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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黑牛角

    黑牛角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云杉木块在火焰中吱吱作响,不时发出爆裂之声。旅馆的房间里,大屁股和乔坐在壁炉对面的椅子里,手里各自拿着一瓶威士忌。

    “这案子越来越蹊跷了。”乔盯着火焰道。

    “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水獭怪杀人了。”大屁股说。

    乔笑起来:“警长,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

    “是呀!不然能怎么解释呢?”大屁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们虽然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有杀死莫妮卡的动机和理由,但这家伙死啦!死得那么惨!带走莫妮卡的东西从海里出来,然后带着她消失了。那晚海上一艘船都没有,不像是人作案啊?还有那些该死的脚印……”

    大屁股快要崩溃了:“我和飓风他们去搜寻的时候,在甘比诺周围也发现了那个脚印,和海滩上的没什么不同!这又要怎么解释?!”

    “的确很难解释。”乔皱起眉头,“看到甘比诺尸体的时候,我也这么想,甚至也冒出了水獭怪杀人的念头,但是警长,这世界无论如何也不会存在妖怪。”

    大屁股沉默了。

    “是人,这一切肯定都是人做的!”乔大声说。

    “但我们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解释!”

    “那就得找到更多的线索。我们得冷静下来,好好分析分析。”

    “好,听你的。反正我是没辙了。”大屁股躺倒在椅子上。

    “甘比诺的死,我觉得闪电的嫌疑最大。”乔把酒杯放在旁边说,大屁股随即直起身子。

    “甘比诺跟着他出去,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他完全有作案的时间和可能。”

    “动机呢?别忘了,闪电和甘比诺可是合作伙伴,他们是要签合同的。”

    “合作?见鬼去吧。”乔盯着大屁股道,“尤皮特人对待石油公司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闪电作为村长,也成了尤皮特人反对和攻击的对象,他们看他的目光就像看待叛徒一样。如果闪电和甘比诺合作,签下了出卖尤皮特人土地的合同,他在弓头村的地位很可能一落千丈,成为人人唾弃的背叛者。”

    大屁股不说话了。

    “另一方面,渔业公司的人来了。如果和渔业公司合作,闪电可以完成他的目标——重振弓头村。”

    “但尤皮特人也反对和渔业公司合作。”

    “不一样。”乔摇了摇头,“石油公司要在陆地和海洋上竖立石油钻井,占领尤皮特人的地盘。在尤皮特人看来,那是不可饶恕的。而且,白人和尤皮特人的百年恩怨根本化解不开。与渔业公司合作则截然不同,对方是亚洲人,同样是黄皮肤黑头发,之前也没有任何过节,而且他们并没有要占据土地,只不过是合作捕鱼。我私底下问过弓头村的人,他们普遍觉得与渔业公司的合作不错,只有飓风和疯熊强烈反对而已。”

    “这和闪电的杀人动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乔在房间里踱步,“如果与甘比诺合作,闪电在弓头村就彻底完了,但是和渔业公司合作就没那么大风险了。所以,他会选择与渔业公司合作,放弃先前与甘比诺之间达成的协议。”

    “这也不至于杀人吧。”

    “你觉得甘比诺得知闪电要反悔之后,会怎样?”乔冷笑,“费尔罗石油公司为了在北地打油井,已经努力了十几年,花费无数,这次好不容易让闪电点了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甘比诺是费尔罗认定为女婿的人,这是他表现的好时机。”

    “所以……”

    “所以甘比诺肯定会暴跳如雷,他会采用一切手段达成目的,包括那些大财团常用的、见不得人的手段!”

    “那闪电就完了。”

    乔点头:“所以,杀了甘比诺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说,一切都是闪电捣的鬼?”

    “现在还不能断定。”乔坐回椅子里说道。

    大屁股想了想,沉吟了一下,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疯熊也有可能呀。”

    “嗯……”乔思考着。

    “第一,莫妮卡失踪那天,他说他去林地打猎了,没人能证明他与此无关。第二,甘比诺失踪时虽然是和闪电在一起,但疯熊领着另一队人也在搜索,他完全可以独自一人悄悄跟进甘比诺那支队伍,然后趁机弄死他,接着大摇大摆带着人回来。”大屁股滔滔不绝,“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杀人动机——疯熊痛恨石油公司,痛恨甘比诺,杀他的理由十分充分。”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乔摸摸下巴道。

    大屁股懊恼地揉着脸:“说来说去,还是一团乱麻。真见鬼!”“对了,坟场的事……”

    “我已经问过飓风,看来是你想多了。”

    接着,大屁股将飓风所说的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乔认真地听着,同样露出惊讶的神情:“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看来,那头神奇的白色巨鲸在那个晚上先后袭击了甘比诺的女神号和尤皮特人的捕猎队。”大屁股看着乔,“你为什么对这件事那么感兴趣?”

    “我觉得似乎有太多的巧合。”

    “什么意思?”

    “那些漂过来的裹在浮冰里的尸体……”乔顿了顿。“尸体怎么了?”

    “我融化了浮冰,对其中一具做了尸检,你也看到了。”

    “看到个屁,我可看不了那个,只是站在门口瞄了一眼。”

    “警长,那些尸体之所以保存完好,完全是因为冻在了浮冰里。实际上,他们的死亡时间很长。”

    “多长?”

    “两年左右。”乔看着壁炉里的火说,“两年前有太多的巧合。警长,我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

    大屁股沉默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木材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很晚了,睡吧。”乔起身,打了个哈欠说,“明天我们得去一趟恶魔岛。”

    大屁股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是呀,那个鬼地方是应该去一趟,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天空阴沉着脸,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更大的风,在空荡的天空中奔跑,像牧羊人驱赶羊群一般驱赶着那些云朵。小雨渐落,似乎无休止。站在断头旅馆门前的台阶上,只能看到灰色的大海沉浸在一片朦胧之中。

    “糟糕的鬼天气呀。”穿着雨衣的大屁股叹着气,不情愿地踏出一只脚,“在我原来的老家,这个时节依然热得要命,我们在街道上开着车兜风,或者从高高的栈道上跳进游泳池中,抱着喜欢的妞儿……”

    “我喜欢这个时候的曼谷。”乔笑起来,“数不清的花簇拥着开放,好像知道错过了这个季节就要被舍弃一样,开得争先恐后。到处都是绿色,田地中的稻谷一直延伸到天际。微风吹过,稻浪起伏,当地的女人穿着雪白的贴身衣衫蹁跹而过,头顶偶尔会飞过两行白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

    “是呀,这里是全世界最糟糕的地方。”大屁股大声道。

    两人穿过泥泞的道路,往海边走去。

    “你之前去过那地方吗?”乔手里的钥匙串随着他的步伐相互碰撞,叮叮当当。

    “没有,那种地方去了会做噩梦的。”大屁股笑道。

    弓头村的船坞离村子并不远,是一栋高大的混凝土建筑,经历了风吹雨打,旧得要命,墙上涂抹的白漆大片脱落,雨中一片萧瑟。海岸线在这里向内凹陷,形成一个狭窄的港湾,船坞就架在港湾的尽头,沉重的铁门贴着水面紧闭着,铁门下则是插在水中的铁闸,将船坞封锁得严严实实。

    船坞外有条长栈道,一艘白色的小艇静静停靠着。

    大屁股和乔一边说笑,一边朝小艇走去。转过船坞,不远处有一群孩子吵吵闹闹。

    “好像是白鲸。”乔说。

    的确是那个少年。他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海豹皮衣,被几个孩子用绳子拴着脚,倒吊在船坞前一个高高的铁架子上,在风中晃晃悠悠。

    “打死这个杂种!”

    “杂种!”

    男孩们捡起地上的石头,远远地扔过去,像成年男人玩飞镖一样,尝试着投中目标。

    大大小小的石头雨点一般落在白鲸的头上、身上,他却一声不吭,只用双手护住脸,由人蹂躏。

    “这帮小混蛋。”大屁股哼了一声,走过去呵斥。

    孩子们见状一哄而散。

    “你怎么会被吊在这里?”大屁股来到铁架子跟前,仰头看着鸟人一般晃荡的白鲸。

    白鲸松开捂着脸的手,冷冷地看着大屁股。他的脸上破了一块,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乔解开绳子,白鲸坠下,大屁股一把将他抱住。白鲸却瞬间挣脱,跳到地上盯着二人,满是刺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大屁股问。

    “和他们讲不清道理。”白鲸说。

    “那也不能这样,你的拳头呢?”

    “打有什么用呢,对这种事情,我厌烦了。”白鲸转头看向海,语气中透露出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

    “你这样子,将来可做不了人人尊敬的大巫师。”大屁股笑道。

    白鲸摸摸脸上的血:“警察先生,真正强大的人拥有的是强大的内心,而不是拳头。”

    大屁股被这话噎住,他看了看乔,两人哈哈大笑。

    “好啦好啦,现在看你,还真有点巫师的样子。你们尤皮特人的巫师就喜欢说些虚无缥缈的狗屁话。”大屁股掏出手帕递给白鲸。

    白鲸接过手帕,看着乔手中的钥匙问道:“你们要去恶魔岛?”

    “你怎么知道?”大屁股有些意外。

    白鲸指指小艇:“去别的地方用不着那东西。”

    “真是个精灵鬼。赶紧回家吧。”大屁股转过身。

    “我想我可以给你们带路。”白鲸跟上,“你们之前没去过吧?”

    “那地方你熟?”大屁股问。

    “当然了,我熟悉那里的每一个地方。虽然这里距离恶魔岛并不远,但这个季节经常会有浮冰,有些浮冰潜伏在海面下,一不小心就会擦破船底。”

    乔对大屁股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大屁股答应,伸出手去摸白鲸的头,这孩子急忙跳开了。

    三个人来到栈道,解开小艇的绳子跳了上去。乔插进钥匙发动小艇,一声低低的轰鸣之后,水面上出现一个大圈,三个人驶向了大海。

    海上风浪很大,小艇起起伏伏,犹如一片风中的落叶。白鲸坐在船尾,乔站在船头,大屁股脸色苍白地站在乔旁边,寸步不离,手里死死抓着船上的把手。雨水打在脸上,冰凉无比,大屁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听说岛上现在只有一个人?”乔大声问白鲸。

    “嗯,只有黑鱼在看守疗养院。”

    “没别的人了?”

    “没了。”

    “如果有人偷跑上去呢?”

    “除了捕鲸季,没人会去那里。”白鲸将脸缩进鼓鼓囊囊的衣服里面说。

    “闪电说你是飓风的孙子,疯熊是你的……”乔饶有兴趣地问道。

    “叔叔。”白鲸看着乔,“我父母早就死了。”

    “那你应该吃了不少苦。”乔说。

    “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先生。苦才是人生。”

    “哈哈哈!”大屁股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妈的小小一个人儿,满口大道理。”

    白鲸起身抓住旁边的船舷:“你们去恶魔岛干什么?”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乔语带戏谑地回答。

    “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去查案子的吧?”

    “是呀,死了那么多人。”乔点头,“恶魔岛附近的那片海域,你熟悉吗?”

    “还行。”白鲸道。

    “熟悉就是熟悉,不熟悉就是不熟悉,什么叫还行?”乔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意,“听说那片海域的海底经常会发出一团团的白光?”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大屁股有些晕船,开始呕吐。

    “两年前的9月30日晚上,就是你们弓头村死了很多人的那晚,听说你在现场?”乔说。

    “是。一头巨鲸袭击了我们,我落入海中,捡回了一条命。”白鲸转过脸,“那次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乔轻轻点头。

    “那晚白鲸还袭击了石油公司的一艘船,你看到了吗?巨鲸袭击你们的地点距离恶魔岛并不远。”

    白鲸没有马上回答,看着恶魔岛的方向出神。

    “我想我可能是看到了。”白鲸低声道,“我被海浪冲到恶魔岛上之后,恍惚中看到一艘大船的船头高高翘起,随即沉了下去,还听到了哭喊声和枪声。”

    “当时船上的人,你有看清楚吗?”乔问。

    白鲸摇摇头:“没有。我当时怕得要命,去恶魔岛找黑鱼了。”

    大屁股剧烈呕吐着,脚底下一堆秽物,表情也越来越痛苦。

    “该死的大海!他妈的,我讨厌大海!”

    “先生,警察这个行当,你干了多少年?”白鲸笑着问大屁股。

    “这个……二十几年了吧。”

    “在此之前,你去过大海吗?”

    “休假的时候会到沙滩晒晒太阳。吹吹海风,喝喝啤酒,再看看身穿比基尼前凸后翘的漂亮妞儿,啧啧……”

    “我说的不是旅游。我是说,你在海上待过吗?”

    “你是指在船上?”

    “是的。在船上作业,比如捕鱼。”

    大屁股有些不爽:“我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你觉得我会在船上作业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鲸呵呵笑了一声,歪着脑袋道:“先生,你知道海上的人死了之后,会怎样吗?”

    大屁股显然没料到白鲸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愣了愣,认真回答道:“应该是被洗刷干净,裹上白布,大伙儿凑在一起百无聊赖地悼念一下,接着咣当一声被抛进海里吧。”

    “然后呢?”

    “然后?”大屁股胸中涌动,又吐了一阵,转身怒道:“还能有什么狗屁然后,当然是喂鱼了!海洋里最不缺的就是饥肠辘辘的鱼!死了就是死了。”

    白鲸直摇头:“不不不,据我所知,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是的。”

    “那会怎样?”

    白鲸看着大海,目光深邃:“他们的灵魂会骑着巨鲸,在壮阔的海洋里巡游、嬉戏。在风暴停息、星斗闪烁的晚上,如果你足够幸运,就能见到他们。”

    大屁股笑,连乔也笑了起来。

    “别扯了,你以为我是个喜欢《彼得·潘》的小屁孩吗?”大屁股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不,先生,我没有骗你。我亲眼见过。”

    大屁股迟疑了一阵儿,然后摆摆手道:“不愧是飓风的孙子,和你爷爷一个样儿,神神道道的。难怪他会选你当继承人。”

    白鲸不搭理大屁股,只聚精会神地看向海面。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乔一边开船,一边问道。

    “爷爷。”

    “我听说你们尤皮特人喜欢用死去的人的名字给新生儿命名,是吗?”

    “是。”

    “那为什么取白鲸这个名字?之前这个名字属于谁,你的父亲?”

    “我父亲不叫白鲸!”白鲸突然愤怒起来。

    “抱歉提起你的父亲。”乔笑笑,“那这个名字……”

    “先生,名字有什么意义呢?”

    “啊?”

    “对人来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就像一块木头,做成用来睡觉的东西,我们叫它‘床’;做成用来容纳我们身体的东西,我们叫它‘椅子’。但我们也可以叫睡觉的那东西‘椅子’,对吧?”

    大屁股挠挠头。

    “其实,不管是床还是椅子,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木头。甚至,连‘木头’这个词语,也是我们赋予的,就像我们赋予一个人名字一样。”白鲸叹了口气,“所以名字对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可以叫白鲸,我也可以叫其他的名字。”

    “真是个小怪物。”大屁股低声道。

    “先生,往左行驶,前面是浮冰区。”白鲸对乔喊道。

    乔快速纠正了航线,船向左开去。

    “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吧。”白鲸搓着自己的手指道。

    “只要不是你们尤皮特人那些鬼扯的传说就行。”大屁股说。

    白鲸笑笑:“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厉害的僧人。有一天,他在外出的途中遇到大雨。雨特别大,铺天盖地。他看了看周围,一片戈壁,没有树,也没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只有一个被人丢弃的干枯黑牛角,他就钻进了牛角里。他的身体并没有缩小,黑牛角也并没有变大,他却钻进去了,为什么?”

    “怎么可能?!”大屁股叫道。

    乔没出声,他转过脸,看着白鲸。

    “开好你的船,伙计!”大屁股白了乔一眼,然后对白鲸道,“从科学上说,这是不可能的!人怎么可能会钻进牛角里呢?”

    “但就是钻进去了呀。”

    大屁股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反倒使晕船的状况好些了。良久,他一拍大腿,道:“我知道啦!那家伙是个修行很高的僧人,肯定有神通!”

    白鲸翻了个白眼,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大屁股。

    “不然还能为什么?”

    白鲸摊了摊手:“这就是我刚才跟你们说的呀——我们总是被很多约定俗成的东西禁锢着,比如名字。我们用眼睛看世界,然后去给万物‘命名’,按照我们的想法去规定世界,规定时间,规定空间,规定善恶。就像规定人和黑牛角的大小一样。”

    白鲸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深沉无比:“那个伟大的僧人早已经看透和超越了这些,他的世界里没有善恶,没有时空,当然也就没有了大小,所以他能钻进黑牛角里。”

    大屁股张大嘴巴。

    “先生,我们用眼睛看世界,用耳朵倾听世界,用我们的手、脚触碰世界,我们总是以为了解它,对它清清楚楚,甚至还宣称自己掌握了至高无上的真理,但这个世界真的是我们认为的样子吗?”

    大屁股有点蒙。

    “比如大海,你们知道世界的绝大部分都是这东西,里面分布着数不清的生物和数不清的宝藏,但除了这些,你们还知道它的什么呢?你知道它有灵魂吗?你知道在星光灿烂的夜里,它会兀自嘀咕吗?你知道暴风骤雨、滔天海浪之中,它在引吭高歌吗?你们不知道。

    “比如人,你们看到的是有着不同肤色、分属不同国家、讲着不同语言、有着不同身份的人,但真的是那样吗?所有人其实归根结底都没有什么不同,高贵或卑贱只不过是表象,很多时候,他们不过是一具皮肉,死了埋掉,没有人会记得。

    “再比如鲸,你们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知道它身体中有着人类垂涎的宝贝,但你们不知道它们的孤独和快乐,不知道它们的吟唱折射出了星空和大海。”

    大屁股目瞪口呆,他彻底愣住了。或许,他明白了飓风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孩子作为继承人。

    “你所说的那些……”一直没有说话的乔开了口,“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经历得足够多,你也会这么认为。”

    “不不不。”乔使劲摇头,他转过脸,目光复杂地看着白鲸:“我是说那个僧人钻进牛角的故事。”

    “听来的。”白鲸说。

    乔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咣当一声巨响,船身开始剧烈摇晃。

    乔和大屁股的身体几乎横飞出去,好在旁边的护栏足够高。两人撞在一起,随即慌忙爬起来去掌舵。

    “糟糕!撞到水底的冰块了!”白鲸跳起来,趴在船尾往下看。

    “怎么样?”大屁股吓得要死。

    “没事。”白鲸在船尾忙活了一阵。

    “吓死我了!”大屁股捂着胸口看乔,“你开船能不能专心一点!我不会游泳!”

    出了这档子事之后,不管是乔还是大屁股,都不再跟白鲸聊天,一个聚精会神开船,一个睁大眼睛盯着海面。

    小艇冒着黑烟,轰鸣着疾行,恶魔岛很快出现在眼前,岸边的码头越来越近。眼看就要靠岸,小艇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屁股问。

    乔伸头看了看仪表盘:“好像没油了。”

    “见鬼!你之前没发现吗?”

    “当时我明明记得是加满的。”

    船尾的白鲸探过身道:“油箱有个洞,应该是刚才被浮冰撞的,漏油了。”

    “见鬼!”大屁股朝前看了看,发现小艇距离海岸起码还有半海里,顿时急了,“怎么办?”

    “距离岸边并不远,我能游过去。”乔说。

    “你的确能游过去,可我他妈不会游泳呀!”大屁股破口大骂。

    “那怎么办?在这里漂着?”乔笑道。

    “你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我讨厌你们!我讨厌大海!”

    大屁股的吼声在海面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