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病狼的讲述
病狼的讲述
千百年来，我们尤皮特人就生活在这里。
我们需要的不多。森林里有驯鹿，冰原上有海豹，大海里有巨鲸，部落有女人和孩子，这些就足够了。
外面的世界和我们没有多少关系。我们在这里，在星光、冰雪和大海中生活，怡然自得。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样的生活很贫穷，但我们很满足。千百年来，我们就这样生活，守护着祖先对巨鲸发下的誓言。对世界，我们充满敬畏。
但你们毁了这一切。
一百多年前，你们闯了进来，玷污了这片纯洁的大地。你们掠夺资产、奴役我们的族人，大肆捕鲸，还要在海岸和陆地开采石油，竖起巨大的嘈杂的井架。你们要发财，却不顾我们的死活。
尤皮特是个很有忍耐力的民族，否则我们不可能在这片恶劣、寒冷的地方生存下来，但忍耐是有限度的。
巨鲸就是我们的底线！
我们靠鲸活着，不单单是因为它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我们，提供给我们食物，更重要的，它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是我们的神灵！没有了巨鲸，尤皮特人将彻底消失。
所以，当费尔罗石油公司要在北地的海面上竖立井架时，激起了所有尤皮特人的怒火。我们向来不是个团结的民族，众多部落散落各处，彼此没什么联系。但那一次，大家紧紧抱在了一起，因为巨鲸。
整个北地的尤皮特人联合起来阻止费尔罗公司，不仅请了公正的律师向政府控告，还自发组成了护鲸队。成年男人被编进队伍，在陆地和海面上巡逻，时刻监视费尔罗公司的人，让他们无法按照原计划进行。
我听说费尔罗公司的人很头疼，他们之前花了很多钱，为的就是捞到北地冰层下的“黑金”。那段时间，我们僵持起来。哪怕是丢掉性命，我们也要保护巨鲸。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石油公司的一个人来到了弓头村，是甘比诺最信赖的一个手下。我们当时很愤怒，差点把他丢进海里，他却嘻嘻哈哈找到了飓风，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和我们商量。
当晚，飓风在他的帐篷里举行了一场聚会。因为事情很隐秘，参加的人并不多。飓风、闪电、疯熊、我，还有白鲸都在场。哦，那时候的白鲸还不是这个孩子，而是飓风的长子。
甘比诺派人来，和我们谈判。”飓风坐在火堆旁，双眉紧蹙。
“他又想出多少钱收买我们？”白鲸讽刺地大笑，“让他们带着那些肮脏的钱，滚出北地。”
你们没有见过白鲸。他是弓头村最伟大的猎手和领袖，正直、勇敢、聪慧。如果说飓风是我们的精神领袖，那白鲸就是我们的实际领导者，深得大家的尊敬。飓风对他也极为疼爱，将他视作接班人。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飓风笑了笑，“甘比诺说，如果我们替他完成一件事，石油公司将撤出北地，放弃开采石油。”
这个消息让大家十分吃惊。
“不会是谎言吧？”白鲸提醒飓风。
飓风摇头：“他派人送来了协议合同，只要我们干完了这件事，他就签字。”
白鲸拿过那份合同，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份可靠的合同。”
“这家伙让我们帮他干什么？”闪电问。
飓风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注视着面前升腾的火焰。帐篷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帮他杀几个人。”飓风冷冷地说。
我们愣了，面面相觑。
“杀人？胡扯！我们凭什么要帮他杀人！”白鲸第一个表示反对。
“我的话还没说完。”飓风摆了摆手，示意白鲸先冷静下来，“几天之后，有一艘船将来到希望角。除了甘比诺之外，船上还有另外一伙人，一伙来自海洋另一端的强盗，甘比诺这么称呼他们。”
“我们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强盗还是无辜的人？”白鲸问。
飓风笑起来：“能和甘比诺混在一起的，会是无辜的人吗？”
大家都点了点头。
“甘比诺说，这伙人完全属于见不得光的存在，即便是杀了，也不会引起政府的注意，更不会有什么惩罚。只要我们完成了，他就让石油公司撤出北地。”飓风盯着大家，“你们觉得呢？”
长久的沉默之后，白鲸第一个开了口。他反对这件事，坚定地认为杀人这种事情不是正义的。闪电也表示反对，疯熊和我赞同，其他人意见不一。
所以，大家等待飓风决定。
他叹着气：“孩子们，时代不同了，尤皮特人如今就像海面上的那些冰川，不断融化，摇摇欲坠。我们慢慢丢掉传统，被外来的东西吞噬。如果巨鲸消失了，我们也就彻底毁灭了。”
大家心情沉重。
“我们在巨鲸的神佑下，在这里生活了千百年，不能让尤皮特这个民族毁在我们手里。”飓风落下泪来，“如果做这件事情能保住巨鲸，那就做吧。即便神灵怪罪，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他是我们的大巫师，也是精神领袖，他这么说，事情也就定了。
弓头村的男人们被迅速组织起来，一共四十多人。那天晚上，我们扛着木架皮舟，到了希望角的冰川上，等来了甘比诺的那个手下。
他告诉我们，几小时之后，一艘船将在这里停靠，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摸上去杀掉那帮人，甘比诺会做好配合。
那晚天气阴沉，海面上风很大，也很冷。我们等了几个小时，果然看到一艘船驶进那片海域停靠下来，甲板上传来欢呼声，接着好像举行了酒会，热闹得很。
我们将船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甘比诺和他的人都穿着石油公司的工作服，剩下的那些穿得花花绿绿，很好认。我们打算直接冲过去，但被白鲸阻止了。他认为如果冲过去，即便胜了，我们也会有很大损失，所以他制订了计划：我们被分成两拨，第一拨十几个人，由闪电带领，划着木架皮舟到船后方，以截住去路；剩下的人登船。行动时间定在后半夜，等船上的人睡觉了再动手。
几个小时后，酒会结束，船上的人熄了灯，返回房间睡觉，海面上一片昏暗。
我们小心翼翼地放下木架皮舟，按照计划行事，半小时后到了船下。甘比诺的手下放下绳梯，所有人快速爬上去。
白鲸领着人最先从后方爬上去，刚上船，枪声便传来，是疯熊。这家伙向来莽撞，没等我们后面的人爬上去就采取了行动。船上的人惊醒，一场混战开始。
那艘船并不大，几十个人挤在上面开枪，片刻后就被硝烟笼罩。
不得不承认，那帮家伙心狠手辣，虽然人数比我们少，但枪法很准，占据了有利地形负隅顽抗。我们打得很艰苦，不断有人伤亡。
甘比诺带着他的人加入了战斗，将莫妮卡教授交给了我，让我保护她的安全。混战中，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小房间，砸开门救出了一个孩子，也就是阿古。莫妮卡拜托我照顾好阿古，自己却跑向船舱。
我本来想跟她过去，但被敌人的火力压制住了。等我脱身后，发现莫妮卡带着一个男人从船舱里爬出来。那人虽然和敌人长得很相似，也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可莫妮卡说他不是坏人，要我一起救下来。
那个人就是纳瓦。
当时的战斗很胶着，一片枪林弹雨。在我们猛烈的攻击下，卡隆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强行突围，他们撕开了一个口子，朝我们冲过来。我被击中了肩膀，莫妮卡、阿古、纳瓦都落入了他们手中。
甘比诺发疯一般大喊着，要求救下莫妮卡。白鲸带人冲过来，他以为纳瓦是卡隆的同伙，便向他射击。
但是……纳瓦先一步举起枪，在所有人面前，干掉了白鲸。
弓头村村民彻底被激怒，白鲸是我们的领袖，他的死让所有人红了眼睛。大家不顾生死，拼命厮杀。卡隆的手下全部被打死，最后只剩下他自己。那家伙手里拿着两把枪，分别对准莫妮卡和阿古，纳瓦站在他旁边，已经倒戈。
这时候，海面上驶来几艘小艇，是北地石油公司的支援。事实很明显，卡隆陷入了绝境，但他有人质。甘比诺无可奈何，要求卡隆放了莫妮卡，只要照做，甘比诺就承诺放了他。但那家伙不同意，要求甘比诺将他送到安全地带。
就在这个时候，纳瓦从后面开枪，干掉了卡隆。为什么？我想他只是想活命。救下莫妮卡，甘比诺或许会饶过他。
他的想法是对的。甘比诺很满意，但我们尤皮特人可没有。
疯熊开了一枪，嚷着冲上去为白鲸报仇，但被纳瓦灵活躲过。绝境下的他只能再次成为劫持者。他押着莫妮卡和阿古到了船舷边，大嚷着让甘比诺派来小艇，放下绳梯。
甘比诺正犹豫，纳瓦突然对阿古开了一枪，作为警告。
那一枪打在了阿古的大腿上，他疼得大叫了一声，叫声凄惨。警告产生了效果，甘比诺命人放下绳梯，备好小艇。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船底传来！女神号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天摇地动。很多人猝不及防横飞出去，落进了海里，包括纳瓦、莫妮卡和阿古。
我吓坏了，死死抱着栏杆。船开始倾斜，甲板上出现巨大的裂缝。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大船从中部一分为二，火花四射，很快发生了爆炸。
所有人都往海里跳，我也是。大家拼命游，想快点离开那艘快速下沉的船。
我狼狈地爬上一艘木架皮舟，看到甘比诺在我不远处。他站在一艘小艇上，手里拎着一杆来复枪，盯着海面大喊：“这个混账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出来呀！我宰了你！”
然后他发疯一样对着海面开枪。
我以为这家伙疯了，海面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片刻后，一扇巨大的尾巴扬出水面。
巨大的阴影缓缓笼罩，甘比诺刚转过身，巨尾狠狠拍了下去。一声巨响，小艇瞬间稀巴烂，甘比诺也不见了。过了一会儿，甘比诺在我附近的海面浮上来，浑身是伤，还失去了一条腿。
我将他救上来，就在这时，女神号彻底沉没了。
甘比诺死狗一样躺在我旁边，发出痛苦的恶狼一样的号叫。我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这时，纳瓦押着莫妮卡和阿古，驾驶着一艘小艇疯狂逃窜，海面上一片混乱。几分钟后，飓风和疯熊带着几个人开着另一艘小艇过来了。
“看到那个杀死白鲸的混蛋了吗？”疯熊咆哮着问。
我点点头，上了他的小艇，指明纳瓦逃跑的方向。
“我要杀了那混蛋！”疯熊大叫着，开足马力狂追而去。
纳瓦逃得很狼狈。他的船开出去一段距离后，遇到了闪电那帮人，一通激烈交火之后，他打死了两个族人，但被包围了。
“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这个女人，还有这孩子！”他停下船，冲着我们喊。
“随你便！我要剥了你的皮！”疯熊开船冲过去。
当我们都认为一场对决要开始时，海面上飚射出一道巨型水柱！与此同时，纳瓦那艘小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高高顶上了天，随后重重落下，砰的一声爆炸了。
大家彻底呆住——巨鲸。
我们见过很多鲸，也捕过很多鲸，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暴力的杀人鲸！鲸都很温顺，不会是这样！
“有人！是那个女的。”有人喊。
莫妮卡第一个浮出水面，她没受伤，只是昏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将她捞了上来。
随后，海水开始翻滚，不断有气泡冒出。不知它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出来了！准备开火！”疯熊大叫。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片海，所有人屏声静气，一座“山丘”缓缓浮出水面。
你们永远无法体会到我们当时的心情。
极光之下，大海之上，呼啸的风中，一头巨鲸破水而出，俯视着所有人。它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吟唱，我们齐齐放下枪，不由自主双膝跪地。
白色巨鲸。
它和我们千年传说中的巨鲸，几乎一模一样。
它的头顶，两只眼睛中间，躺着昏迷的阿古。谁都看得出，巨鲸对他极为爱护。它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放平，尽量不让阿古滑下来。它对我们熟视无睹，一遍遍地温柔吟唱，似乎想要唤醒他。
飓风看着巨鲸和阿古，缓缓闭上眼睛。
“他是巨鲸选中的人，是神灵之子。从今以后，我们就叫他‘白鲸’吧。”
飓风亲自划着木架皮舟来到巨鲸跟前救下阿古。他嘀嘀咕咕对巨鲸说了很多话，最后，巨鲸缓缓沉入大海。
我们搜寻了海面，没有发现纳瓦，大家都认为那家伙肯定死了。我们打捞尸体，处理现场，把卡隆那帮人的尸体丢进了冰缝。
甘比诺对着大海痛哭流涕，当时我们以为他心疼那艘船，不知道有大批文物沉入海底。他和莫妮卡被送入医院，如约遵守了协议，停止了石油开采。
我们埋葬了死去的族人，把阿古带回了村子。飓风对他极为疼爱，选定他为自己的接班人——未来的大巫师，还亲自为他文了脸。
那件事情发生后，也有警察来调查过。我们始终守口如瓶，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今天，我还在想两年前的那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死了很多族人，包括白鲸。甘比诺那个混蛋虽然暂停了石油开采，但事情风平浪静后，他撕毁了契约，卷土重来。
不过，这件事让我们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巨鲸，古老的传说和千年誓约是真的。
我们将继续相信和传承。
千百年来，我们尤皮特人就生活在这里。
我们需要的不多。森林里有驯鹿，冰原上有海豹，大海里有巨鲸，部落有女人和孩子，这些就足够了。
外面的世界和我们没有多少关系。我们在这里，在星光、冰雪和大海中生活，怡然自得。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样的生活很贫穷，但我们很满足。千百年来，我们就这样生活，守护着祖先对巨鲸发下的誓言。对世界，我们充满敬畏。
但你们毁了这一切。
一百多年前，你们闯了进来，玷污了这片纯洁的大地。你们掠夺资产、奴役我们的族人，大肆捕鲸，还要在海岸和陆地开采石油，竖起巨大的嘈杂的井架。你们要发财，却不顾我们的死活。
尤皮特是个很有忍耐力的民族，否则我们不可能在这片恶劣、寒冷的地方生存下来，但忍耐是有限度的。
巨鲸就是我们的底线！
我们靠鲸活着，不单单是因为它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我们，提供给我们食物，更重要的，它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是我们的神灵！没有了巨鲸，尤皮特人将彻底消失。
所以，当费尔罗石油公司要在北地的海面上竖立井架时，激起了所有尤皮特人的怒火。我们向来不是个团结的民族，众多部落散落各处，彼此没什么联系。但那一次，大家紧紧抱在了一起，因为巨鲸。
整个北地的尤皮特人联合起来阻止费尔罗公司，不仅请了公正的律师向政府控告，还自发组成了护鲸队。成年男人被编进队伍，在陆地和海面上巡逻，时刻监视费尔罗公司的人，让他们无法按照原计划进行。
我听说费尔罗公司的人很头疼，他们之前花了很多钱，为的就是捞到北地冰层下的“黑金”。那段时间，我们僵持起来。哪怕是丢掉性命，我们也要保护巨鲸。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石油公司的一个人来到了弓头村，是甘比诺最信赖的一个手下。我们当时很愤怒，差点把他丢进海里，他却嘻嘻哈哈找到了飓风，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和我们商量。
当晚，飓风在他的帐篷里举行了一场聚会。因为事情很隐秘，参加的人并不多。飓风、闪电、疯熊、我，还有白鲸都在场。哦，那时候的白鲸还不是这个孩子，而是飓风的长子。
甘比诺派人来，和我们谈判。”飓风坐在火堆旁，双眉紧蹙。
“他又想出多少钱收买我们？”白鲸讽刺地大笑，“让他们带着那些肮脏的钱，滚出北地。”
你们没有见过白鲸。他是弓头村最伟大的猎手和领袖，正直、勇敢、聪慧。如果说飓风是我们的精神领袖，那白鲸就是我们的实际领导者，深得大家的尊敬。飓风对他也极为疼爱，将他视作接班人。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飓风笑了笑，“甘比诺说，如果我们替他完成一件事，石油公司将撤出北地，放弃开采石油。”
这个消息让大家十分吃惊。
“不会是谎言吧？”白鲸提醒飓风。
飓风摇头：“他派人送来了协议合同，只要我们干完了这件事，他就签字。”
白鲸拿过那份合同，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份可靠的合同。”
“这家伙让我们帮他干什么？”闪电问。
飓风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注视着面前升腾的火焰。帐篷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帮他杀几个人。”飓风冷冷地说。
我们愣了，面面相觑。
“杀人？胡扯！我们凭什么要帮他杀人！”白鲸第一个表示反对。
“我的话还没说完。”飓风摆了摆手，示意白鲸先冷静下来，“几天之后，有一艘船将来到希望角。除了甘比诺之外，船上还有另外一伙人，一伙来自海洋另一端的强盗，甘比诺这么称呼他们。”
“我们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强盗还是无辜的人？”白鲸问。
飓风笑起来：“能和甘比诺混在一起的，会是无辜的人吗？”
大家都点了点头。
“甘比诺说，这伙人完全属于见不得光的存在，即便是杀了，也不会引起政府的注意，更不会有什么惩罚。只要我们完成了，他就让石油公司撤出北地。”飓风盯着大家，“你们觉得呢？”
长久的沉默之后，白鲸第一个开了口。他反对这件事，坚定地认为杀人这种事情不是正义的。闪电也表示反对，疯熊和我赞同，其他人意见不一。
所以，大家等待飓风决定。
他叹着气：“孩子们，时代不同了，尤皮特人如今就像海面上的那些冰川，不断融化，摇摇欲坠。我们慢慢丢掉传统，被外来的东西吞噬。如果巨鲸消失了，我们也就彻底毁灭了。”
大家心情沉重。
“我们在巨鲸的神佑下，在这里生活了千百年，不能让尤皮特这个民族毁在我们手里。”飓风落下泪来，“如果做这件事情能保住巨鲸，那就做吧。即便神灵怪罪，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他是我们的大巫师，也是精神领袖，他这么说，事情也就定了。
弓头村的男人们被迅速组织起来，一共四十多人。那天晚上，我们扛着木架皮舟，到了希望角的冰川上，等来了甘比诺的那个手下。
他告诉我们，几小时之后，一艘船将在这里停靠，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摸上去杀掉那帮人，甘比诺会做好配合。
那晚天气阴沉，海面上风很大，也很冷。我们等了几个小时，果然看到一艘船驶进那片海域停靠下来，甲板上传来欢呼声，接着好像举行了酒会，热闹得很。
我们将船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甘比诺和他的人都穿着石油公司的工作服，剩下的那些穿得花花绿绿，很好认。我们打算直接冲过去，但被白鲸阻止了。他认为如果冲过去，即便胜了，我们也会有很大损失，所以他制订了计划：我们被分成两拨，第一拨十几个人，由闪电带领，划着木架皮舟到船后方，以截住去路；剩下的人登船。行动时间定在后半夜，等船上的人睡觉了再动手。
几个小时后，酒会结束，船上的人熄了灯，返回房间睡觉，海面上一片昏暗。
我们小心翼翼地放下木架皮舟，按照计划行事，半小时后到了船下。甘比诺的手下放下绳梯，所有人快速爬上去。
白鲸领着人最先从后方爬上去，刚上船，枪声便传来，是疯熊。这家伙向来莽撞，没等我们后面的人爬上去就采取了行动。船上的人惊醒，一场混战开始。
那艘船并不大，几十个人挤在上面开枪，片刻后就被硝烟笼罩。
不得不承认，那帮家伙心狠手辣，虽然人数比我们少，但枪法很准，占据了有利地形负隅顽抗。我们打得很艰苦，不断有人伤亡。
甘比诺带着他的人加入了战斗，将莫妮卡教授交给了我，让我保护她的安全。混战中，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小房间，砸开门救出了一个孩子，也就是阿古。莫妮卡拜托我照顾好阿古，自己却跑向船舱。
我本来想跟她过去，但被敌人的火力压制住了。等我脱身后，发现莫妮卡带着一个男人从船舱里爬出来。那人虽然和敌人长得很相似，也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可莫妮卡说他不是坏人，要我一起救下来。
那个人就是纳瓦。
当时的战斗很胶着，一片枪林弹雨。在我们猛烈的攻击下，卡隆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强行突围，他们撕开了一个口子，朝我们冲过来。我被击中了肩膀，莫妮卡、阿古、纳瓦都落入了他们手中。
甘比诺发疯一般大喊着，要求救下莫妮卡。白鲸带人冲过来，他以为纳瓦是卡隆的同伙，便向他射击。
但是……纳瓦先一步举起枪，在所有人面前，干掉了白鲸。
弓头村村民彻底被激怒，白鲸是我们的领袖，他的死让所有人红了眼睛。大家不顾生死，拼命厮杀。卡隆的手下全部被打死，最后只剩下他自己。那家伙手里拿着两把枪，分别对准莫妮卡和阿古，纳瓦站在他旁边，已经倒戈。
这时候，海面上驶来几艘小艇，是北地石油公司的支援。事实很明显，卡隆陷入了绝境，但他有人质。甘比诺无可奈何，要求卡隆放了莫妮卡，只要照做，甘比诺就承诺放了他。但那家伙不同意，要求甘比诺将他送到安全地带。
就在这个时候，纳瓦从后面开枪，干掉了卡隆。为什么？我想他只是想活命。救下莫妮卡，甘比诺或许会饶过他。
他的想法是对的。甘比诺很满意，但我们尤皮特人可没有。
疯熊开了一枪，嚷着冲上去为白鲸报仇，但被纳瓦灵活躲过。绝境下的他只能再次成为劫持者。他押着莫妮卡和阿古到了船舷边，大嚷着让甘比诺派来小艇，放下绳梯。
甘比诺正犹豫，纳瓦突然对阿古开了一枪，作为警告。
那一枪打在了阿古的大腿上，他疼得大叫了一声，叫声凄惨。警告产生了效果，甘比诺命人放下绳梯，备好小艇。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船底传来！女神号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天摇地动。很多人猝不及防横飞出去，落进了海里，包括纳瓦、莫妮卡和阿古。
我吓坏了，死死抱着栏杆。船开始倾斜，甲板上出现巨大的裂缝。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大船从中部一分为二，火花四射，很快发生了爆炸。
所有人都往海里跳，我也是。大家拼命游，想快点离开那艘快速下沉的船。
我狼狈地爬上一艘木架皮舟，看到甘比诺在我不远处。他站在一艘小艇上，手里拎着一杆来复枪，盯着海面大喊：“这个混账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出来呀！我宰了你！”
然后他发疯一样对着海面开枪。
我以为这家伙疯了，海面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片刻后，一扇巨大的尾巴扬出水面。
巨大的阴影缓缓笼罩，甘比诺刚转过身，巨尾狠狠拍了下去。一声巨响，小艇瞬间稀巴烂，甘比诺也不见了。过了一会儿，甘比诺在我附近的海面浮上来，浑身是伤，还失去了一条腿。
我将他救上来，就在这时，女神号彻底沉没了。
甘比诺死狗一样躺在我旁边，发出痛苦的恶狼一样的号叫。我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这时，纳瓦押着莫妮卡和阿古，驾驶着一艘小艇疯狂逃窜，海面上一片混乱。几分钟后，飓风和疯熊带着几个人开着另一艘小艇过来了。
“看到那个杀死白鲸的混蛋了吗？”疯熊咆哮着问。
我点点头，上了他的小艇，指明纳瓦逃跑的方向。
“我要杀了那混蛋！”疯熊大叫着，开足马力狂追而去。
纳瓦逃得很狼狈。他的船开出去一段距离后，遇到了闪电那帮人，一通激烈交火之后，他打死了两个族人，但被包围了。
“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这个女人，还有这孩子！”他停下船，冲着我们喊。
“随你便！我要剥了你的皮！”疯熊开船冲过去。
当我们都认为一场对决要开始时，海面上飚射出一道巨型水柱！与此同时，纳瓦那艘小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高高顶上了天，随后重重落下，砰的一声爆炸了。
大家彻底呆住——巨鲸。
我们见过很多鲸，也捕过很多鲸，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暴力的杀人鲸！鲸都很温顺，不会是这样！
“有人！是那个女的。”有人喊。
莫妮卡第一个浮出水面，她没受伤，只是昏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将她捞了上来。
随后，海水开始翻滚，不断有气泡冒出。不知它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出来了！准备开火！”疯熊大叫。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片海，所有人屏声静气，一座“山丘”缓缓浮出水面。
你们永远无法体会到我们当时的心情。
极光之下，大海之上，呼啸的风中，一头巨鲸破水而出，俯视着所有人。它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吟唱，我们齐齐放下枪，不由自主双膝跪地。
白色巨鲸。
它和我们千年传说中的巨鲸，几乎一模一样。
它的头顶，两只眼睛中间，躺着昏迷的阿古。谁都看得出，巨鲸对他极为爱护。它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放平，尽量不让阿古滑下来。它对我们熟视无睹，一遍遍地温柔吟唱，似乎想要唤醒他。
飓风看着巨鲸和阿古，缓缓闭上眼睛。
“他是巨鲸选中的人，是神灵之子。从今以后，我们就叫他‘白鲸’吧。”
飓风亲自划着木架皮舟来到巨鲸跟前救下阿古。他嘀嘀咕咕对巨鲸说了很多话，最后，巨鲸缓缓沉入大海。
我们搜寻了海面，没有发现纳瓦，大家都认为那家伙肯定死了。我们打捞尸体，处理现场，把卡隆那帮人的尸体丢进了冰缝。
甘比诺对着大海痛哭流涕，当时我们以为他心疼那艘船，不知道有大批文物沉入海底。他和莫妮卡被送入医院，如约遵守了协议，停止了石油开采。
我们埋葬了死去的族人，把阿古带回了村子。飓风对他极为疼爱，选定他为自己的接班人——未来的大巫师，还亲自为他文了脸。
那件事情发生后，也有警察来调查过。我们始终守口如瓶，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今天，我还在想两年前的那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死了很多族人，包括白鲸。甘比诺那个混蛋虽然暂停了石油开采，但事情风平浪静后，他撕毁了契约，卷土重来。
不过，这件事让我们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巨鲸，古老的传说和千年誓约是真的。
我们将继续相信和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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