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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才不是我男朋友!

    沈江岳自问是个睡眠质量不错的人,可是这个晚上,他没睡踏实。

    久违的,他做梦了,梦里依稀是慕尼黑机场,他独自站在值机大厅里,茫然的看着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从“正常”一条条变成“延误”,无计可施——伦敦希思罗机场因大雾临时关闭,所有飞往伦敦的航班都取消了,包括他预定的那一趟。

    平安夜的钟声敲响,他一个颤栗惊醒过来,再睡下去的时候,梦里出现了公寓的房门,挂着圣诞花环。他拿起钥匙开门进去,窗边站着一个女孩,回身看向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扑进他怀里。

    他拥抱着她,抚摸她微卷的栗色长发,柔声道:

    “MuMu,我回来了。回来的路上,特地去史蒂夫博物馆给你买了这只泰迪熊,错过了航班,没来得及跟你一起过平安夜,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这番话久久没有得到回答。

    他诧异低下头,抱在怀里的哪里是女孩,而是一只巨大的棕色泰迪熊。周围熟悉的房间景色被茫茫雾气取代,再次看清,却已是希思罗机场的登机口,那个女孩拖着行李箱,一步步离他远去,他喊她,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被一团白雾蒙着,他看不清,只是听见她一声声唤他的名字,惊慌失措的,连抽泣都在颤抖。

    他听见她说:

    “沈江岳,你在哪儿?我害怕…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国,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该怎么办,沈江岳…”

    他想回应她的呼喊,但拼尽全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连喘息都格外困难。

    卯足了劲喊出声来,半晌晕眩,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然挺坐在床上,大汗淋漓。

    眉心如坠重物,他抬手轻轻捶揉,许久,终于缓过神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八年了,他却是第一次梦见她,还是用这种最无措的状态,去面对那场无法释怀的不辞而别。

    伸手拉开床头抽屉,几乎空置的抽屉里,只有一只米黄色的泰迪熊钥匙扣,封装在透明PVC塑料盒里,做工不算精致,毛质却很柔软。

    这上面原来挂着他伦敦公寓的钥匙,是那个叫MuMu的女孩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当他赶回公寓的时候,已经是12月26日早晨,距离他们约定的平安夜,过去了整整40个小时。

    迎接他的,是空荡荡却整理的很干净的房子,疲惫的亮了两天的圣诞树,以及独自坐在冬日阳光里的这只小熊。

    想起这个场景,突如其来的惊恐席卷全身。

    沈江岳猛地翻身下床,着了魔一样赶到客房门边,房门关着,他想敲门,手抬起来却又放下了,犹豫片刻,他俯首到门上,隔着门,屏息凝神倾听。

    还好,他听见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悬着的心缓缓落了地。

    但再听,那呼吸声似乎特别沉重,女生会发出这么沉重的呼吸声?

    踌躇再三,他轻轻按下了门把手。

    门开了。

    她居然没有锁门。

    他还真没想到她居然不对他设防!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这至少说明她信任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小窃喜,然而这种小窃喜并没有维持很久。

    骆以琳虽然睡着,但呼吸沉重,甚至有些困难。

    他轻轻推了推她:

    “Erin?”

    见她没有反应,又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微微有些发热。

    果真是破伤风针的应激反应,低热是正常的,这个程度还不需要叫医生。

    他于是站起身,快步出去倒了温水回来,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她的眸子微微张开了,却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发着烧神智不清,她竟然转过头,给自己调挑选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枕在他的锁骨上,额头刚好能抵在他颈侧,这个弧度刚刚好。

    热量透过他的皮肤传到他身体里,比他刚才感觉到的要热的多,他只觉得烧心,赶紧将水杯送到她嘴边,柔声道:

    “喝点水,会舒服些。”

    她听话的喝了小半杯,意识也清醒了些,低声道了声谢谢。

    他将水杯在床头放了,又抬手摸她的额头,又试了试她颈侧:

    “难受吗?难受的话,我叫医生来。”

    靠在他肩头的脑袋摇了摇:

    “我没事,你快回去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这才两点,离天亮还早着呢。

    他忽然担心她神志不清,如果是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Erin,回答我几个问题。”

    “嗯。”

    “你现在在哪里?”

    “在…你家。”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黑夜。”

    “我是谁?”

    这个问题,她沉默了片刻,才道:

    “沈江岳。我记得你,你是沈江岳…”

    他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同她商量道:

    “Erin,你在发烧,应该是破伤风针的副作用。现在情况还好,但是如果等等发高烧,你会很危险。去我那边睡好不好?”

    客房的床是张单人床,太窄了,只够一个人睡。

    这个问题,她沉默了。

    沈江岳赶紧保证: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想确保你的安全。你在我家留宿,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不然我没办法向你家人交代,你得对我负责任啊。”

    听了这话,骆以琳终于点点头,任由他抱着,放进了主卧的床上。

    刚才一场梦魇,他的衬衣都湿透了,如果是平时,了不起脱了继续睡,但今天,他却格外在意,起身去浴室擦了个身,换了套衬衣,又倒了水,这才回主卧来。

    骆以琳已经睡着了,就在他刚才放下她的地方。

    他便也不吵她,轻手轻脚的窝进被子里,关了灯,躺了会儿,忽然意识到这样其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心一横,转身将她搂进怀里。

    一夜无话。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

    沈江岳的生物钟很准时,六点半,起床晨练,慢跑运动半小时,回家洗澡换衣服,看个晨报,然后开车去公司。

    早饭对于他而言,不是必需品。

    但是如果住在铂尔曼公馆,他会在晨练结束之后,让餐厅送茶点——铂尔曼酒店的早茶,在旗峰市是出名的好吃,即便不是节假日,也门庭若市,一位难求。

    只不过今天,当他打电话给管家的时候,管家说刚才骆以琳已经请服务中心送了食材上去,有吐司,黄油,牛奶,鸡蛋,总之是要做早餐的样子。

    刚才出门的时候,他检查过她的体温和状态,一切正常。

    看来他出门之后,她也就跟着起床了。

    果不其然,沈江岳回到家,骆以琳已经梳洗完毕,穿着他买的那条连衣裙,在厨房准备早饭。

    听见有人进屋,她转身迎接,不曾想正好与沈江岳四目相对,只是片刻,她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转开了目光。

    他不自觉心动,抬手试她的额头,没有明显发热。

    他于是顺势敷上她脸颊,将那俏丽面庞托起,仔细端详——她化了淡淡的妆,哑光的大地色系很适合她。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她脸颊上的划伤,虽说用粉底遮盖了些,但还是明显泛红,隐约看得到血痕。

    温柔的眸光里平添了些怜惜,她自是看到了,问道:

    “很明显吗?”

    沈江岳直言不讳,认真回答:

    “嗯。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留就留呗,无所谓啦。”

    谁知,她自我调侃的一句话,却换来他极其认真的回答:

    “对,无所谓。留疤也好看。”

    她闻言,愣了半晌,双颊倏尔通红,从他掌心里躲开,匆忙转移话题:

    “快去洗澡换衣服吧,早餐一会儿就好。”

    她怎么知道他有早晨洗澡的习惯?

    不过也是,该不会有人穿着运动装直接去上班的。

    没多想,沈江岳应了声好,这便拿了衣服洗澡去,待换好衣服出来,早餐已经摆在了桌上——正统的英式早餐,烤番茄,培根,煎蛋,面包不仅用烤箱烤的两面酥脆,还抹上鸡蛋液又用平底锅煎了一次,金黄的色泽令人食指大动。

    “速度够快的啊。”沈江岳不吝赞美,拎了块儿培根送进嘴里,正看见骆以琳眉头一蹙,“怎么了?”

    骆以琳摇摇头,将黑咖啡放在他面前,嫌弃道:

    “能不能好好用叉子?这么些年英国白呆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英国住过一段时间?”

    被他这样一问,骆以琳哑然,眸光不自觉转向一边,刚好触到装饰架上的相框——是他在邮轮上的照片,背景刚好路过大本钟。

    “看到照片,猜的。”

    骆以琳这样说着,转身去端自己那份早餐。

    虽然觉得牵强,但从照片猜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沈江岳便也不再追问,全身心投入到美味的早餐里,两人就这样对席而坐,偶尔扯两句时政要闻,谈笑风生中,短暂却惬意的早间时光匆匆而逝。

    吃过早饭,一起收拾了厨房,两人便回各自房间整理随身物品,准备出门上班,再回到客厅里,沈江岳刻意选了件卡其色西装,配与她的香槟色小西装外套很是相称。

    二十分钟后,沈江岳的银色捷豹停在了北辰国际办公区楼下。

    车停稳,他侧过头看她,刚才出门前他隐约有一种错觉——他们已然是一个家庭,这不过是每天早上例行的分别,等晚上下班,他会再接她回来,一起吃晚餐,一起看电影。

    可是此刻她对他说谢谢,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突然意识到过去的12小时,不过是偶然。

    怅然若失中,他听见她唤他:

    “沈江岳,开门呀?”

    他开车有锁门的习惯。

    沈江岳哦了一声,却没有开锁,看了眼时间:

    “才八点半,急什么?”

    “都到了,不上楼坐这儿干嘛?”

    “再坐会儿。”

    他原本想说“再陪我一会儿”,但还是觉得太矫情,终究没说出口。

    骆以琳也没拒绝,静默的坐了会儿,就听他又道:

    “我想了想,要不今天请假吧?你的证件昨天不是都丢了吗?我可以陪你去补办,好像还挺麻烦的。”

    “不用了,刚才做早饭的时候,市政来了电话,说东西已经送回来,放在公司大堂的保安室了,让我检查核对一下,签个回执。”

    这就找到了?市政办事什么时候这么有效率?!

    “那…你的身体呢?要不要去医院再检查下?毕竟你昨晚都在发烧。”

    说到昨晚,骆以琳倏尔脸红,嗫嚅道:

    “昨晚…麻烦你了,谢谢你照顾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都挺好的,伤口不痛,也没有在发烧,没问题的。”

    好像真的没什么借口可找了。

    沈江岳只好妥协,不甘不愿的道了声“好吧”,又为自己争取道:

    “那我晚上来接你下班,一起吃饭?”

    见她犹豫,他赶紧“翻旧账”:

    “昨晚你跟我打赌来着,现在你欠我一顿饭。”

    原来是这个原因。

    “嗯…一起吃饭是没问题啦,就不用你来接我了,我自己过去吧。”

    “你怎么去?坐地铁啊?你就没有心理阴影?”

    这句话,戳到骆以琳心里了——别说,她还真有心理阴影。

    犹豫中,大楼保安来敲车窗了:

    “先生,这里是临时停车区,不能停太久,麻烦您挪一下车。”

    沈江岳应了声好,看向骆以琳,笑道:

    “快点答应我,保安要赶人了。”

    骆以琳抬眼看了看车窗外耐着性子等的保安小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妥协了:

    “好吧,那晚上等你来接我,六点下班,我收拾下东西,应该六点十五能到这儿。”

    “好。”沈江岳说着,终于按下开锁,“去上班吧,晚上见。”

    看着骆以琳下车,他心底里忽然涌出一股悸动,不顾保安小哥郁闷的眼神,开门下车,唤了她一声。

    她转过身,便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结结实实一个拥抱。

    正是上班时间,周围步履匆匆的人群纷纷放慢了脚步侧眼看他们,骆以琳被围观的不自在,嗔他道:

    “沈…沈江岳你干嘛,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放开我。”

    “那所以,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可以这样抱你咯?”

    “沈江岳!”

    骂他不要脸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便听他轻笑一声:

    “谢谢你,早餐我很喜欢。很想多一些这样跟你相处的时间,之后会有机会的,对吧?”

    骆以琳正在思考着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却听他又道:

    “没关系,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回公司了,身体不舒服,或者有别的情况,随时联系我。晚上见。”

    这样说着,他终于放开她,又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才转身坐回车里去,隔着车窗跟她挥了挥手,驾车离去,徒留骆以琳在路边站着,眉头微蹙着,不知如何是好——明明知道这就是个“高段位”渣男,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但为什么,就是不能拒绝他这种中央空调一样的供暖模式!

    所以真的是单身太久了吗?看个渣男都小鹿乱撞的?

    茫然间,保安小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姐,麻烦您跟您男朋友说一下,这边是临时停车不能超过十分钟的,我也是按制度办事,大家行个方便,好吧?”

    “好,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骆以琳话刚出口,突然醒过神来: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