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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掷地有声

    除去甲胄的刘子瞻在黄门的指引下,缓缓走上大殿。

    这是他第一次步入建康权贵的中心,在众人或探寻或惊异的视线中,一步步走到南景朝的至尊面前。

    “臣刘子瞻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这套礼仪是他赴宴前现学的,细节之处还有些生疏,不过声音却十分铿锵。

    与建康城近年流行的文弱审美不同,他的身上有一股罕见的雄浑气概。

    他就像一股原始野性的风,随着他步步走近,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瞬间席卷大殿。

    众人仿佛能透过他笔直的身影,看到金戈铁马呼啸而过,听到刀剑铮铮訇然作响,血雨腥风扑面而来。

    只是,历经沙场,见惯马革裹尸的刘子瞻却没有一丝沧桑,反倒是充满了生机与蓬勃的希望。

    仿佛,看见他,就能看到回家的希望。

    萧霁也被刘子瞻掷地有声的问安声吓了一跳,稳了稳声音道,“平身吧,爱卿平乱有功,寡人特赐你与骠骑将军同座畅饮。”

    刚刚升任三品,就能与一品大员同座宴饮,这可是少有的荣宠。

    刘子瞻抬头就看到刘牢之在旁喜滋滋的看着自己,谢恩后就坐到了刘牢之旁边。

    刚一落座,刘牢之就侧过身来和他耳语,“你小子行,居然赶在除夕前回来了!”

    刘子瞻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将军不是说今夜要和我畅饮,我自然不能爽约了!”

    况且,他还要找人呢。

    刘牢之饱含欣赏的看向刘子瞻,英勇善战,又是个爽直之人,当与之相交!

    开宴前,当朝皇帝萧霁照例向上天唱祷新年祝词,只是这年年岁岁的祈求并无什么不同。

    王莘只觉得今年的宫宴菜式倒是比往年更精致些。

    高座之下,帝王身侧便是南景第一臣衡阳王萧策的位置。

    他正和旁边几位重臣低声交谈着,不知道说到什么,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能在宫宴上如此放肆的,唯衡阳王一人。

    王莘看他阴郁之气不减,眉宇之间戾气更重,想来是又造杀孽了吧。

    王莘这边偷偷观察着萧策,褚方云却在悄悄观察着王莘。

    看她盯着台下发呆,用手轻轻晃了晃她,王莘这才回头看褚方云,“怎么了?”

    褚方云摇摇头,“我瞧你出神,在想什么呢?”

    两人自成为盟友,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说话更肆无忌惮了些。

    从前,褚方云不肯押注是因为不知王莘其人如何,一年相处,她已经确认,王莘聪慧无比且面冷心热,相比于抛弃了她又转头来寻的萧豫,她当然要替褚氏选择王莘。

    就算王莘未来没有选择萧豫,跟着她,褚氏也不会吃亏。

    王莘低声对褚方云道,“你觉得,衡阳王其人如何?”

    褚方云沉吟片刻,又抬头假作无意瞥了萧策一眼,才开口道,“从前,因为萧策母亲出身低微,比不得恭帝和哀帝出身高贵,因而他对几位兄弟既恭谨又谦和,甚至可以说姿态极低,任谁都想不到是他做出那样的事。”

    那个时候的萧策就连宫宴也是没什么资格出席的,母亲身份卑微且无宠,因而王莘幼时也没怎么见过他。

    可,就这样一个人,一旦亮出自己锋利的獠牙,便不再遮掩自己的野心。

    王莘只有与萧临订婚后的一次宫宴上,遥遥见过气质阴郁的摄政王,那时的萧临笑的天真,他说,成婚后朝政归萧策,后宫归王莘,他只想和他的阿妍做一对自在鸳鸯。

    很快,他就和他的阿妍真的成了一对比翼双飞的鸳鸯飞了上天。

    褚方云皱眉继续道,“不过,我在宫中时曾听闻宫人私下谣传,萧策根本不是先帝的孩子,是恶鬼投胎,来终结我朝国运的。”

    流言无稽,恭帝萧豫遇刺时,萧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王爷,哀帝登基之后,倚重萧策,萧策才逐渐掌握实权,最终脱离掌控,将哀帝萧临也送上了西天。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私下性格也是阴晴不定,宫人们心生恐惧,便捏造了许多恐怖的流言,萧策本人对于这样荒诞的流言倒是不置一词。

    只是,谁能想到就连当年萧豫的遇刺也是他一手策划。王莘也是后来从蛛丝马迹中推断,萧豫的遇刺并非所谓的妖道乱国,其中萧策扮演的角色绝对不容小觑。

    后来哀帝在位时,萧策已经是与杳玄直接摆在明面上的造反。

    隐忍数年,出手便是一击即中,随后还能将同盟杳玄赶出建康,足见其心机深沉。

    萧策笑得放肆,眼神掠过高台之上,向他们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萧霁对上那样的视线,身子微微一震,袖摆之下的手瞬间紧张的攥紧。

    只是,在王莘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萧霁的动作,王莘心下奇怪,这两人之间仿佛并不向外界传闻那般和谐?

    当时,外界对萧策捧萧霁上位颇有微词,文帝嫡系子孙不去做皇帝,反而让远房的萧霁占便宜,几位宗亲都颇有异议。对此,萧策给出的解释是自己出身低微,且萧霁才德兼备,自己要学贤臣,辅佐明主振兴南景。

    萧策此言一出,大家对他的恭敬谦卑倒是十分推崇,衡阳王的贤王之名声名远播。

    王莘却对这种解释是将信将疑,将自己这一支萧氏子孙屠戮殆尽,捧了远房兄弟来凌驾在自己头上,想想都不是正常人所为。

    只是,外界对几位帝王崩殂内情所知甚少,对于萧策演出来那套君臣和乐深信不疑,况且,萧策其人确实有才干,大家便也就逐渐放下了提防。

    就连褚方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阿豫其实就“死”在了萧策手上。

    萧豫侥幸逃脱,倒是命大,也不知道这位表兄怎么逃出生天的,若有机会一见,她倒想好好讨教讨教这保命之道。

    台下另一侧的刘子瞻一边应付着刘牢之的劝酒,一边用眼神在席面上到处搜罗。

    刘牢之注意到刘子瞻的不专心,顿时不悦道,“你眼神飘来飘去,看什么呢!还不快满上!”

    刘子瞻含糊打哈哈道,“没找什么,没找什么。”眼神还是在四处飘荡。

    当时,他赌钱实在还不上,便仗着自己武力非凡耍无赖不还钱,差点就被那群人仗着人多势众打死在冰天雪地中了。

    还好那位贵公子救了自己,还出钱替自己摆平了麻烦。他原想着就跟着那位郎君做个侍从,这样既能报恩,又能糊口,一举两得。想来那位公子人俊心善的,一定会收下自己,结果被拒绝不说,还给了自己钱让自己自谋生路。从小他接触的达官贵人都是盛气凌人,哪里还会管他这样一个烂在泥潭里的人。后来他洗心革面,走上正途,才能有如今的成就,就冲这一点他是一定要报恩的!

    当时,他也没舍得用金瓜子换钱,因为他根本不会做生意,浑身上下也就一身腱子肉可用,只好孤身投军,好让这一身蛮力有用武之地。

    后来托人找了见多识广的人打听,那样的金瓜子,是建康城一品以上大员、或是亲王女眷用来打赏人的。

    所以,那日马车之中一定还有个女郎?

    他一听说自己若是凯旋便能赴除夕宫宴,同三品以上大员宴饮,在战场上都快杀红了眼。

    他要亲自向恩人道谢!不能让恩人再瞧不起他!要让恩人看看如今的他已非从前!

    只是,他在刘牢之这个一品大员旁边,也没看见当日的小郎君,莫非消息有误?

    褚方云和王莘这边正咬着耳朵,回雪跪坐在主子身后看着台下的歌舞昏昏欲睡。

    没办法,出门前王莘嘱咐了要提前吃饱点,宴会上可没得吃,她一个没留神就吃得太多了,殿上又热,她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一坐下来就犯困。

    这一瞌睡不要紧,她竟点头小鸡如啄米,高台之上,便十分显眼。刘子瞻目光如炬,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打瞌睡的小胖侍女就是那日郎君身边跟着的那位!

    刘子瞻心下激动不已,扭头就问刘牢之,台上那两位是谁?

    刘牢之重重拍了一下刘子瞻的后脑勺,“一位是恭帝皇后,另一位可是哀帝皇后!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刘子瞻愣住,啊?那个女郎居然是皇后?

    刘子瞻对于权贵之间的事情知之甚少,刘牢之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个愣头愣脑的新晋将军普及一下,否则哪日得罪了贵人也不知道!

    刘牢之大致讲了近些年的帝位变迁,如今御座之上是庆帝萧霁,而哀帝皇后是琅玡王氏之女王莘,恭帝皇后是清河褚氏的女儿,褚方云。

    刘子瞻赶忙问道,“那这位王皇后是不是有个兄弟?”

    刘牢之点了点头道,“那是王皇后的哥哥,王谧王大人,如今官职户部侍郎。”

    那就对上了!

    他改日一定要登门拜谢!

    刘牢之好奇道,“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刘子瞻低头微笑道,“他们于我有恩,我自然要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