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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为父借威

    当你对生活失去信心,请尽量多做白日梦,这就叫做绝境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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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澜洲,物华天宝,自然造化,诸多灵珍,活物者,或奇异药草,或珍禽宝兽,从治病救人到武生修行再到纷乱战争,世间种种,无不有着它们的影子。

    绮澜凡富贵者,大多搜寻捕养之,用以自用与出售,通常谓之药园,兽栏。

    西丰城,是名国最大的制药之地,而西丰府境内的梓桐山脉,风过原,金名府境内的金奉山脉,鬼哭泽,乖鲤府境内的乖鲤湖,此五地,虽然十之有九是被用来种植粮食作物,却也是名国最大的五处药草产地。

    属于老剑周氏的药园——千草园,便坐落于梓桐山脉最高峰蝴蝶山,是梓桐山脉最大的药园,老剑楼少主人赵不雅所居之内的那盆蛇草,便是药园采来,十分珍惜。

    周厚端于老剑楼宴请重要客人的时候,常吩咐人提前于千草园挑选珍草中的上佳者,赴西丰城成药再带回老剑楼作为贵重辅料入厨,是为珍草席。

    至于兽栏,却比不得药园之多,究其原因,大概是养动不如养静,动者,自由也。

    整个名国,除了种类繁多规模浩大的皇家金名兽栏,能广为人知称得上大名头的私人兽栏也只有两处,一处是鹤风镇李家,李家以弄兽起家,当年的流火蝶,便是由李家发现并繁育成群,是成就周立功蝴蝶军赫赫威名的重要元素,只可惜现如今却没有这种号称“吐息为火,鳞粉至毒”的传奇巨蝶了,它们都在百年前抵御北方蛮国的残酷战争中灭绝,而李氏与周氏因流火蝶而起的友谊,却世代未变。

    如今的李家兽栏,所出禽兽,数目有限,且多为赏玩,少有凶猛类,不成军用规模。

    另一处兽栏,在乖鲤府,属于乖鲤林家,林家世世代代于乖鲤湖养乖鲤,其他种类只是稍有涉猎。

    乖鲤成熟期之前极难养活,其养法是林家家传,外人不可捉摸,一旦成功养活,便是性命顽强。

    成熟后的乖鲤长寿,寿数甚至可达数百年,色金黄,体态漂亮,性格极其温顺,且极难繁衍,非林家不能,故而价格昂贵,然而乖鲤却没有丝毫的食用或药用或者器用上的价值,浑身上下都是各用途界最差劲的水平,实用性简直还不如尘埃败草,这样的反差,既是一大奇事,也是一大幸事。

    因为人们愿意花大价钱买回去,全都是用来观赏,用来作为长寿美好的寄托,而不是其他的这样或者那样的可能血腥残忍的用途。

    更值得一提的是,乖鲤也是名国的货币形象,意蕴国祚绵长。

    林家以乖鲤生计,虽不势大,却是历经三次王朝更替,至今屹立不倒。

    以上所谓珍草珍兽,也并非全然,很多人迹难至的凶险绝域、远古遗迹,往往有着更加珍贵更加匪夷所思的珍品,倒也吸引着很多人乃至武生不惜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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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下陆成之后,云往就又让他去一旁等待,要与赵不雅单独说话,陆成便十分听话地走远,再次成为一个笔直笔直的木头人。

    “不雅,哪怕你很乖很懂事,乖得像那百金难求一尾的乖鲤,哪怕为师很喜欢你这个弟子,但为师也并不会永远帮你,我的徒弟,从来没有无能之辈,今日你来问我‘以后的事’,我不能不管,却不能永远管下去,嗯,你明白吗?”

    赵不雅哪里听不出云往的意思。

    “明白,但我愿意,周厚端是我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但我从不以义父相称,我是把他视作亲生父亲,甚至胜过亲生父亲,您不是说过,生而好养之,责任而已,不算恩赐,未生而好养之,才是万世难还的大恩,所以,我愿意为家父借师威,不为自己。”

    云往露出激赏又怜惜的神色,叹道:“好啊,乖到家了,真替周厚端这小子高兴——我不会参与这场战争,但我会保住他的性命,如果他输了的话。”

    赵不雅平和道:“知恩图报而已,师父授我高学,如指路明灯,若他日有事,不雅也会全力相报。”

    “那我想我不会有那一天的,云往一生,都轮不着弟子来救。”云往话说得硬气。

    赵不雅想想也是,师父的本事,那是真的望不到头,常言道:未有名国,便有云往,是多大的本事修为,才能活过这悠久岁月啊。

    赵不雅便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师傅,看他还有没有旁的话要说。

    云往果然还有讲。

    “说说李璨,你跟李璨关系怎么样?”云往问。

    赵不雅回想起过去一年里与李璨的交情,很多事情飞速略过心头。

    李璨拿过家中兽栏里一条毒蛇吓赵不雅,结果被赵不雅一剑斩成两半,从头到尾分开的那种两半,当天李璨就让老剑楼的厨子把那蛇烹了,打着“李家珍宝奇蛇,大小姐李璨亲送,老剑楼不雅亲宰”的名头,硬是在老剑楼里卖出了七十个金乖鲤的天价,令人咋舌,一时间传为趣谈。

    李璨送给赵不雅很好吃的果子,吃完才被告知,是从皇家药园里偷来的药果,搞得赵不雅担心好几天,觉得自己是小偷的分赃者,虽不知情,却也难恕,毕竟偷的是皇氏,可最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李璨每次或明或暗的大闹一场后,便得意洋洋地来找赵不雅宣布自己的战绩,例如在什么地方打翻了多少多少武生,直打得天昏地惨云云。

    ……

    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的闪现过去,直到前几日那一笑。

    赵不雅想了想,道:“还可以吧。”

    “那我便说了,李璨这丫头,常来我这儿,有时请教,有时闲聊,正因为闲聊的时候她总是提起你,所以我才问你。

    我和她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可我在心里,已经是把她当徒弟看待的,只是,她的心跟你明烨师姐一样,傲,简直如出一辙,知道吗,她今日见我时候,看起来与往日一般,话也还是出口不忌,却多了一分戾气,我便有些担心,又不能直说,担心起到反作用。

    但是,每次对我说起你的时候,她都很开心,她甚至从未提起过除李不俗之外的任何家人,便是提李不俗的时候,也远不如说你的时候多,我看得出来,她对所有人都是几乎无所谓的,我也只是她的一个聆听者而已,我闲嘛,又不带什么立场——至少多数时候,且与她无关,可唯独你,她是很在意的,记得吗?三年前,欺负你的那三个高学子弟,后来都被打残了,而且是本源破碎,再也不能成为武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可我知道,就是李璨。”

    听到这件事,赵不雅大为震动。

    怎么李璨从没提起过这事呢?

    感动之余,赵不雅哭笑不得,因为当时人人都猜测是周厚端下黑手,只是找不到任何证据,周氏代代厚道宽仁,一直未曾有过恶意伤害他人的事情,加上也有人提出过可能是凑巧了或者是谁自作主张替赵不雅出头,再加上那三人确实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虽然有点儿钱,但缺乏对孩子的教养,久而久之,便没人理会这事了。

    云往又道:“劝劝她,以后你见到她的时候,劝的时候,不要太激进,慢慢来就好了,我想,她总是会听你的话的,我不希望她成为第二个明烨。”

    赵不雅重重点头。

    末了,云往叮嘱一句:“万事不可自作主张,听从你父亲的命令,哪怕是让你一动不动。”

    “嗯,不雅明白。”

    “剑中求。”云往望天一笑。

    赵不雅也笑了,“这话都听到魂儿里了。”

    心中却是一片明阔的肃然。

    想来,那个所谓的“鹤风第一”,也不过如此。

    自己一个人,别说什么亲信,便是自家手下的势力譬如蝴蝶军,自己都不熟悉。

    随家父来到鹤风的这三年,两年苦学,确实脱胎换骨,比较而言,余下的一年,却是在老剑楼过得太轻松了,除了修行稳步上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建树过,甚至没有真正思考过未来的打算,虽然父亲常说万事不急,时间还很长,可万事总不能全在意料规划之中的。

    谁知道自己手中的剑,哪一天便要被夺去。

    师父说得对啊,便是个鹤风第一又怎样?能尽的力也还是太少了些。

    便是师父,如果真要独自面对那数千数万乃至数十万结源入阵的武生之军,恐怕也要退避。

    斗争是残酷的,谁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会和你单打独斗?

    自己能做的,便是听从吩咐,化作一枚棋子,执棋人,是家父周厚端,而师父,应该也已在对手的算计中。

    名国三圣之云往,说是名国,其实只是居住在名国而已,从不掺和名国之事,闲云野鹤做派,倒是还以名国为选场,教出了十几个成了名国各个时期的风云人物的弟子,再说了,这么一尊惊世大才定于名国,虽不问世,却依然赋予了名国更大的声望与地位,引来了很多来自异国的英才,也算是对名国有恩,所以举国上下无不敬仰万分,而世事之中,唯一有可能让他出谷插手的,便是与他的弟子相关的事,过往的几次域外大战,无一不昭示了云往的高学之高之恐怖,在整个绮澜洲都威名素著。

    师父若是棋子,那绝对是最重要的那枚棋子,甚至反客为主也有很大可能。

    本来,来之前,赵不雅还觉得自己很重要,鹤风第一呢,可师父都没怎么细说,就敲醒了自己。

    便心惊,原来傲气,能入侵得如此无影无形。

    “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赵不雅轻轻地说,又忽然有所疑问,“世上有没有……真正的盖世武生,就一个人,便可以洞悉所有独当一切?那位曲正道算不算?”

    云往微笑道:“对曲正道而言,猝然发难之下,雷霆辗转世间,杀尽天下武生,也许不难,这大概也算是洞悉所有独挡一切了吧。

    可要阻止天下生灵开启战争,戢武弭兵,则绝不可能,人心是管不住的,曲正道也不是不会死的,就算他把生灵杀光,世界运转不休,光阴漫长,总会再度蕴育出生灵,生灵却又各自不同,小到脾气,大到思想,所以又总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分歧与敌视。

    所以说曲正道算得上盖世武生,却非真正的盖世武生,也可以说,真正的盖世武生是不存在的,永生的无敌生灵,怎么可能存在呢?绝不可能嘛。

    而拥有曲正道这般力量,又愿意天下太平者,也不可能一直出现或者说传承。

    战争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和平永远不会永远,除非,一切本就不存在,不雅,我以前只知道你很乖,而今我才知道,你还会做白日梦啊。”

    不雅赧然。

    云往俯身,轻轻拍了拍赵不雅的肩膀,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小声道:“但为师从来不做白日梦,哎,实话说吧,其实我就是那真正的盖世武生。”

    不雅就很乐,师父又在开玩笑逗人,哪怕师父真的很强,可离着“真正的盖世”,终究还是差太远了吧,何况师父这话前后矛盾了,都说了的不存在呢,这个玩笑还真是不怎么高明啊。

    “不雅相信呢,那师父什么时候盖世啊?”

    云往扬首,“不可说也。”

    他也曾是少年,爱做不怎么高明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