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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四)

    (四)

    陈兰为了儿子的婚礼能够体面一些,不得不放下长辈的架子去向苏浩林张嘴。她没说借,因为有借就有还,她不想将来还要还这笔钱,所以只拉着苏浩林诉说这些年她跟苏长河两个人有多么不容易,一肚子苦水倒出来,苏浩林虽然听得心不在焉,但想到跟自己一起长大的苏浩杨,还是心软了。当下把自己的手包打开,把里面两万多块钱的现金递给了张兰。

    “二婶,这是我买家具的钱,你看我那屋子虽然收拾了一下,但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不过……既然浩杨结婚等用钱,先给他用吧。”

    陈兰没想到苏浩力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两万多,一时有些慌乱,拿着钱喃喃的说道:“哎哟,这多不好意思啊!要不……我把你弟弟之前睡的那张床给你抬过来你先用着?”

    苏浩林摆摆手说道:“不用了,天冷了,我弄些砖头盘个炕,晚上睡觉还暖和。浩杨的床你给我奶奶换了吧。我奶奶那张床翻个身就嘎吱嘎吱的响,我真怕哪天夜里床板断了再把我奶奶给摔出个好歹来。你跟我叔的名声可不好了!”

    “是是是,我回去就给换。那个……大壮,你晚上来家吃饭啊!我炖你最喜欢吃的大白菜炖豆腐。”陈兰捧着两万多块钱兴高采烈地走了。

    几天后,苏浩林带着秦冬岭托着几个行李箱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秦冬岭看着铺着新草席的土炕,高兴地直接跳上去打了个滚。

    “先别太高兴了,这炕虽然暖和,但每天都要加柴火烧,你以后不许睡懒觉,每天早上起来负责劈柴。”苏浩林说着,打开一个麻包拿出一床被子来铺在草席上。

    “林子,以后咱们哥儿俩要大被同眠了?”

    苏浩林一边铺床单一边骂道:“滚!你睡这头儿,我睡那头儿。这中间放一张炕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秦冬岭靠在被卷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若有所思地问:“还有一个问题,你每天早上开车送我去公司再去工地有点绕,我是不是再去买辆车呢?”

    “你用自己的钱,买飞机我都没意见。”

    “我好歹也是公司的董事长,怎么能不配车呢?!”

    “公司没钱。”苏浩林把自己的被子整理好,转身去收拾衣服。

    “没钱你还给你二婶两万多?你小子就活该受穷!”

    苏浩林转身看着秦冬岭,轻声说道:“那是给浩杨结婚的钱,浩杨是我唯一的弟弟……”

    秦冬岭忙举起手来打断了苏浩林的话:“好了好了,你弟弟从小就对你好,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你留一半儿!这事儿你说过一千遍了不用再重复了。现在去做饭吧,我饿了。”

    “我没买吃的,你收拾一下我们去镇上买点。”苏浩林说着,伸手拿了秦冬岭的外套丢到他身上。

    “大壮?大壮?”窗外有人喊。

    苏浩林忙答应了一声开门出去看见来人是苏婆婆一手住着拐杖一手挽着个篮子,于是忙迎上去接过篮子,问:“奶奶,你怎么来了?这天都黑了,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明天?”

    “我怎么来了?我来给你送吃的!”苏奶奶指了指盖着布的篮子,扁这嘴巴哼道:“你二婶今晚蒸的大包子,我拿了一半儿给你送来了!她整天说我偏心偏心的,我今儿就偏心给她看看。”

    “苏奶奶好!”秦冬岭从炕上跳下来给苏婆婆问好。

    “好,你好!”苏婆婆觑着眼睛看秦冬岭,好半晌才看清楚了是谁,立刻拉下脸问:“你怎么在这儿?”

    苏浩林忙拉过秦冬岭介绍:“奶奶,这是BJ秦伯伯的儿子。就是我爹当兵时候的老首长——秦伯伯,记得吧?前些年我在BJ混多亏了秦伯伯照顾我,后来去日本也是秦伯伯帮我办的。这些年多亏了秦哥照顾我,你可不许不待见人家。”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跟桑玉勾勾搭搭的?朋友之妻不可欺!”苏婆婆对这件事情非常计较,任凭苏浩林这般解释都不能释怀。

    “嗨!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苏浩林说着,先开篮子拿了一个大包子递给秦冬岭,“你不是饿了吗?先吃一个。”

    秦冬岭也不客气,接过包子来啃了一口,赞道:“嗯,香!”

    苏婆婆给了秦冬岭一个白眼,抬手先开自己的衣襟,摸摸索索的拿出一个布包来,说道:“你说你整天泥里水了的忙活能赚多少钱?一下子就拿出来两万多!你自己还没娶媳妇呢还顾着别人!”

    苏浩林眼看着苏婆婆把布包一角一角的打开露出里面一摞粉红色钞票,纳闷的问:“奶奶,你这是干嘛?”

    “这些年你给我的钱都在这儿了,还有我自己捡棉花攒的一点,统共就这些。你拿去添置点家具,赶紧的把婚事办了吧。浩杨年底就要成亲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能落在弟弟后头!”

    苏浩林捏着那厚厚的一沓子钱,估摸着至少有三万,他默默地算了一笔账,自从他大半夜离开家跑去BJ到他从日本回来的那些年他从没往家里寄过钱,回来之后偶尔买些吃的喝的,一共也没给几次钱。倒是今年被二叔偷偷卖桑葚的钱被自己抢回来之后又被老太太给要了去,可这些钱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啊!

    “奶奶,这钱……是我二叔给你的?以我二叔那性格也不能够啊!你可别是偷我二叔的钱啊!我知道你疼我,你……”

    苏婆婆抬手一巴掌拍在苏浩林的脑门上,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我是什么人?我能去偷吗?!”

    苏浩林嘿嘿一笑,伸手搂住苏婆婆瘦小的肩膀,撒娇般的摇了摇,说道:“奶奶,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啊?”

    “哼!这里面有一万多是上次你二叔卖桑葚的钱,你抢走了又被我要了来的。剩下的是我这些年自己攒的。”苏婆婆不满的推了孙子一把,“放开我,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揉搓了!”

    秦冬岭在苏婆婆的另一边坐下,好奇的问:“奶奶,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攒这些钱的?”

    “怎么?我这么大年纪了就是白吃饭的废物了?我不能上地里干活,但我有手有脚啊!别的活儿我干不了,裱糊的手艺我还是行的。我给寿衣店里做活儿,那些纸楼纸马,童男童女,还有花圈寿衣什么的,我都能干!”

    苏浩林只觉得一阵酸意自胸肺之间顶到鼻梁,抬手按了按鼻孔忍住眼角的泪,故作玩世不恭的样子抖着手里的钱,埋怨着:“啧……奶奶,你七十五了!还整天这么瞎忙活!这钱我不能要,你自己留着吧。”

    “我给你的你就拿着!你爹死得早,你娘又跟人跑了!我不管你谁管你?我这一辈子就是欠了你们老苏家的!”苏婆婆说着,把钱塞回苏浩林的怀里,拄着拐棍儿站起身来,嘴里念叨着“欠你们苏家的”颤颤巍巍的出门去了。

    苏浩林捏着那一摞粉红票子半天没说话。秦冬岭送苏婆婆回来看见他这幅德行,又学着苏婆婆的样子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混账小子,想什么呢?”

    “我忽然觉得我他妈真是个混蛋。”苏浩林说着,抬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

    “嘿!这话儿怎么说?”秦冬岭伸手又拿了个大包子,在苏浩林身边坐下来吃。

    “我奶奶年轻时守寡,把我爹和我二叔养大,又给他们娶妻看着他们生子。这若在别人家,也该享天伦之乐了。可是却因为我……七十多了也不得闲!你说她攒这些钱得多不容易啊?就我二叔那脾气,油锅里的钱也恨不得捞出来花,他知道我奶奶做手工赚钱,能不去抠唆?”

    “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啊!你能做的是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工作,努力赚钱,赚大钱,盖别墅,娶媳妇,然后把奶奶接过来享清福。”秦冬岭说着,拿起一个大包子塞到苏浩林手里,“现在,赶紧的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赚钱。”

    “就知道吃!”苏浩林接过包子来狠狠地咬了一口,含含糊糊的骂道:“吃货!”

    苏婆婆送来的大包子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不但苏浩林在这个冬天干劲儿十足,连秦冬岭每天也是起早贪黑,一颗心都扑到了公司的生产上。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不留神又到了年底。

    一进腊月的门儿,村里的婚嫁喜事就多起来,不管是在家种地的还是外出打工的,都借着过年办喜事,一来是图这个长假,二来是新年的时候家里添人进口也算个双喜临门。苏长河夫妇也是这个打算,把儿子苏浩杨的婚事定在了腊月二十二。

    堂弟结婚,身为兄长的苏浩林理应回家帮忙张罗,但是工期紧张,工地上忙的不可开交,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到了腊月二十这天晚上才抽出空来去他二叔家问问有什么事情能帮上忙。

    苏长河夫妇看在那两万多块钱的份上也不计较,陈兰拉着苏浩林说:“迎亲那天早上要用你的车去接新娘子,你这个大伯哥当司机不合适,你替我们找个合适的人开车去。属相忌讳虎,牛,蛇这三样。其他的都行。”

    “用我这车?我这车能接新娘子吗?”苏浩林回头看看自己那辆白色的越野,心里知道陈兰这是想省钱,于是笑着摆摆手说:“这事儿你甭管了,我给弄辆好车来。”

    “你给弄辆什么车?”陈兰不放心的问:“人家说了要白头到老,这接新娘子的车要白色的。”

    “放心放心,这点事儿我能不懂吗?保证给你办好。”苏浩林说着拿出手机来给付友华打电话。前天他刚陪着付友华一起去提了新车,白色的宝马5系,给村里人接新娘子足够有面子了。

    付友华这段时间经常跟苏浩林在一起,因为利益勾连,他们两个人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一听说苏浩林的堂弟结婚想用新车去接新娘,立刻就答应了,连司机不用另找了,富华的司机属相就刚刚好。簇新的宝马车用红玫瑰装点起来之后分外的喜庆,在村里一停就引起了众人的围观。陈兰很满意,拿了一个装着二百块钱的红包给司机,连声说辛苦。

    临近中午,喜宴即将开始的时候,付友华亲自到了,并上了一千块钱的份子钱。由此,苏浩林在村里人的地位又高了一层——堂弟结婚,朋友都来随礼,这表明混得不错,连村里人也都觉得极有面子。苏长河专门把付友华请到首席,让村书记徐国富陪坐,又把秦冬岭也请过来一起。秦冬岭是京城来的大院子弟,徐国富也知道,当下自然不能怠慢,倒茶递烟,很是热情客气。秦冬岭从小就是场面上混大的,什么大人物儿没应付过?今天这点小场面对他来说游刃有余。堂屋首席上笑语喧哗,让其他席面上的亲友们很是艳羡,大家私下议论,知道这些外头来的贵客都是苏浩林的朋友,都忍不住对苏浩林咂舌称赞。

    苏浩林也存了一份“借东风”的心思,开宴之后就拉着秦冬岭一起向各桌敬酒,叔叔大爷婶子大娘叫得亲热,客气话说了一火车,新郎官苏浩杨的气势都输了他一筹。宴席结束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苏浩林跟秦冬岭都喝的酩酊大醉,连付友华怎么走的都不知道,最后被村里几个年轻小伙子扶着送回了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