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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我们认识吗?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正午的阳光从半敞的窗帘后投进来,映着婆娑的棕榈树影,别有风情。

    米色提凤尾花的窗帘,黑色洒金大理石飘窗,吊顶边缘环绕着雕工精美的白色欧式石膏线,陪着浅鸭蛋青色墙面,倒也雅致精巧。

    只不过这样的装修风格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初的审美,有些年头了,处处透着难以描述的年代感。

    看着眼前的景致,沈江岳的大脑一阵阵犯空——这显然不是酒店会用的装修风格,更不是他名下任何一处房产。

    他很努力的回忆昨晚喝酒之后发生的事,可无论怎样搜索枯肠,终究一无所获。

    想了半天,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喝断片儿”!

    一夜宿醉之后,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还是个这么有年代感的地方,难道他不仅喝断片儿,还喝穿越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声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该不会是喝了假酒,把脑子喝坏了吧!

    短信提示音响起,他循声看去,手机的电量已经充满了,此刻屏幕亮着,提示有十二条未读短信。

    他将手机拿过来,无一例外,全是通讯运营商。

    自嘲一笑,他将手机重重扣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人间蒸发了十八个小时,连个担心他的人都没有。

    二世祖混到他这个地步,也真是够可悲的。

    门外隐约有小动物的脚步声响起,四只爪子敲打着地面,节奏轻快,而后便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Locky,轻点,客人还没醒呢!”

    回应她的,是极其欢乐的一声犬吠,听起来是中型犬,体型不大。

    果真是被陌生人捡回来了——虽然听声音,该是位温柔的女生。

    沈江岳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即便很尴尬,但…说声谢谢,也是必要的礼貌吧。

    顺便问问他昨晚有没有做什么离谱的事情,如果有…

    算了,如果当事人不说,他还是不要主动问了,万一被赖上呢?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已然立在了房门背后,手比大脑快的扳动了门把。

    房门打开,一只三色喜乐蒂牧羊犬恰好从门口经过,乖巧的走进旁边那间卧室,从床上叼下件睡衣。

    一回头,四目相对。

    牧羊犬牙关一松,他本能后退,就在他以为这狗子要扑上来攻击他的时候,却见牧羊犬一仰头,将口中的衣物咬紧了些,然后转身屁颠颠的穿过走廊,往客厅里去。

    沈江岳瞬间石化:他居然被一条狗无视了…

    不对!

    居然连狗都无视他!

    可是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毕竟这狗的主人无偿收留了他一夜。

    算了,大人有大量,他堂堂沈家二少,犯不着跟狗计较!

    这边郁闷着,却听阳台的方向又传来了刚才那个温柔的女声:

    “乖,Locky好孩子!”

    这句夸赞,语调里满满都是宠溺和愉悦。

    仿佛是被这语气所感染,他的嘴角也染上笑意,下意识的抬手捋了捋乱糟糟且油腻腻的头发,信步往客厅去。

    接着,他看见了这套房子的主人——一个与他年纪相仿,身形高挑婀娜的女生。

    此刻她正试图闭合阳台的落地推拉门,但那门似乎是卡住了,顶端明显倾斜,那高度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

    仿佛是出于本能,沈江岳快步上前,道了句“我来”,这便伸手将门框扶正,关起,一气呵成。

    “谢谢。”

    听见道谢,他低下头,对上了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眸子,干净明亮带着笑意,像涓涓细流滋润了心神,顺带把“思考能力”也冲刷的一干二净。

    大脑一片空白中,唯有发自内心的感慨清晰可闻——他敢说,这双眸子,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好看的,没有之一!像晴空朗月,明媚又温和。

    许是见两人久久不说话,牧羊犬纳闷的拱了拱骆以琳的手,骆以琳看向它,笑着摸了摸它的头作为回应,目光又回到沈江岳身上:

    “今天降温了。你就这么赤脚站在地上,不冷吗?”

    沈江岳却也是才意识到自己没穿拖鞋,好在实木地板并不凉,踩在上面依稀有木纤维的弹力反馈,脚感很好,不是现在市面上那些硬邦邦的合成木板能比的。

    看得出来,这房子的主人当年在装修上没少花心思。

    见他还是不说话,骆以琳于是又道:

    “我给你找了件外套,尺码应该差不多,在浴室里。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不…不必麻烦了…”

    “你身上的酒味这么重,自己闻着不难受吗?”

    原来她是嫌弃他身上的酒味。

    “那…好吧…”

    这样说着,他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定住,木讷的回转身:

    “那个…”

    “怎么了?”

    “浴室在哪?”

    骆以琳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抱歉抱歉,这里。”

    说着,她打开一扇门,目送他走进去,关起之前又补充道:

    “洗漱台侧柜里有一次性牙刷和漱口水,洗发水沐浴液在窗台上,不嫌弃香氛的话,你自便。”

    浴室门关起,花洒打开,热水喷淋而下,冲刷在皮肤上,温暖的触感似乎渗进了身体里。

    一墙之隔的厨房里响起了锅铲碰撞的声音,不多会儿,炒蛋的香气翩然钻进了鼻孔里,然后被酒精凉透的胃似乎也暖和起来。

    沈江岳恍惚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这种温暖中苏醒了,紧绷的神经统统放松下来,惬意的不真实。

    这是一场梦吗?

    一场宿醉未醒才会做的梦,醒来了,可能就会发现自己睡在马路边的垃圾桶旁,抱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矿泉水瓶,落魄的像个流浪汉。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宁愿就此长眠,再不要醒来!

    洗完澡出来,神清气爽,饥肠辘辘。

    沈江岳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踱步到餐桌边——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家常小菜:葱花炒蛋,蒜蓉菜心,卤水拼盘,牛肉锅贴。

    转头见骆以琳正端了砂锅出来,他赶紧帮忙垫了两个隔热垫。

    锅盖揭开,锅里是冒着热气的白粥。

    而后她拉开凳子坐下,见他还傻傻站着,莞尔道:

    “坐吧。不合口味也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合,合口味。”他机械的回答,赶紧坐下,却又只是呆呆的看着骆以琳帮他盛了粥,直到她将筷子递到他面前,他才想起要说谢。

    “谢谢。”

    她该是听见了,只是笑了笑,也不说话,试了口菜,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厨房拿了个碗,然后倒了满满一碗海苔肉松,放到两人中间:

    “昨晚刚收到的,试试吧,每一口都是小时候的味道。”

    “好。”沈江岳乖巧的夹了一些。

    肉松香脆,入口即化。

    可他此刻却没有心思细细品味——既然说到了昨晚,那就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吧。

    “昨晚我…”

    “昨晚你在酒吧喝多了,我刚好路过。”

    “那…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听他这样问,骆以琳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然呢?哦,对了,到楼下,花了一百块钱请保安帮忙把你扛上来的。”

    “哦…”沈江岳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才又问道:

    “那…我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没有。你都喝的不省人事了,能做什么啊!”

    沈江岳长长松了口气,不由得庆幸道:

    “那就好,那就好。”

    提着的心刚放下,便见骆以琳从一旁凳子上的提包里拿出两张消费清单,又道:

    “这个是你昨晚的消费明细,我替你垫上了。方便的话,麻烦转回给我。”

    沈江岳哦了一声,伸手将两张清单拿过来看,当他的目光触到“特殊服务”一项时,神色明显一僵,轻咳一声,将单子揉了塞进口袋里:

    “那什么…加个好友,我转给你。”

    通过好友认证,打开转账页面,沈江岳突然又想起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对了,还有这身衣服,多少钱,一起转给你。”

    “不必了,反正是存仓货,不值钱。”骆以琳摆摆手,“你穿着也挺合身的,送你了。”

    沈江岳想了想,便也不坚持,按消费金额转了账,又补了两百“搬运费”,扬了扬手机:

    “到账了。”

    看到“搬运费”这个备注,骆以琳不禁笑出声,便听他又道:

    “改天请你吃饭,保证能让你把这身衣服吃回本的那种。”

    她便也不答话,莞尔笑着点点头,夹了块儿炒鸡蛋放进他碗里:

    “赶紧吃饭。”

    说完便顾自吃午餐。

    安静,是他给她的第二个评价。

    而这种安静是这样熟悉,这样似曾相识。

    “我们…之前认识吗?”

    无意识的,沈江岳若有所思的问道。

    他本来想问:你认识我吗?但是又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很奇怪,像是一种炫耀。

    骆以琳手中的动作一滞,嘴角的笑意也不自然的僵住,半晌,摇摇头:

    “不认识。”

    这三个字,沈江岳不信,但好像又没有什么理由怀疑,只好又确认了一遍:

    “真的不认识?”

    “嗯。”

    “不认识,你也敢带我回来?不怕我是坏人,入室抢劫,劫财劫色?”

    “我…”骆以琳想了想,道,“我觉得你不是坏人,而且,看你穿的戴的都是牌子货,大概也不差钱。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才把自己糟践成那个样子。谁还没点儿不顺眼的事儿呢,对吧?毕竟成年人的崩溃,可能只在一瞬间。”

    “但是…”

    “况且我本来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遇到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照看一下。”

    得,敢情把他当流浪狗了!

    “好吧。那现在开始我们就认识了。”沈江岳说着,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沈江岳,朋友们叫我Derek。”

    骆以琳于是放下碗筷,握了握他的前掌:

    “幸会,叫我Erin就好。”

    说不出原因的,他觉得她似乎突然变得冷淡了些,至少不像午饭刚开席时那般活泼开朗。

    又吃了几口饭,沈江岳还是不死心,再一次问她:

    “Erin,我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这一次,骆以琳似乎已经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拿起手机翻了翻,然后转了条视频给他:

    “对了,昨晚你在酒吧弄坏了些东西,这是监控拍到的画面。”

    沈江岳眉头一挑,却也不看,只是道:

    “要赔多少钱?”

    “不知道。只是说让你48小时内去解决这件事,不然酒吧就报警了。你也不想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吧。”

    沈江岳沉吟片刻,拿起手机,打开聊天记录划过几页,选了个对话框打开,然后把骆以琳刚发给他的视频转发过去,语音道:

    “徐律,明天上班麻烦帮我解决一下这件事,定位我发给你。”

    看他发完信息,放下手机吃饭,骆以琳没话找话,道:

    “你…不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吗?”

    沈江岳想了想,摇摇头:

    “公司有法务部,养他们不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事情,用最合理的方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吗?”

    闻言,骆以琳沉默,嘴角勾起个语义不明的笑容,默默吃饭,再无多言。

    一别八年。

    沈江岳,你还是当年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