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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桉(2)

    悬玉出门端了半碗薄的像水的清粥,托着郁青的肩膀将人扶起,轻吹着一勺一勺喂给她。

    没有照过镜子,也没有伸手去试探摸索过,郁青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只知道从脸到嘴角都很疼,张嘴似乎会牵扯到伤口,吞咽的时候也很疼,但看着对方担忧的眼神,听着他对她说:‘乖,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总要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养病......’

    他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孩,郁青觉得好笑,但内心又十分熨帖,便乖顺的将半碗清粥喝了下去。

    悬玉见她能吃下东西,似乎比她还要高兴,放下碗揉了揉她的头,又说了声乖。

    软软的头发散落下来,垂到了眼前,郁青想要抬手去拨开,却牵动了伤口,压抑着‘嘶’了一声。

    悬玉便紧张的帮她检查伤口。

    “还好还好,没有裂开。”他替她撩开头发,扶着她轻轻躺下。

    “好痛......”郁青张口,又瞬间闭上了嘴,心中惊异,她这是在对陌生人撒娇吗?对方会烦吗?她紧张的看着悬玉。

    悬玉却一脸歉疚、心疼的对她说:“我知道,可是止疼用的曼陀散用多了容易成瘾,会贻害终身,你且忍一忍,等你情况好一些,我给你拿蜜饯吃,好不好?”

    郁青其实习惯了疼痛,也从来都没有撒娇的习惯,软弱的喊疼在她的印象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因为那会招致更多的灾难。

    于是等现在遇见了一个良善的正常人,她便更加明白自己的不正常。

    她想起,自己已经穿越了。虽然开局似乎很不好,但按照从前听说过的小说的套路,穿越重生应该都是另一种意义的借尸还魂。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了,她既然接手了她的人生,就要接受她这个破碎的身体。

    这个身体的愿主似乎是个孤儿,对别人来说或许很惨,但对郁青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人能再用血缘和道德来伤害她、绑架她。何况,她遇见了温柔的好人,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郁青快速的接受了现实。

    小心翼翼的伸出内心的触角,试探着这个世界的善意。

    “我可以吃糖葫芦吗?”

    悬玉顿了顿,他的沉默让郁青瞬间不安失落,以为他厌恶自己的得寸进尺。

    她不是非要吃糖葫芦不可的,虽然那是她幼年时不敢说出口的隐梦,是她长大后故作成熟仍然渴望的秘密。

    郁青正要改口说不要,悬玉便已经笑了起来,“你说得是糖山楂吧?山楂可以活血化瘀,不影响伤口愈合。倒是可以吃一些。只是现在山上的果子还没成熟,等下个月吧,下个月果子熟了我给你做,好不好?”

    郁青的心因为他的笑,顿时安了下来,忙不迭的点头。

    悬玉也跟着点了点头。又问她,“糖葫芦是北边的说法,你是北地的人?你还记得自己祖籍何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

    郁青穿越而来,那个神秘人又没有跟她说过会穿越成谁,她又一醒来就在这里,自然不知道这个身体的来历,可又不想随便编谎话来骗悬玉。

    “不记得了。”她有些忐忑。

    听到她说不记得了,悬玉面上露出怜惜的表情。师伯将她救回来的时候就说了,她年岁小,又受了莫大的磨难,恐怕醒来后会性情不定,可她看着却如此乖巧。原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悬玉记得医术上有记载,一个人在受不住巨大的刺激的时候,会选择遗忘那些恐惧的事情。

    看着眼前时而懵懂,时而惊惶,时而小心翼翼到生怕被丢弃的小姑娘,悬玉的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不记得了,就不想了。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郁青犹豫了一瞬,又摇了摇头。

    悬玉思量一会儿,温和一笑道:“人总要有名字的,以后就叫你郁青,好不好?”

    郁青怔愣,门外传来老者的声音,“胡闹。”

    悬玉已经起身,对着来人一礼,“师父。”

    又解释道:“不是那两个字,是郁郁青青的郁青。这孩子饱受磨难,身子又虚,徒儿是希望她能如这山间草木一般郁郁青青,充满生机。”

    悬玉的解释和眼中的坚持,让老者很快败下了阵来。

    在郁青还震惊于为什么悬玉会给她取这个名字,是不是自己说谎被发现了的时候,对方已经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那位老者会说悬玉‘胡闹’,但郁青这个名字还是就这样定下了。

    老者给郁青把了脉,叹了口气,又看着她的脸许久,最后只说仔细的养着吧,便又出了门。悬玉让郁青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自己跟了出去,两人在门口说了会儿话。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郁青只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救了她的那位老者是悬玉的师伯,是进门的这位老人家的哥哥,今日一早,那位便离开了。

    郁青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得以出房门透气。

    这一个月的时间,悬玉不仅每天都来照顾她,还求着老者也收了她做徒弟。

    郁青逐渐适应了穿越后的生活和身份,同时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师父蔺道人和师兄悬玉的事情。

    师父蔺道人是前朝宫廷供奉的偃师,精善傀儡术,十分受前朝末代的几人帝王信任。尤其是末代女帝身侧近身侍奉的傀儡皆出自他老人家之手。师父生性孤僻,不喜和外人打交道,前朝覆灭后,他老人家便退隐深林,与傀儡为伴。

    这深林小院里在师伯将她送来之前,虽然看着人影晃晃,但其实只有师父和师兄两个活人。

    师兄悬玉也是孤儿。

    师兄说他七岁就跟着师父到了这山里,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说她是他这十二年来除了师父师伯外见到的第一个人。

    上山的第一个月后,郁青吃上了糖葫芦,也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这副身子七八岁的模样,如师父所说,受了莫大的磨难。胳膊腿儿的骨头断了好几处,肋骨扎坏了好些内脏,一身内伤,这些倒是被师父七七八八的给接上调理着,以后大概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但脸上那被烙铁烫过的印记,却是结结实实的长进肉里。

    师父说,他有个朋友,姓华,天底下大概只有他能治好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