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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蓝色的爱

    陈孟凡看到师徒三人在用心研学,不便打扰,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昔日谱写的乐曲修改起来。

    修改完毕,他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坐到那台陈旧的钢琴之前,轻轻地按下琴键。他一面弹一面斟酌可修改的地方,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当他弹完之时,猛然发现身后坐着一个人,那不正是黄璐的倩影!琴声结束了,她却依然陶醉其中,陈孟凡可以从她的眼中看到一种最原初的光芒,如孩童的眼眸一般澄澈,通过这光芒,陈孟凡知道自己多了一个知音。

    良久,当黄璐从沉醉中苏醒,周围的一切对于她来说,似乎都已改头换面。一首钢琴曲似乎已让她跨过了时光的河流,她也曾学过音乐,对古筝等传统乐器可谓深谙,然而她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

    她缓缓地走向钢琴,轻轻地抚摸着琴键,似乎不敢相信,那么优美的乐声竟是从这些琴键之间流淌而出的。

    她回头对陈孟凡说道:“我没有说错,这里同时住了两位高人,请原谅我先前的失礼貌。”她很谦卑地向陈孟凡鞠了一躬,对艺术的敬重,会让人更加地敬重艺术家本人。

    经黄璐这么一说,陈默凡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急忙说道:“你言重了,这确实没什么的,而且这首曲子我弹得很一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您太谦虚了,还是我的鉴赏力太差了呢?”黄璐用“您”来称呼陈孟凡,这让陈孟凡大为不适,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陈孟凡表现得很为难,黄璐的伶牙俐齿让他难以招架,他知道她是发自内心地崇拜自己,他本希望通过音乐能拉近两人心灵之间的距离,却没有想到只换来了她的尊重——对师长般地尊重。

    陈孟凡只能说道:“你说的没错,也许是我太过谦了,这首曲子的确是我最喜爱的一首,也是我最拿手、最娴熟的一首。”他说着违心的话,虽然应付了黄路,心里却痛苦万分。

    黄璐哪里知道,真正令陈孟凡痛苦的并不是他们之间的鸿沟,而是有那么一瞬间,陈孟凡发现自己的状态在滑坡,过去一些得心应手的指法,现在已经难以运用自如,如果自己已经巅峰不再,那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其实在黄璐的内心深处,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的引线已被触发。第一次,她的意志发生了动摇,当陈孟凡的音乐飘入她耳际的时候,她觉得心魂第一次不再属于自己,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兄长,跟他不会有任何儿女情长的。

    从那以后,黄璐接连一个星期没再踏入那座院落一步。尽管她曾不止一次地伫立在陈孟凡的楼下,细细聆听那醉人的琴声,那琴声似乎能穿透茫茫的夜空,直达那苍白的月亮。多么忧伤的音乐,多么触景触情的曲目,她仿佛能感知到一颗在暗夜中孤独流泪的心。

    的确,陈孟凡此时正遭受巨大的折磨,不仅因为自己的状态在下滑,更因为黄璐。他想要忘记黄璐,但是根本做不到,忘不了又得不到,这是怎样的苦楚。

    而黄璐这一阵子都没有出现,又让他不免胡思乱想起来,他的指间触摸到了琴键,幽怨哀伤的曲调,便如溪水一般缓缓流出。

    又是一个下午,吴振宏正在学习盲文,而陈孟凡则对着夕阳弹奏曲目。这时,黄璐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身后,她静静地站着,仔细地聆听。他没有发现黄璐就在身后,因而很平静地进入音乐的节奏。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在夕阳的映照下,似乎从童话的幻境中走。从他的指尖流泻而下的不只是动人的乐曲,更是夕阳那无限温存的能量。

    不知不觉地,她走到陈孟凡身边,她凝望着他的脸庞,此刻,这张脸显得格外地迷人,那安详的神情,明净的眼眸伴随着琴声的流转,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中。

    陈孟凡感觉到了黄璐的存在,然而并不急于回头。他闭上双眼,认为一切只是幻境,他希望幻情能更长久地持续下去,因而尽情地在琴键上挥洒自己的才华。

    当这一首曲子弹完,他不得不睁开双眼,以为自己又要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然而,当他睁开双眼之时,幻境并没有结束,那个令他神往,令他痛苦的倩影此刻就在面前,他看着她的双眼,黄璐并没有回避。

    在那一瞬间,太阳最后一次将光辉洒满屋子,也就在哪一瞬间,他们的目光深入了彼此的心。

    真正懂得陈孟凡音乐的人,并不是那些自诩为学者、教授或者大师的人,他们自认为技艺过人,或是出过几本专著,便目空一切。陈孟凡曾经尝试过走近他们,然而得到的却是他们一脸的不屑,他们更乐于居高临下地教导晚辈,陈孟凡知道难以指望他们为自己开辟一条坦途。

    真正能够成为他知音的人,都是一些普通的人,他们没有高深的音乐造诣,却能通过那跳动的旋律,听到音乐声背后那颗颤动的心灵所唱出的歌。

    少年时代,他的知音是吴天昊与周晓芸,而今他们一人在异国他乡,另一人在更遥远的天堂。

    之后,他通过吴天昊,遇到了拉芒达,对音乐,共同的理解,让他们能够跨越国界,跨越文化,跨越年龄,铸就了牢不可破的友谊,时至今日,他们几乎每天都有书信往。

    现在,他多了一个知音,这个人便是黄璐,也是他如今的恋人。当然,我们也不能忽视那封来自香港的信,那位素未谋面的巨星,曾给他莫大的鼓舞。

    从他的音乐中,他们听到了不同的内容,吴天昊听到的是纯正的艺术赞歌,他们都献身于艺术,志在艺术的革新。

    周晓芸听到的是他青春的河流里那躁动不止的涛声,荡漾着爱情的浪花,奏响着永不止息的奋进的号角。

    拉芒达听到的是一颗纯真善良的心灵发出的呼喊,他的心灵是那么崇高,那么美好,拉芒达不禁拿它与那些甘于奉献,乐于牺牲的基督徒作比较。

    而今黄露听到的是一个孤寂的灵魂唱出的哀婉之歌,曲调如此忧伤,充满了对自身境况和对现实的无奈,他觉得自己应当成为陈孟凡的另一半,她感觉到自己将注定伴他左右,分担他的欢乐与苦楚,她将如天使一般抚慰他的心,使这颗充满创造力的心灵不至枯竭,他将成为陈孟凡寻找新的生命力的源泉。

    这份爱情,陈孟凡已经等了太久,他曾迷恋过周晓芸,却为了朋友而断然弃绝了这个念头。他曾对顾婷一往情深,只可惜相隔万里,这份爱情,无果而终。

    而今,黄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自己也快三十岁,但那爱情的烈焰又一次在他的胸中燃起,其炽烈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青春时代对顾婷的爱慕之情。

    周晓芸给人的感觉犹如潺潺的流水,悄无声息的流进你的心间,令你忘却烦恼,忘却忧伤,直到你的思绪随着那缓缓的溪流注入平静的潭水之中。

    而黄璐则不同,她的生命里漾动着青春欢快的气息,犹如山间跳跃腾的溪流,使你消沉的意志消散,那水流也能为你冲刷烦恼,重新寻回生命的活力。

    夜晚,街上行人寥寥,明亮的路灯一盏连着一盏,一直延伸到天边。这里灯火通明,而远处则只有余光点点,然而当一轮明月高悬天宇,纵使这边依旧明亮,却难以与那里的恬静明朗相比。

    我们可以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肩并肩地从这边走到那边,那边可以看到满天的星辰,那边可以听到微风的呢喃。

    “璐璐,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他悠然漫步,双手插在裤兜里,用温柔的眼光看着她。

    “当然是周游世界啦!”她调皮地眨着眼睛。

    陈孟凡没有说话,因为当年毕业前夕,顾婷也曾对他说过相同的话,毕业后,顾婷去了国外,不久之后,他们就分手了。于是他问道:“你打算去哪里?难道就一个人去吗?”

    “你的问题怎么都这么傻?我当然是要带着你出去啦,呆瓜!你长这么大都没有出过国,我要带你去见见世面。”黄璐走在他的面前,不时地转过身来,在风声的伴奏下,她似乎随时都能随风起舞。

    黄璐率性天真的回答,犹如一股暖流涌遍陈孟凡的全身,他继续问道:“那么吴叔呢?”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把他也一起带上。”

    陈孟凡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璐一眼,确信她就是自己追求的另一半,无论未来遇到什么,未来发生什么,与她相爱过,这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陈孟凡不知不觉又提起了吴天昊,他对黄璐说道:“我曾对你提起过吴天昊。不错,他就是吴叔的儿子,他在我的生命中占据着极为特殊的地位,我们之间也发生了很多故事,你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

    黄璐摇了摇头。

    陈孟凡说道:“在我年少的时候,几乎天天困于深院中学习钢琴,除了正常的上课时间外,我的世界单调无比,虽然我的琴艺在同龄人中已经鹤立鸡群,但是久而久之,音乐再不能为我带来任何的欢乐,幼小的内心时常因此痛苦不已,我很担心自己会因此而疯狂。”

    “后来呢?”黄璐问道。

    陈孟凡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一只美丽的鸟儿飞入了我的世界之中,它发出的第一声鸣叫,瞬间唤醒了我内心深处所有美好的东西。从那一刻开始,音乐不再是锁链,而是助我飞翔的翅翼。从那以后,我和那只鸟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再不会让自己陷入空虚与痛苦之中。这只鸟原本属于吴天昊,被吴天昊视为掌上明珠。我们也是因为这只鸟而结识的。”

    “那么那只鸟后来怎么样了?”黄璐听得很入神,这只从未见过的鸟儿此刻深深的牵绊着她的心。

    “那只鸟已经死了!”

    “啊!怎么会这样?”黄璐几乎惊叫出来,“它死了,对你的打击肯定很大吧!”

    “那时我们都很痛心,这只鸟曾带给我们无尽的欢乐,当然我和他也曾因为这只鸟而产生过一些误会,好在我们的友谊根基十分牢固,所以我们才能携手走到如今。”陈孟凡如是说道。

    “可是我也曾听一些人提起过吴天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吴天昊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只是关心自己的事业,而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置之不顾,将重担扔给了你,自己却远在异国他乡,迎娶了貌美的小姐,至今可能已经将你和吴叔忘记。”看到陈孟凡的脸色变得一点点的铁青,她便不再说下去了。

    “你是听谁说的?”陈孟凡看上去十分气愤,“说这种话的人,简直就是在造谣,恶语中伤,他们根本不认识吴天昊,根本不知道吴天昊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友情是怎样的。”

    “你不要生气,我相信你的选择,你是一个高尚的人,我也相信你的朋友,他不会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黄璐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道。

    陈孟凡以无限温存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他不只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在音乐上的第一个知音,虽然我们从事的领域不同,但艺术是相通的,他在绘画上的天赋要高于我在音乐上的天赋,真正的友谊是需要相互成全的,是不计任何代价的。”

    黄璐轻轻地点了点头,此刻在她面前,陈孟凡的身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大了;在月光下,他的眼眸格外清澈,她掂起脚来,在他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