。真是让人惋惜。你们……”

    青黛微一停顿,面上神色极富嘲讽:“这……这又是为何?事到如今尔等还故作姿态,装傻充愣?可笑,可悲,可叹啊。枉我还想着如何去福城把你们一并收拾,没想到你们竟主动送上门来。可这又是为何呢?即便矢了双手,就凭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江湖败类,不会以为能伤我分毫吧?可笑!简直可笑之极!”

    青黛往前两步,脚爪仅仅抓扣住地面,身子微微往前一伸,怒吼道:“尔等若有赴死的觉悟,那么来吧,与我厮杀!若贪生怕死,那么逃吧,不过这尸骨沼泽不是什么人都能逃得出去。纵使侥幸逃脱,你们的余生也都在我的阴影中蜷缩度日吧。来吧,一起上吧。让我一次杀个痛快!”

    “六年?囚困六年?”昌昭翰小声自言自语道。

    韬略悄悄靠近昌昭翰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二公子,那魔女高喊前任帮主姓名之时,我瞧见那个戴铁面具的怪人似乎晃动了一下,很细微的反应,但我保证我看到了,千真万确,清清楚楚。”

    昌昭翰不可思议的盯着韬略的脸,韬略眼神坚决地点了点头。

    昌昭翰沉默片刻,小声说道:“待会儿你无需出战,密切留意那个铁面人,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韬略点头,默默退到人群中去。

    昌昭翰自觉其中定有蹊跷,欲与昌许翰商议,可昌许翰却恼怒不已,压低声调道:“便有万般蹊跷,杀父之仇却是真真切切,无需多言。”

    昌许翰甩手往前两步,大声喊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魔女我必杀之。扒皮拆骨,饮血啖肉,挫骨扬灰,告以慰父亲在天之灵,威震我七十三刀帮声望。刀帮的兄弟们,整个江湖都知道我们七十三刀帮誓为前任帮主报仇,此时此刻,仇人就在眼前,我等岂有不战之理?那他娘的不就成为江湖笑柄,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等皆是情谊为重、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只有战死,没有逃兵。我昌许翰在此许诺,谁能斩下魔女头颅,我必赏他千万黄金,破格升迁为副帮主,往后以兄弟相称,决不食言。眼下,魔女已失双臂,大为受创,嘴上叫嚣,却已是强弩之末,我等一拥而上,魔女必死!我等为正道铲除妖孽,斩杀魔女者,必定一战成名,流芳百世。”

    刀帮众人闻言个个面露贪色,狂呼嚎叫,举起兵刃,大声叫嚣道:“杀魔女,杀魔女,杀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