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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策论

    回到丽正殿的李世民很开心。

    虽然表面上一句话没说,但在一起那么多年的长孙皇后却能感觉得出来,老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开心。

    以往的太子不显山不露水,给人的感觉就是软趴趴的,像泥捏的一般,有这样的太子虽然老李不用担心李承乾再给自己来一出玄武门,但也很不放心在未来将这个诺大的帝国交给太子。

    可如今不同了,在遇到问题的时侯,太子终于展露出了他血性的一面。

    这让李世民非常开心,就像他本人一般,当初的玄武门之变他已经向天下人展露出了自己的凶狠,所以他现在才能尽情表达自己的仁慈。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第二天早上老李是扶着墙从丽正殿中走出来的。

    而洗了个通体舒泰的香汤浴,李承乾则早早的就在贴身侍女的服侍下睡了过去,第二天难得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一次,虽然没有顺藤摸瓜的找到那个幕后之人,但也差不多了,若是想要继续深挖,除非直接用他自己当诱饵,还得是当一个能让对方相信的诱饵,对方还不一定能不能上当,所以做到这一步,李承乾其实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会忘记这件事,若是不把他们连根拔起,他李承乾睡觉都睡不舒服,昨天,只是收点利息罢了。

    醒来的时侯,小侍女不在身边,这让李承乾有些微微的惊讶,只好自己披上袍子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刚过拐角,就看到了蹲在角落里抹眼泪的贴身侍女晓晓。

    “怎么了这是?”

    李承乾心中有些疑惑,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晓晓虽然年龄不大品阶不高,但也算得上是自己的贴身女婢,平时没人敢对她吆五喝六,哪怕是自己的一帮子手下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今天这咋还哭上了呢?

    听到李承乾的声音,小侍女顿时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殿下,殿下奴婢要死了,奴婢没办法再服侍你了。”

    “说,怎么回事?”李承乾身上还没散尽的杀气再次凝聚起来,那些人是疯了么?他都准备暂时罢手了,结果又有事情找上门来了。

    真当他李承乾是软柿子么?

    “这,这……”小侍女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你尽管说,万事有本宫替你做主。”见到小侍女这副模样,李承乾还以为对方是受了什么威胁,顿时语气更加不善。

    小侍女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李承乾,听到了小侍女的解释,李承乾的脸色顿时怪异起来。

    原来……

    是第一次那个来了啊。

    留了好多的血,可是把小侍女吓坏了

    咂了咂嘴,李承乾只好蹲下来,哭笑不得的和小白一般的小侍女慢慢解释起来,那个其实是好事,是正常的情况云云。

    小侍女的脸庞越听越红,最后轻啐一句,说了句殿下耍流氓然后站起来便要跑。

    不过失血导致有些虚弱的身体再加上宫裙不适合奔跑,一下子就摔了个平沙落雁。

    李承乾蹲在原地,捂着额头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将小侍女扛了起来,最后丢在了床上,嘱咐她好好休息。

    脸色红红的小侍女把被子拉过头顶。

    然后,李承乾便在薛仁贵的陪伴下,乘着马车来到了聚仙楼,昨天老李说要让他管难民,虽然他的肚子里面有不少管理难民的大方向政策,但是一想到要实际操作便麻了爪。

    比如有个方法是以工代赈,可如何进行呢?如何开展呢?从哪一步,时间,地点,人手,做什么事情,这都得考虑,不是说你贴个告示准备点粮食就能施行政策的。

    先是蹲在房间外面看了看里面的马周,发现马周正埋头在一堆书简中不停的写写画画,于是李承乾决定还是算了,不给对方加担子了,王玄策的话……技能点没点到这方面,于是左思右想之下,李承乾就只好找到了刘仁轨。

    刘仁轨平时是没什么存在感,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只负责看看书,写写账本,其他就无所谓了。

    产业这块,马周和王玄策一主内一主外,配合完美无缺,他本来还能分管一下钱财,结果后来被席君买背回来了一个天赋异禀的胖掌柜,他就又失业了。

    简单的来说,就是他的能力有些太过于全能了,职责和其他人发生了重叠,他能做到的事情马周也能做到,而且还能做得更好,这就让他有些尴尬了,练兵,他当然也行,他之前可是做过县尉的,怎么可能不会练兵,但薛仁贵和高侃表示不服,对外吧,他又比不过王玄策,这就太难了。

    不过这并不是说刘仁轨很废,相反,刘仁轨其实才是这群人里面不可或缺的那一个,因为他可以随时被当作摇摆人顶上去,有麻烦的时侯,他也是最有经验最沉稳的那一个,绝对不会给你出什么差错,比如这次,李承乾最后就找到了刘仁轨。

    当李承乾出现在刘仁轨面前的时侯,刘仁轨正蹲在长安县的县衙门口,左手里捧着一把瓜子,脚下还有一个布袋,被嗑完的瓜子壳直接丢尽小袋子里面,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李承乾抓过来一把瓜子,跟着并排蹲了下来,刘仁轨嗑瓜子的时侯,喜欢先嗑一大把,最后一下子则全部吃进去,而李承乾则是嗑一个吃一个,瓜子壳直接丢掉。

    不同的吃法,但是同样的享受。

    “你在看什么?”

    “看县衙的告示,殿下,在下觉得这个县令对于难民的处置有问题,这个县令的处置太粗糙了,而且对难民的态度也很不对,完全可以做的更好。”

    “有么?”

    别看刘仁轨平时不管事,但刘仁轨可从来没有闲着,以前做过小官的他对于实操是有经验的,溜达来溜达去,看似什么都没做,但一刻都没停止过学习。

    就比如之前,虽然他最终请王玄策出来谋划,但其实自己内心也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只不过因为和李承乾想要的对不上,所以没说而已。

    现在,刘仁轨也在看县衙的告示,从百姓的角度去观察一个告示的好与坏,然后进而抽丝剥茧去判断分析更多的事情,得到更多的讯息。

    “可以继续说说么?”李承乾继续问道。

    “既然殿下想听,那在下就和殿下稍稍说一些。”刘仁轨笑了笑,将一捧瓜子仁倒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又重新拿起一捧,一边剥一边开口道,“或许有些唠叨,但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等下,我让仁贵去拿个垫子。”

    接过垫子,又递给刘仁轨一个,李承乾直接坐了上去,脚伤还没好利索呢,蹲一会可以,蹲的太久了就不行了。

    见此,刘仁轨也干脆坐了下来,一直没说话的薛仁贵也坐了下来,三人并排坐成了一条直线,但可以看得出来,薛仁贵的一只手臂始终都是紧绷着的,方便他最快反应过来。

    “殿下,好了么?”

    “嗯。”

    “长安城的规模宏大,单单从将其一分为二分管两地就能看得出来,但严格意义上来讲,讲长安的时侯,我们并不能只说长安城,而且还要将附近的村庄,小镇,田野等等都算进去,城内的粮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们,而他们也能用粮食换来生活的必需品,这里面,是一个流动的关系,而冬季来的难民,也大多是来自于附近。

    长安城附近较大规模的乡镇一共有七个,分别是佳仪、红枫、下湖、天成、天赐、秋蕊、兴盛,其中,仅仅只有兴盛是一个村庄,也有着里长,乡长这样的管事,但因为其地理位置的优秀,抵御天灾的能力也还算可以。

    当然,也就仅仅只是可以,平时自给自足或许够了,可一旦碰到大规模的天灾人祸,立刻就得原形毕露,其余的六个小镇跟他也是差不多的情景,所以难民的来源,往往大部分都是来自于这七个地方,再加上一些更加偏僻的地方。

    而今年的年景也很不好,先是旱灾,然后又是蝗虫,虽然殿下当时让聚仙楼立了几个粥棚,但仅仅只是杯水车薪,年景尚好的时侯,冻馁之患尚且会出现,更别说今年的年景本就不好,朝廷为了避免灾民扎堆出现,又将其全部遣返回了原籍,可这仅仅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说句难听的话语,朝廷上的那些诸公,其实都是在装瞎子,好像难民不出现在眼前,他们就能装作没有的样子,天天嘴里说着为生民立命,代圣人立言,其实就像您说的,屁股决定脑袋而已。

    当然,在下这样的评价有些片面了,殿下您听一听就好了,因为现在的朝廷确实是没有什么钱的,所以才能做出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是装作看不见就可以没有的,年年如此,年年难民出现,此非长久之计。

    而若是想要长久,其实殿下之前说的办法就很不错,一方面,可以兴修水利,提高这些小村小乡抵御风险的能力,另一方面,也能给这些难民找点事情做,使其不至于心生骄纵,其三……也能为如今的官府提高一些信誉。”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还是以工代赈?”李承乾皱了皱眉,“现在,可马上入冬了。”

    这个时代让人大冬天的干活,那才真是不把人命当命。

    “殿下一阵见血。”

    刘仁轨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但殿下别忘了,所谓的八水绕长安,可不是说着玩玩的,泾水、渭水、灞水、浐水、沣水、滈水、潏水和涝水,这其中泾水、渭水在长安北面,灞水、浐水贯穿东面,潏水、滈水绕过城南,沣水、涝水流经西面。

    在下曾经按照您的说法观察过,冬季的河水旁边,其实是要暖和一些的,当然,这还远远不够,可若是加上一些额外的力量,比如……太子六率,让太子六率入秦岭取柴以生火,再加上一些采办的石炭,置篝火于民中,周围砌临时土墙以抵风寒,如果只是熬过这个冬天,其实也差不多了。

    但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想要达到更好的结果,同时,也为了减少支出的消耗,殿下完全可以让那些难民闲来无事的时侯做点轻松的活计,到时候也能为殿下减轻一些负担,至于做什么……在下还没想好,但总归,不能让他们闲着就是了,否则人心浮动。”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至于如何收容灾民,如何立粥棚,如何做一些琐碎之事等等,殿下了解是一定要了解的,但那是为了防止被手下人欺下瞒上,不必考虑的太过细致,因为殿下乃将将之人,这些细碎琐事,自然有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来解决,否则的话,若是万事万物都让殿下考虑进去了,我们这些人也该失业了。”

    说着,刘仁轨又将一捧瓜子倒进了自己的嘴里,李承乾听得很认真。

    等到刘仁轨重新开始嗑瓜子仁的时侯,他又说到了这县衙的告示,刚才是在说正确的处理方法,这次,则是在挑错了。

    “殿下您看,那告示上,县令将粥棚设立的地点距离城墙太近了,关于这点,属下大致能猜得出那县令心中的想法,无非也就三点,第一,来往的运输方便,第二,可以借助城墙以抵御寒冷,最后一点,便是能够安抚那些灾民的民心了。

    但所谓熬冬熬冬,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虽然这么做是方便了,而且也能节省人力物力,但其缺点也是巨大的,城内生活的民众每日进出城门便能见到灾民,必定人心惶惶,因为这灾民不是一个两个,数目绝对极为不少,城内民众见到了这些灾民,谣言传播,又如何防民之口呢?

    其次,城外难民见到城内百姓吃饱穿暖,刚开始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天长日久,难免会心生怨念,进而影响对于朝廷的看法,当今陛下是心疼这些百姓的,但是百姓未必知道陛下心中的想法,一来一去,官民离心,大祸不远。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天子太高,也太远,他们能守着的,能看到的世界,其实就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罢了,说句难听的话语,真正知道今年年号贞观的百姓,又能有几个?

    最后一点,还有那些救济的规矩,施放米粥的数目等等,都有着不小的问题,但相对于刚才在下所说的,都不值一提了,至少若是让在下来办这件事情的话,肯定要比这县令要做得好得多。”

    显然,刘仁轨已经猜到了什么,否则李承乾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过来找他,然后无缘无故的问他这种事情。

    而刘仁轨也对此做出了最好的应对,表示自己不是吃干饭的,自己对于百姓,对于朝堂,都是有一定理解的。

    “你说的不错,昨天父皇找我的时侯,将今年救济灾民的事情交给了我。”李承乾拍拍手,将手上残留的瓜子皮渣拍掉,然后双手拢袖。

    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刘仁轨,李承乾继续开口说道,

    “但,这应该也就只是私下里的事情,一来我还没有正式参政,二来父皇也不可能直接就将如此重大的事情就交给我,这关系到的毕竟不仅仅只是几条人命,而是成千上万的百姓,这也是为什么我先来问问你意见的原因。”

    刘仁轨闻言,点了点头,显然对于此事也早有预料。

    “殿下,接下来您可以选择一下,第一,是仅仅让这些灾民熬过这个冬天,将伤亡之人控制再一定范围内。”

    “呵呵,正则,你这是看不起谁呢?”李承乾哂笑一声,又从刘仁轨那里抓来了一把瓜子。

    和很多人一样,对于没有摆放在自己眼前的事情,李承乾也同样可以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毕竟装瞎么,人之本能,但若是事情碰上了,那就得尽量做到最好,更何况,这还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和李承乾接触不短时间的刘仁轨显然对于李承乾的选择并不意外,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于是他继续道:

    “若是选择第二个的话,可能就有些麻烦了,既然要做到万无一失,殿下手里的东西,其实是差一些的。”

    关于钱粮这些事情,李承乾从来没有瞒过自己的手下,有多少钱有多少东西,就算是薛仁贵高侃他们,哪怕不知道具体的数目,但心中也有一个大概的估计。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世玩战略推图游戏玩多了的缘故,自从李承乾来到这里之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置办产业。

    那种看着屏幕上一点点把格子变绿的感觉,实在是一种享受。

    更何况李承乾乃是一朝太子,本就背靠着当今世上最大的靠山,如果不横加利用一下,实在是对不起来这里走一遭。

    “首先,我们要解决的,是钱和粮食。”刘仁轨继续开口说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放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若是连这个都没有,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之前蝗灾开设粥棚,李承乾已经基本上把耗掉的存粮弄没了,但钱倒是还有不少。

    “你继续说,我听着呢。”李承乾催促了一下。

    好家伙,自己这几个手下,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别看刘仁轨平时干活少,但有事了是真行啊。

    “钱粮一事,在下觉得可以找城中的富商捐献,不过那些富商未必肯白白交出那么多钱粮,所以人选么,可以交给玄策去做,玄策对于人性的把握很好,他的性格也正好合适。

    宾王,则在城内居中调度,处理殿下的产业,在下则出城去安置民众,城内城外,两个要点,也就是两个核心,我们的规划,大致也是围绕着这两个核心来进行的。

    当然了,殿下还得给在下分配一些能用的人手,最好要识字,聚仙楼的那个钱掌柜就不错,在下希望能暂时借调一下他。

    人手的分配,大致就是这样,接下来,我们首先要进行的,便是造势,这里面的力度需要把握好,不可太大,让所有难民都一股脑地跑到我们这里,也不可太小,一点难民都收容不到,否则的话,很容易弄巧成拙。

    其次,我们得把那边难民编户造册,一方面是容易管理,另外一方面,殿下也可以在难民里面招揽一些人手,殿下不要误会,在下的意思是,招揽一些能用得上的人手,殿下之前不是说明年准备搞一些养殖么?这就是现成的人选。

    最后,则就是实际的操作了,这一点具体的属下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属下还得去实地考察一下,否则的话,在下也不敢贸然拿出来贻笑大方。”

    刘仁轨说的很稳,对于刚开始的规划,已经有了腹稿,而且没有直接大包大揽,考虑了很多,最后还说不敢贸然拿出,可见其性格,所以李承乾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总想着去横刀立马带兵打仗呢?

    想了想,

    刘仁轨又开口说道,

    “殿下,大致就是这些了。”

    李承乾沉吟片刻,最后开口说道,“你说的很好,但本宫想要问的是,若是本宫能稍稍解决一下御寒和吃饭的问题呢?”

    他想到的是白叠子,也就是棉花,以及刨冰捕鱼。

    “那在下就能做得更好。”

    刘仁轨顿时眼前一亮。

    “哦,还有一个问题。”

    “殿下请说。”

    “钱掌柜是谁?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些熟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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