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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双雄会(上)

    道路旁是膝深的积雪,驿道上刚经过十几万吐蕃大军的碾压,雪紧实得很,哥舒翰率领一千羽林骑在雪地缓驰,倒也不费力气,他们一骑双马,留下千人藏在山林中,偷袭伐木建造攻城器具的吐蕃军。

    右威卫郎将哥舒翰擅自离开战场,他是想去哪儿?

    哥舒翰跟在李岩身边也有些日子了,知道他的用兵法子,临战握机,战场上将领可以自行决断。

    一路缓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明月升上了天空,清辉铺洒在积雪上,道路清晰可辨,远远一座山岭映入眼前,哥舒翰用千里镜瞧见山脚下有片林子,手一挥,羽林骑不声不响进了林子。

    得休息一个时辰,恢复体力,才能攀登上山岭,发动偷袭,这事悬着呢,万一吐蕃军有备,夜晚警戒森严,仅凭一千羽林骑,怎么撼得动驻守大非岭的一万吐蕃军?

    一千羽林骑全是吐蕃军的打扮,混水摸鱼,让惊弓之鸟的大非岭吐蕃军乱起来。

    哥舒翰在赌,赌大非岭东边驻扎有唐军,陇右军吃了大亏,他们又不是不明白吐蕃军如笼中的困兽,眼下是垂死挣扎的境地。

    将功补过,是陇右军最好的选择,何况陇右军中还有王忠嗣这样勇毅敢战的名将。

    朔方节度使,信安王李祎率领两万朔方精骑,大老远的跑来,就畏敌不前?

    叫了三名忍卫过来,哥舒翰仔细叮嘱了几句,让他们趁着夜色,潜入吐蕃大营,连夜翻过大非岭,向那边山脚下的大唐军报信。

    传信的忍卫也知道责任重大,喝了口烈酒,穿行在山林,月光从林间洒下,明明暗暗,三名忍卫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山岭。

    借助明月星辰的位置,还有手里的指南针,三名忍卫仔细辨认了方向,也不急,趴在雪窝子里观察了一会儿,他们一身灰色的夜行衣融入周围的月色环境,不是走近了,一脚踩在他们身上,谁也瞧不出来。

    营寨西边,吐蕃的守卫较为稀疏,十几万的吐蕃大军刚过去,将哈城和石堡城堵住了,谁还能生出翅膀,飞过来不成?

    当一队巡逻的吐蕃军举着火把过去后,忍卫攀着木栅栏,利索地翻上了寨墙,潜入了吐蕃军的营寨。

    三名忍卫在营帐之间高蹿低伏,忽隐忽现,小心地避过巡逻的吐蕃军,慢慢地来到营寨东边。

    吐蕃营寨东边,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巡逻的吐蕃军来来往往,一付如临大敌,警戒森严的模样。

    眼前的景象让忍卫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暗叫苦。

    这还不算,不时还听见藏獒的狂吠声,想必大唐军的斥候就隐藏在大非岭东边的山林里。

    要想不惊动吐蕃军,翻越这道寨墙,无异有登天之难!

    三名忍卫躲在一顶营帐后,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为首的上忍做了个斩首,放火的手势,月光映照着两名忍卫年轻沉毅的脸,他们没有半分犹豫,点了点头。

    要刺杀吐蕃万夫长,点燃中军帐,还能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上忍瞧着同伴折身往中军大帐摸去,素来冷静的他不觉眼眶湿润,视线渐渐模糊。

    两名忍卫瞧着中军大旗,慢慢地潜了过去,这儿的警卫也不松懈,宿卫的营帐团团将中军帐围住,火把照得如同白昼,看来吐蕃万夫长也是小心谨慎之人。

    忍卫摸出锋利的飞刀,划破羊毛毡营帐,似只灵猫般蹿了进去。营帐中间有处火塘,散发出幽幽火光,营帐中的情形依稀可辨,十名吐蕃亲卫和衣而卧。

    冰凉的飞刀淬了剧毒,划过脖子抹出一道血痕即可,六名吐蕃军在梦中见了他们的佛祖大神。

    幸好这营帐中有捞军功的吐蕃贵族子弟,两名忍卫选了身形相近的,套上他们的甲胄,拿起火把,将毡帐点燃。

    等到宿卫的毡帐点燃,两名忍卫才惊慌失措冲出营帐,用吐蕃语大呼道:“失火了,失火了!”

    宿卫的营帐本就靠得近,大非岭山上的风大,不一会儿,连片的毡帐哔哔啵啵就燃烧起来了,那一片宿卫的毡帐中还有不少熟睡的吐蕃亲卫,被烧得惨嚎连连,全身着火跑了出来,扑倒在相邻的吐蕃军毡帐上,外围也燃烧起来,引发了更大的骚乱。

    “救火,救火!”亲卫们一边慌乱地大叫,一边手捧地上的积雪,朝大火扔去。

    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吐蕃万夫长也惊动起来,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出了寝帐,火势越来越大,已席卷到亲卫外围的营帐,瞧着惊慌走避的吐蕃亲卫,沉声下令:“不要惊慌,拆掉周围的营帐,弄出隔离带,用头盔、披风装雪,泼向着火的营帐。”

    山脚下,哥舒翰瞧见吐蕃大军的营寨火起,暗暗诧异,三名忍卫就弄出如此大的动静,现在羽林骑用了干粮烈酒,已经缓过劲了。

    趁他病,要他命,哥舒翰手一挥:“兄弟们,悄悄随我杀上山去。”提着把长枪,率先向山顶杀去。身后是狼群一般的羽林骑,穿行在月光下的山林,他们个个手提重斧陌刀。

    营寨东边,寨墙上一阵慌乱,把守寨墙的千夫长惊疑不定,陇右军派斥候潜进了营寨?直到一名亲卫百夫长过来,大声传令:“东寨别慌,只是营帐失火,巡逻队随我去救火,其余小心戒备。”

    正在他们说话这会儿,上忍已经攀上了寨墙,纵身向下一跃,营寨前的山坡林子早被伐光,光秃秃的一片,满是厚厚的积雪,上忍一落地,身子一团,滚雪球似的朝山坡下滚去。

    “陇右军斥候,射他!”寨墙上一位百夫长用藏刀指着上忍的方向,几十枝羽箭雨平射而出,追着上忍的身影而来。

    幸好是团身滚了下去,羽箭带着劲风“嗖!嗖!嗖!”插在刚滚过的雪地上,上忍好似插秧的老农一般,箭矢就想那秧苗。

    滚到缓坡松林的边缘,上忍感觉到速度已慢,松开手脚,又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脑袋晕晕乎乎,人还没站起,几个人猛扑上来,一把将他擒下。

    中军帐附近已经烧成一片,大队大队的吐蕃军忙着拆毡帐,清理隔离带,用浸了水的披风,吃饭用的铁马盂、头盔装积雪,忙着救火。

    吐蕃万夫长大声地喝骂指挥,身边的亲卫虽然在身边,也被这场大火吸引,没觉察出一把飞刀悄无声息地飞过来,直取吐蕃万夫长的面门。

    到了近前,万夫长的亲卫连呼救也来不及,自能用力将万夫长一推,自己迎着这把飞刀上去。

    可惜,这把飞刀从万夫长脸颊上挂出一道血痕,擦着脸飞了过去。

    “有刺客!”混在人群中的忍卫最先大叫起来,一刀劈向身边的吐蕃亲卫百夫长,一连砍翻了好几人。

    亲卫叛乱?火光熊熊,人影错乱,吐蕃军也懵了,身边的同伴或为了自卫,或为了报私仇,纷纷拔刀相向,救火的现场一片混乱,

    “万夫长,万夫长,你怎么了?”护住万夫长后退的吐蕃亲卫惊慌地大叫起来,万夫长除了脸上的伤痕,后背不知何时还插着一把淬毒的飞刀。

    那名制造骚乱的忍卫年少力弱,挡不住吐蕃亲卫胡乱砍来的一刀,倒在了雪地上,临死前他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因为在他眼里,吐蕃军救火已近演变成了骚乱,吐蕃军将拿着刀一边朝周围砍去,一边大声呼喝“停下来!”,竭力弹压着骚乱。

    上忍被拖入松林中,睁眼一瞧,月色如银,松林内隐藏了密密麻麻的军士,心念电转,不是陇右军是谁?心中涌起如潮的狂喜,沉声道:“河西军右威卫郎将哥舒翰派我前来送信,他已在后山潜伏,随时登山强袭,这会儿吐蕃大营出了乱子,他恐怕已翻上了山岭,开始强袭。”

    “啊!”一名雄毅高大的将领吃了一惊,急急问道:“放开他,吐蕃大营起火,也是你们弄的?”

    “还有几名羽林骑假扮吐蕃军,趁乱刺杀吐蕃万夫长,这是哥舒郎将给你们的密信。”上忍将一封盖有哥舒翰印鉴的密信递给他。

    在一株大树后,借着个火折子,那名将领展信一读,不觉轻声赞了出来:“好个哥舒翰,竟然与我王忠嗣强袭大非岭的主意不谋而合!”

    那名雄毅高大的将领正是左威卫郎将,陇右军威戎军使王忠嗣。

    王忠嗣手提重斧陌刀,沉声下令:“弓弩手掩护,战锋队随我突击,传下去,遇到臂扎白巾的吐蕃军,那是假扮吐蕃军的河西军,不可伤了自家兄弟。”

    月色下,漫天的箭矢如出林的鸟雀,飞向吐蕃军的营寨,跟着雄毅高大的身影跃出林子,向吐蕃军的营寨狂奔过去,他的速度快得跟出林的豹子一般,谁能相信他这会儿在爬雪坡,他的身后,是一大群陇右军的劲军悍卒。

    陇右节帅皇甫惟明,被吐蕃大论莽布支算计,吃了大亏,恼羞成怒,也不管私下达成的协议,他也明白,吐蕃军身处全军覆没的险境,现在大唐军已成合围之势,便将前线指挥权交给一再请战的左威卫郎将王忠嗣,王忠嗣勇猛嗜战,智略兼备,吐蕃还能讨得便宜?

    这支潜伏在松林中的大唐军正是王忠嗣麾下的威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