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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难能可贵

    张阿秀抹了眼泪从头说起事由。大概一月前,赵希亮告诉她自己要去通州收笔款子,还说等他回来就能买套大宅,安顿她们娘俩。

    走时只说去个三五日,可自打入通州后,已有月余,却不曾见一纸家书、一个便信回来。张阿秀问了从通州回来的几个老乡,都道不曾会面,并不晓得。

    张阿秀心中起了疑惑,思量着通州距离涿县也不多远,大概两日半日程,于是托付自家表兄凑了些盘缠,过来寻人。

    表兄到了通州后便寻了处宿住下找人,只打听到赵希亮半个月在福德来酒楼退房,其他再无半点音信。于是整日在街市上行来走去的闲撞,也没有遇到赵希亮,更没问到什么线索。

    住了三五日后,表兄觉得无聊,就想着去找个女人,消遣则个,不巧却遇上了一个人。

    这女子名唤汤巧娣,表兄与她合欢后一时闲聊起自家是涿县人,没想到汤巧娣竟称自己还认得个涿县人,一问竟是赵希亮。

    汤巧娣说赵希亮和她住了几日,说出去取一笔款再回来与她欢好。她又问去何处取款,赵希亮没细说,只答就在张家湾近处的大庄子。走时将衣囊行李留下,谁知这一去算算也十日有余,竟无半点消息,也不见有人来取行李。

    “好家伙!老婆有了身孕,竟在外面还藏着粉头。”兴来在一旁听了直咂舌。

    “这不是重点。你去酒馆接老爷,如果他没喝好,就在外头等会儿。”李维交代了兴来,让张阿秀继续接着说。

    张阿秀说她不恼汤巧娣,男人惯常外头寻欢作乐,只要心往家里,能拿银回家,对她娘俩好,便也不是什么事儿。说罢匀了口气,又接着往下说。

    那汤巧娣引着表兄到偏房里,把留下的物件与他看了,让他认一认,看是不是赵希亮的。

    表兄只觉得物件眼熟,也不敢认得是实,忙别了巧娣,一边自己去张家湾附近寻查赵希亮口中的大庄子,一边托乡人捎信给张阿秀,让她赶到通州来认领赵希亮的衣囊行李。

    张阿秀急急赶到通州,在汤巧娣那儿确认了行李果真是夫君赵希亮的。可不想去张家湾找大庄子的表兄竟也失了消息。夫君失踪,表兄也失踪,她恐两人都遭到不测,说到这里又孤苦无依的啼哭起来。

    “你先别急,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李维让婉儿先扶张阿秀进里屋歇息。

    不一会儿,赵武赶到小院,李维和他说了张阿秀的情况。

    “赵希亮不会是跑路了吧?”赵武猜测。

    “行囊都留在汤家了,如果跑路,哪有不带了去的?肯定是找万德才去了,张家湾的大庄子就只有万家庄了。”

    “此去那里不多远,我这就收拾起来,立刻带人去走一遭!”

    李维摆手,让赵武别去。一没证据,二没支援,现在这么去不但查不到任何线索,还要坏事,须再等等。

    “还有,赵叔,张阿秀是重要证人,须得保护起来。”

    “放衙门里可不行!”赵武连忙摇头。

    当然了,李维一笑,赵叔不傻啊。衙门里全是万德才的人,送衙门不就是羊入狼口。

    “有一个十分安全的去处,但得赵叔亲自送去才稳妥。”

    一听这个去处,赵武佩服得五体投地。

    “叔服了!侄儿这脑子常人万万比不了!”

    “这事儿谁也不能说。”

    赵武连连点头:“叔晓得,哪怕你婶子上藤条,叔也不会说!”

    “婶婶这般厉害呢——”这怕是妥妥的妻管严吧,李维笑着揶揄。赵武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她那人就是脾气暴躁了些。”

    李维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赵武一一用心听着,潜意识告诉他,听李维的没错!

    见赵武如此认真配合,李维不由赞道:“赵叔除暴安良,庇护一方,尽职尽差,令人钦佩!”

    这话虽有刻意恭维的成分在,但还是真心实意的。赵武虽能力有限,但算得上是尽职尽责的当差人。这样的公务人员,放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应该尊敬,更何况是在大明这个大环境下。

    须知他要面对的是强大且凶悍的对手,极有可能惹祸上身,甚至死于非命。在这种情况下赵武还是放下了顾虑,没有选择同流合污,而是挺身而出,难能可贵。

    “侄儿谬赞了,谬赞了!”

    嘴上这么说,但李维看得出赵武很高兴。

    一句夸赞和肯定带不来什么利益,但却能让好人,不,是尽职尽责的好人,开心畅快。

    “赵叔一定要护自己周全。”

    赵武点点头,用力拍了拍李维的肩膀。

    “侄儿也要护好自己啊!”

    送走赵武,天已经黑下来了,李维站在院门外寻思,兴来走了也近两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把李寿成接回来?

    浓云压下天际线,天色阴沉可怖。

    李维担心要变天,果然很快就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大雪片里夹杂着些许冰雹,沉甸甸地从空中不停下坠。只是片刻间,就在地面堆起了一层积雪。

    这雪夹雹要这么下下去,两人怕是要困在路上回不来了。李维想了想,不能再等了,进屋拿了件披风,果断出门。

    果然在半道上,就看见兴来扶着醉熏熏的李寿成跪倒在雪地上。李寿成酒意上头,哇哇吐了一地,一边吐,一边无比心酸的哭诉。

    “这帮狗崽子,当初困难之时,是谁几十上百的把银子给你们?不是兄弟我吗?

    你们整日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我落难了,你们一个个的,翻脸不认人,竟都把我赶出去!麻辣隔壁!人情冷暖就是个屁……”

    李维连忙迎上前去,扶起李寿成。醉眼惺忪中见到自己的儿子,李寿成再也忍不住满腹心酸和委屈,紧紧抓住李维的胳膊,热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李维知道,老爹这是情感和自尊都受到伤害了。

    这种状况其实在所难免,人生难得能交几个真心朋友。大多狐朋狗友,便宜占尽,等没好处捞了,个个翻脸不认人。

    只是老爹是个性情中人,白日这十几家走下来,尝尽白眼,又被本家二哥嘲讽一番,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北风刮得越来越劲利,路上的积雪渐渐厚了起来。呼啸的风声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格外恐怖,像怪兽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