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左右逢源
三日后的赏梅宴便设在距离北宫梅苑最近的临风阁。
诸位贵女都是盛装前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是梅花好看还是这些如花骨朵般的女孩子好看。
北宫门口的车马忽然扎堆聚集，来往喧嚣，尘土飞扬，周围的百姓都是惊异非常，仿佛上次这样热闹还是太宗在时。
那时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是南景朝昙花一现的盛世气象，而那时的北辰宫也像一颗新星镶嵌在建康城中。
如今的建康城刚刚入春，虽然太阳当空挂，气温还是保持着冬日里的阴寒。
褚方云怕在园中赏梅会冻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女郎，贴心的在赏花小径上围上了帷帐，十步也同设一暖炉，一时之间梅园之中春色融融。
只不过，这些东西还都是一年前王莘自建章宫抬出来的聘礼。
不然，褚方云哪里拿得出来这样多的布匹。
王莘看褚方云这般精心布置，嗔笑道，“还劳动姐姐费心，我只怕现在的小姑娘不喜欢这些了。”
褚方云轻轻在王莘腰上拧了一把，“好像你不是小姑娘一样。”
在褚方云眼里，除了在讨论正事时，王莘会流露出超出年龄的严肃神态外，其余时候王莘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到了宴会这日，王莘一进梅园就听到有人尖酸挑刺，捏着嗓子的锐利声线响起，“我看北宫也不过如此嘛，现如今，谁家还用帷帐暖炉，真是穷酸。”
“哎呀，柳姐姐，北宫到底是过了时的，能拿得出来帷帐已然不错了，哪里比得过柳姐姐家底雄厚。”
众人闻言都低头悄悄捂嘴笑了起来，笑完还不忘附和一二。
那位姓柳的贵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推出来当了出头鸟，还当是大家在恭维她，高傲的昂起头，鼻子里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王莘的眼里。
柳家不比王谢两家声名显赫，发迹也是从前先文帝在时，柳家出了一位宠妃柳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位王莘外公辈的宠妃，权势煊赫一时，全盛时甚至能和皇后比肩。
王莘的母亲康宁长公主眼见母后还不如一个妾室，对此也颇有些微词，所以柳家后来就算也能跻身建康世家之流，王家也不愿与他们来往。
靠女人发迹，一朝富贵也不记得修德自持，一味的鱼肉百姓，巧取豪夺，就算变成建康巨富，也改变不了暴发户的气息。
这一点，从后辈的教养上就能看出一二。
柳氏所来的每位女郎浑身上下的穿戴配饰就不下千金，要是能把金子做成衣裳，只怕她们也会抢着穿在身上。
去主家赴宴，开口便是挑刺，这绝对不会是世家大族的家教。也不必用率真直爽做托词，没教养就是没有，可别侮辱直爽率真这两个词。
不过，柳家既然能得势，也自有它的长处，那就是到处钻营，到处打点，关系网密布在建康城中，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所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能及时作出反应。
说好听点，是左右逢源，说难听点那就是墙头草。
今日你好，我跟着你，明日他好，便跟着他。若是在从前，这样的家族一定会被世家所耻笑。但在南景这样畸形的权力场上，今日你做皇帝，明日他做皇帝，这样的人反倒能扶摇直上。
不过，既然这位柳家女郎看起来这样的愚钝，也不过是家族用来探路的棋子罢了。
用废弃的棋子探路，再用另一枚棋子稳稳踩上棋局，一直是柳家的用人之道。
没过多久，回雪便打听清楚，这位柳氏女，姓柳名思音，果然是二房所出庶女。
众人见柳思音出丑，也不提醒她，只一味取笑。柳思音半天仿佛才反应过来，脸上涨得通红，就要动手去打讥讽她的那位贵女。
王莘见状轻咳一声，小黄门立刻唱道，“哀皇后驾临。”
园中诸人皆是一惊，纷纷行礼问安。
王莘虽然在皇后位子上没坐过，架子却跟着褚方云学了个十足十。
王莘缓步走到柳思音面前，“抬起头来。”
听到王莘的声音，柳思音仿佛不自觉的轻颤一下，慢慢抬起了头，对上了王莘锐利的视线。
王莘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良久，看着那张面容姣好的面庞，明明是个清丽佳人，却堆砌在金饰之中，倒显得庸俗非常。
“便是你说我与恭皇后的宴席穷酸？”王莘厉声发问，眼睛却没错过柳思音的每一个动作。
柳思音即刻跪下去叩头请罪，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臣女不敢，臣女不敢。”
“吾问你，你可知现在外面米价几何?”
柳思音惊讶抬头，又狐疑的摇摇头，这她怎么知道？
“吾来告诉你，去岁会稽大乱，米价翻了三番，现在是五两钱一斗米。”
柳思音还是不明白王莘想说什么，仍疑惑地看着王莘。
“你还不明白么？你身上的物件，不算配饰，光衣物足够寻常百姓家二十年的口粮！”
以奢侈为荣，问出百姓何不食肉糜的愚蠢问题，是南景朝廷如今最大的弊病。
眼见王莘发火，柳思音又是一阵请罪，众人皆是明白，这位柳家女郎怕是无缘凤座了。
王莘最终还是让她起了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想要演，也演的像一些。”
然后王莘飘然离去，只剩柳思音满脸惊愕呆愣在原地。
回雪回头悄悄瞧了一眼，附耳在王莘耳边道，“柳家女郎仿佛真如女郎所说。”
“女郎如何知道柳家女郎是装的。”她可一点都看不出来，还偷偷骂了几句说这女郎也忒刻薄了。
王莘只是笑笑，有些事，身在局中，当然看不清楚。
一个旁支庶女忙着出头，排除真蠢这种可能，那就是有所图谋。
她刚看那柳思音的眼神，都有一股绝非愚钝的人所能拥有的透彻。那她便就是装蠢，到底是城府浅，不过轻轻一试，这不就被她诈出来了。
诸位贵女都是盛装前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是梅花好看还是这些如花骨朵般的女孩子好看。
北宫门口的车马忽然扎堆聚集，来往喧嚣，尘土飞扬，周围的百姓都是惊异非常，仿佛上次这样热闹还是太宗在时。
那时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是南景朝昙花一现的盛世气象，而那时的北辰宫也像一颗新星镶嵌在建康城中。
如今的建康城刚刚入春，虽然太阳当空挂，气温还是保持着冬日里的阴寒。
褚方云怕在园中赏梅会冻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女郎，贴心的在赏花小径上围上了帷帐，十步也同设一暖炉，一时之间梅园之中春色融融。
只不过，这些东西还都是一年前王莘自建章宫抬出来的聘礼。
不然，褚方云哪里拿得出来这样多的布匹。
王莘看褚方云这般精心布置，嗔笑道，“还劳动姐姐费心，我只怕现在的小姑娘不喜欢这些了。”
褚方云轻轻在王莘腰上拧了一把，“好像你不是小姑娘一样。”
在褚方云眼里，除了在讨论正事时，王莘会流露出超出年龄的严肃神态外，其余时候王莘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到了宴会这日，王莘一进梅园就听到有人尖酸挑刺，捏着嗓子的锐利声线响起，“我看北宫也不过如此嘛，现如今，谁家还用帷帐暖炉，真是穷酸。”
“哎呀，柳姐姐，北宫到底是过了时的，能拿得出来帷帐已然不错了，哪里比得过柳姐姐家底雄厚。”
众人闻言都低头悄悄捂嘴笑了起来，笑完还不忘附和一二。
那位姓柳的贵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推出来当了出头鸟，还当是大家在恭维她，高傲的昂起头，鼻子里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王莘的眼里。
柳家不比王谢两家声名显赫，发迹也是从前先文帝在时，柳家出了一位宠妃柳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位王莘外公辈的宠妃，权势煊赫一时，全盛时甚至能和皇后比肩。
王莘的母亲康宁长公主眼见母后还不如一个妾室，对此也颇有些微词，所以柳家后来就算也能跻身建康世家之流，王家也不愿与他们来往。
靠女人发迹，一朝富贵也不记得修德自持，一味的鱼肉百姓，巧取豪夺，就算变成建康巨富，也改变不了暴发户的气息。
这一点，从后辈的教养上就能看出一二。
柳氏所来的每位女郎浑身上下的穿戴配饰就不下千金，要是能把金子做成衣裳，只怕她们也会抢着穿在身上。
去主家赴宴，开口便是挑刺，这绝对不会是世家大族的家教。也不必用率真直爽做托词，没教养就是没有，可别侮辱直爽率真这两个词。
不过，柳家既然能得势，也自有它的长处，那就是到处钻营，到处打点，关系网密布在建康城中，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所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能及时作出反应。
说好听点，是左右逢源，说难听点那就是墙头草。
今日你好，我跟着你，明日他好，便跟着他。若是在从前，这样的家族一定会被世家所耻笑。但在南景这样畸形的权力场上，今日你做皇帝，明日他做皇帝，这样的人反倒能扶摇直上。
不过，既然这位柳家女郎看起来这样的愚钝，也不过是家族用来探路的棋子罢了。
用废弃的棋子探路，再用另一枚棋子稳稳踩上棋局，一直是柳家的用人之道。
没过多久，回雪便打听清楚，这位柳氏女，姓柳名思音，果然是二房所出庶女。
众人见柳思音出丑，也不提醒她，只一味取笑。柳思音半天仿佛才反应过来，脸上涨得通红，就要动手去打讥讽她的那位贵女。
王莘见状轻咳一声，小黄门立刻唱道，“哀皇后驾临。”
园中诸人皆是一惊，纷纷行礼问安。
王莘虽然在皇后位子上没坐过，架子却跟着褚方云学了个十足十。
王莘缓步走到柳思音面前，“抬起头来。”
听到王莘的声音，柳思音仿佛不自觉的轻颤一下，慢慢抬起了头，对上了王莘锐利的视线。
王莘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良久，看着那张面容姣好的面庞，明明是个清丽佳人，却堆砌在金饰之中，倒显得庸俗非常。
“便是你说我与恭皇后的宴席穷酸？”王莘厉声发问，眼睛却没错过柳思音的每一个动作。
柳思音即刻跪下去叩头请罪，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臣女不敢，臣女不敢。”
“吾问你，你可知现在外面米价几何?”
柳思音惊讶抬头，又狐疑的摇摇头，这她怎么知道？
“吾来告诉你，去岁会稽大乱，米价翻了三番，现在是五两钱一斗米。”
柳思音还是不明白王莘想说什么，仍疑惑地看着王莘。
“你还不明白么？你身上的物件，不算配饰，光衣物足够寻常百姓家二十年的口粮！”
以奢侈为荣，问出百姓何不食肉糜的愚蠢问题，是南景朝廷如今最大的弊病。
眼见王莘发火，柳思音又是一阵请罪，众人皆是明白，这位柳家女郎怕是无缘凤座了。
王莘最终还是让她起了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想要演，也演的像一些。”
然后王莘飘然离去，只剩柳思音满脸惊愕呆愣在原地。
回雪回头悄悄瞧了一眼，附耳在王莘耳边道，“柳家女郎仿佛真如女郎所说。”
“女郎如何知道柳家女郎是装的。”她可一点都看不出来，还偷偷骂了几句说这女郎也忒刻薄了。
王莘只是笑笑，有些事，身在局中，当然看不清楚。
一个旁支庶女忙着出头，排除真蠢这种可能，那就是有所图谋。
她刚看那柳思音的眼神，都有一股绝非愚钝的人所能拥有的透彻。那她便就是装蠢，到底是城府浅，不过轻轻一试，这不就被她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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