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出宫(一)
尽管郑书一直在心里和自己说害死自己母亲的是陆妩,不是郑策,她不该将怨气怒气发在他身上。可是她的心中,总是留着一个疙瘩。
再加上因为觉得自己母亲的死全是因为高子央引起的郑策。对郑书一直怀恨在心,自然而然地,他们也就亲近不起来。
可是终究是兄妹,身上还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纵然郑书与阿徵她们商议找郑郾帮忙,但其实她的心中却在徘徊,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
可是现在,郑郾再度提起自己母亲的死,让她本来徘徊不定的心似乎定了下来。
又不是杀了他,只是他不配做太子罢了,只是让他得到惩罚罢了,只是替那些受他所染的无辜女子报仇罢了。
“书儿你可想过,若是废了太子,父皇又会立谁为太子?”
郑郾收起手帕,平静地说道。
这让郑书一时犯了难,她还真没有想到郑策之后,老头子又会立谁为储君?
是二皇兄?是三皇兄东临王?是四皇弟晋王?是五皇弟楚昭王?还是年仅八岁的郑丞?
好像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必然。
郑郾身体虚弱,不得皇帝之眼;
东临王为人尖锐,易显锋芒,还在皇宫之时,其野心就昭然若揭;
晋王天性愚钝,五岁才学会走路,背诵一篇词赋都要花一个月的功夫;
楚昭王倒是聪颖些,只是好吃懒做,曾几次三番与郑揭争吵,就因为郑揭下令短了他的夜食;
郑丞备受宠爱,就碍于年纪太小。
“那书儿可知父皇为什么那么相信太子?”郑郾又问道。
郑书摇摇头,她自己也很迷惑。
郑郾叹了口气,随后轻笑道,“其实父皇自己都想废了太子。”
啊?郑书瞪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明明……
“可是正如刚才我所说,郑策之后,谁能成为太子?或许他现在是在等,等郑丞再大些,他再找个由头废太子。”
“真的吗?”
郑郾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难废啊……左相陆丘程,左将军陆谏,太子妃陆之龄,陆姓一族的全力支持和守旧派的冥顽不化,父皇怎么废掉他?”
是啊,不知不觉中,左相和左将军又有众多追随者,整个朝野似乎都已经满是太子的亲信了。
外戚,郑揭最怕的就是外戚了。外戚干政,扰他多年。
“那怎么办,就郑策那个鬼样子,到时候大昭落入他的手中,岂不是最后一笔。我们大昭怎能步前朝的后尘?!”
前朝的魏废帝魏其,就是日日荒淫,酒池肉林,骄奢淫逸,亲小人,远贤臣。听信谗言,残害忠良,最后落了个亡国的下场。
“父皇,得有自己的人。”
郑揭得有自己的人,得有麒麟侯,得有一直中立的澈山王府。
郑书恍然。
上次他说过的。父皇想要的是兵权和谋略。
“所以现在,你们想惩罚郑策……恐有难度。”
郑书歪着头,不停地啧舌,“可是阿音姑娘……”
郑郾摇了摇头,拿起杯盏轻抿了一口,“那个阿音姑娘,恐怕并非怀孕。”
“太子与太子妃这么多年都未有子嗣,郑策这样的人,四处留情,怎会连个私生之子都没有?有了私生之子,就算太子妃再不愿意,为了将来的帝后之位,她也定会认作亲子。所以……”
“所以,其实他们没孩子是郑策自己的问题?!”
郑书惊讶道,对啊,她怎么没想到,郑策这样过度纵欲,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
郑郾轻笑没说话。
“那阿音和其他那些受过郑策之害的女子……”
望着她淡下去的眼神,“书儿……其实你可知偲……”
“偲儿?偲儿怎么了?”
罢了,郑郾站起身,没有说下去,故作掩盖,“没什么,我是想说偲儿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有点唏嘘。”
明亮的少女点点头,撑着下巴,不知道思忖着什么。
来到栖仙台,昭平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郑书没说话,她看向阿音,脸色有些暗沉带着愧疚,“不行,二皇兄说太子现在还不能废。”
本来眼神中闪着星光的阿音,瞬间肩膀一松,有些失望。
废不了太子,凭什么他还能继续徜徉在权力的殿堂。
“长姐,那皇兄可还说了什么?”
“阿音姑娘,阿音姑娘你很有可能并没有怀孕,郑策很可能……不行。”
此话一出,倒是让大家都觉得有了一丝安慰。
“可是,我……”
“我去找李太医,他应当不会对其他人说的。”昭平立马说道,她到希望是如此。刚说完,便已经离开了栖仙台,阿徵想要跟她一起都来不及。
郑书坐在凳子上,满脑子都是郑郾刚才说的话。
父皇得有自己的人。
所以他将自己和偲儿分别赐婚于路植晏和曹赋,都是想靠姻亲来拴住自己的皇权,他想靠此来废掉郑策。
他想立郑丞。他连自己都利用。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幽深的夜幕中闪烁着几颗星星点点的明星。昭平一路小跑,面上透红,太医院离得近,她一会儿就到了。
搬进栖仙台的这段时间,她不再害怕郑策了。这路上都是人,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是她以前在玉芙阁难以看到的光景。
“李太医不在?”
昭平微微疑惑,新来的太医许括,语气不同于除李帨以外其他的太医,他的语气倒是温和谦逊。
“李太医去了麒麟侯府,说是麒麟侯受了重伤,情况危急。”
什么?他受了重伤?今天白天她明明和他一起进了安和殿,那会儿的他不是还好好的,不过这么一会子,怎么会受了重伤?!
许括刚来,还未听闻昭平和麒麟侯的婚事,也不知昭平那令人质疑的身份,不像其他人的唯恐避之而不及。他说道,“要不微臣同公主一同去吧。”
万一阿音真的怀孕,这个许括若是不值得信任,阿音的名誉岂不就毁了。
看出了昭平的纠结和迟疑,许括说:“微臣定会遵公主之令,还请公主相信微臣。”
他刚来,他得多做些事情,才能高升。
思量了许久,昭平实在是不好意思在门口站太长时间,“那就劳烦许太医了。”
一路上,昭平思绪飘忽,心神不宁。几次想开口问问关于曹赋为何受伤的事情,可是一想到许括刚来,估计也不会知道的太多。
但是,她却不由自主地启唇,“许太医,你可知麒麟侯他为何受伤?”
许括一直紧赶慢赶地跟在她后头,昭平蓦然出声,看着她的侧脸,月光稀稀散散地洒下来,衬得她皮肤清晰透亮,让人愣神。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是僭越失礼,他连忙低下头,“回公主的话,微臣并不清楚,只是听说是,刀伤。”
刀伤?被人刺杀?昭平的心忽上忽下,整个人都有些蒙,不知不觉就回到栖仙台。
经过诊断后,许括确定阿音并未怀孕,而葵水迟迟不来,只是因为她郁结于心,时常失眠,导致的血气不调。而干呕不止也只是她这段时间经常不肯吃饭,再加上喜喝凉水,致使腹中胀气,故而干呕。
所有人听完都松了一口气。
临走,昭平说,“还请许太医切勿将今日之事说与他人。”
许括连忙点点头,“微臣遵令。”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准备抬脚走,昭平又喊住了他。
阿徵和郑书有些疑惑。
“那个……许太医,若是李太医回来了,能否让他到栖仙台一趟。”
许括躬身再次点头,“这是自然,公主放心。”
因为阿音并不是真的怀孕,大家沉着的心都向上抬了一点。
郑书冲上前,从背后环住昭平的脖颈,“怎么了?为什么还要李帨来一趟?”
昭平别别扭扭地没出声,在郑书拼命摇晃下,晃得她头疼,她才说了曹赋受伤的事情。
郑书大喊一声,“什么?!!!”
阿徵听得也心中一紧。
郑书转了转眼珠子,拉起昭平就走,“不行,你这别还刚嫁过去,就做了个十三岁的寡妇。”
昭平都还来不及说什么,蹦蹦跳跳的少女就已经把她拉到了栖仙台外面,和秦贺大眼瞪小眼。
“书儿,你要去哪儿?”
秦贺比当初的梁咏途还夸张。同样是卫尉,梁咏途当初好歹被当作金銮宫的宫卫,秦贺现在直接变成她的贴身侍卫了。
因为秦贺的阻拦,阿徵和阿音才得以追了出来。
“长公主,你……”
郑书白了秦贺一眼,因为上次路植晏和她说的那句话,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秦贺从头到尾都知道北行山其实都早已经在郑揭的眼皮子底下,却没有告诉自己,她觉得秦贺很没有兄弟义气,心理上还觉得有着隔阂,态度上自然也不会太好。
“不管你的事。”
她说完,拉着昭平走得更快了。
老头子说过她能随意出宫的。
秦贺还是执剑拦住她,“书儿可是想出宫?”
郑书没理他。
“可是昭平公主不能出宫!”
二人愣住。
西直门的人不会让昭平过的。
郑书眼珠子转了几圈,拉着昭平又回去了。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乖巧,秦贺有些意外,本已经做好要和她来一场的准备了。
“出宫?!”
昭平闻言有些惊诧,除了上次和亲,她还从未出过宫呢。
“难道你不想知道曹赋发生了什么事吗?就算他是老头子硬要指给你的男人,你也得去看看才行!要不然他真的受重伤死了怎么办,对你未来很有影响的!”
“可是……可是……”
昭平嗫嚅着,纠结着,担心着,期望着。
“可是怎么出宫?”阿徵也希望昭平能去看看曹赋,毕竟是她未来的夫君。
郑书就是回来与她们商议怎么把昭平带出宫的,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昭平怎么出宫。
阿徵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让偲儿扮成飒羽的样子如何?”
郑书本来眼神一亮,觉得可行,可是忽然想起飒羽的身形和昭平的身形差了点,因为自己常偷跑出宫,为了防着点,西直门的人几乎要将金銮宫的人认全了。
她摇了摇头,不行。
昭平觉得这么多人全都在这儿绞尽脑汁,就是为了让她深夜偷跑出宫,去看自己未来的夫君,这也太……不好了,她呢喃着,“要不……等李太医回来再说吧……”
“等他回来?万一他今天晚上回不来呢?!”
昭平哑然。
忽然,阿音怯怯地举手,“我……我想到一个办法……”
郑书立马冲到她面前,“什么办法?你说。”
阿音看了眼昭平和郑书,然后对着阿徵说道,“我知道……东北角有个……狗洞……”
狗洞?难道要偲儿去钻狗洞?!
阿音知道他们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不是狗洞!就是……一个小洞,大概能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昭平公主肯定能轻松过去。”
“真的吗?你何时发现的?我怎么不知道?!”郑书想自己纵横六宫,这个皇宫都是四处都是她玩遍了才会觉得无趣,才要出宫玩的。怎么就会从未发现东北角还有这么个道呢?
“以前也没有,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
前段时间,一个多月前,她就是在那附近被郑策强暴的。
“那长公主待会儿先回金銮宫,若是长公主与偲儿在一起,秦卫尉一定会紧随其后的。等秦卫尉随长公主离开,偲儿再离开应当就可以了。”
郑书点点头,虽然她觉得自己打得过秦贺,但是,还是少惹事端,让昭平快些出宫才好。
因为怕四人一同出去,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更可况也没必要。阿徵便留在栖仙台陪着阿音。
昭平和郑书翻来覆去,终于在隐蔽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洞。
因为怕走散,费时间,郑书直接和昭平一起钻洞。
昭平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她一定是来到了人间仙境。和沉闷压抑的皇宫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书中的世外桃源。
她想自己一定只能看到这一次,书上说的桃源不就是这般虚幻,神乎吗?
宫外原来如此缤纷,淮河上竟然有这么多红船,丝带飘舞,熙熙攘攘的人群,服装各异,颜色五彩。
只是这些人群几乎全都朝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她们逆流而上,拥挤的人群几乎要将她们挤散。
终于走出了一段距离,人稍微少了一些。
“后天就是春分,再加上再过段时间就是上巳节了,怕是接下来的日子,夜时人都会有点多。”
郑书大汗淋漓地说着,大口喘着粗气,随后就平息了下来。倒是昭平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扶着腿,觉得头晕目眩。
大昭没有宵禁,彼时明灯四起,长河之上飘着稀稀拉拉的花灯,什么花都有。各种各样的吆喝声,调笑声,中间还夹杂着妇人的怒骂声,男人的呵斥声。
这些声音一股脑地,争先恐后地钻入昭平的耳朵,让她一下子怔了神。
相思桥上站着几名娇俏的女子,左不过与十三到十七岁的样子,含情脉脉,如那春水一般,潋滟娇媚。
有的似乎是在等自己的情郎,手中紧紧攥着的是日日夜夜,一针一线绣的鸳鸯荷包,里面大多装着自己喜爱的香料。就为了让自己的心上人身上能和自己有一样的味道,怀着春天最明媚的期待。
也有几个穿着素净简朴,但看起来干净整洁的男子。靠在桥上,相互攀谈。
若是看到自己的女孩走来,便和其他男子恭敬地请辞,然后怯怯地拉起女孩的手,身后是起哄吵闹的声音。
再加上因为觉得自己母亲的死全是因为高子央引起的郑策。对郑书一直怀恨在心,自然而然地,他们也就亲近不起来。
可是终究是兄妹,身上还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纵然郑书与阿徵她们商议找郑郾帮忙,但其实她的心中却在徘徊,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
可是现在,郑郾再度提起自己母亲的死,让她本来徘徊不定的心似乎定了下来。
又不是杀了他,只是他不配做太子罢了,只是让他得到惩罚罢了,只是替那些受他所染的无辜女子报仇罢了。
“书儿你可想过,若是废了太子,父皇又会立谁为太子?”
郑郾收起手帕,平静地说道。
这让郑书一时犯了难,她还真没有想到郑策之后,老头子又会立谁为储君?
是二皇兄?是三皇兄东临王?是四皇弟晋王?是五皇弟楚昭王?还是年仅八岁的郑丞?
好像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必然。
郑郾身体虚弱,不得皇帝之眼;
东临王为人尖锐,易显锋芒,还在皇宫之时,其野心就昭然若揭;
晋王天性愚钝,五岁才学会走路,背诵一篇词赋都要花一个月的功夫;
楚昭王倒是聪颖些,只是好吃懒做,曾几次三番与郑揭争吵,就因为郑揭下令短了他的夜食;
郑丞备受宠爱,就碍于年纪太小。
“那书儿可知父皇为什么那么相信太子?”郑郾又问道。
郑书摇摇头,她自己也很迷惑。
郑郾叹了口气,随后轻笑道,“其实父皇自己都想废了太子。”
啊?郑书瞪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明明……
“可是正如刚才我所说,郑策之后,谁能成为太子?或许他现在是在等,等郑丞再大些,他再找个由头废太子。”
“真的吗?”
郑郾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难废啊……左相陆丘程,左将军陆谏,太子妃陆之龄,陆姓一族的全力支持和守旧派的冥顽不化,父皇怎么废掉他?”
是啊,不知不觉中,左相和左将军又有众多追随者,整个朝野似乎都已经满是太子的亲信了。
外戚,郑揭最怕的就是外戚了。外戚干政,扰他多年。
“那怎么办,就郑策那个鬼样子,到时候大昭落入他的手中,岂不是最后一笔。我们大昭怎能步前朝的后尘?!”
前朝的魏废帝魏其,就是日日荒淫,酒池肉林,骄奢淫逸,亲小人,远贤臣。听信谗言,残害忠良,最后落了个亡国的下场。
“父皇,得有自己的人。”
郑揭得有自己的人,得有麒麟侯,得有一直中立的澈山王府。
郑书恍然。
上次他说过的。父皇想要的是兵权和谋略。
“所以现在,你们想惩罚郑策……恐有难度。”
郑书歪着头,不停地啧舌,“可是阿音姑娘……”
郑郾摇了摇头,拿起杯盏轻抿了一口,“那个阿音姑娘,恐怕并非怀孕。”
“太子与太子妃这么多年都未有子嗣,郑策这样的人,四处留情,怎会连个私生之子都没有?有了私生之子,就算太子妃再不愿意,为了将来的帝后之位,她也定会认作亲子。所以……”
“所以,其实他们没孩子是郑策自己的问题?!”
郑书惊讶道,对啊,她怎么没想到,郑策这样过度纵欲,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
郑郾轻笑没说话。
“那阿音和其他那些受过郑策之害的女子……”
望着她淡下去的眼神,“书儿……其实你可知偲……”
“偲儿?偲儿怎么了?”
罢了,郑郾站起身,没有说下去,故作掩盖,“没什么,我是想说偲儿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有点唏嘘。”
明亮的少女点点头,撑着下巴,不知道思忖着什么。
来到栖仙台,昭平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郑书没说话,她看向阿音,脸色有些暗沉带着愧疚,“不行,二皇兄说太子现在还不能废。”
本来眼神中闪着星光的阿音,瞬间肩膀一松,有些失望。
废不了太子,凭什么他还能继续徜徉在权力的殿堂。
“长姐,那皇兄可还说了什么?”
“阿音姑娘,阿音姑娘你很有可能并没有怀孕,郑策很可能……不行。”
此话一出,倒是让大家都觉得有了一丝安慰。
“可是,我……”
“我去找李太医,他应当不会对其他人说的。”昭平立马说道,她到希望是如此。刚说完,便已经离开了栖仙台,阿徵想要跟她一起都来不及。
郑书坐在凳子上,满脑子都是郑郾刚才说的话。
父皇得有自己的人。
所以他将自己和偲儿分别赐婚于路植晏和曹赋,都是想靠姻亲来拴住自己的皇权,他想靠此来废掉郑策。
他想立郑丞。他连自己都利用。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幽深的夜幕中闪烁着几颗星星点点的明星。昭平一路小跑,面上透红,太医院离得近,她一会儿就到了。
搬进栖仙台的这段时间,她不再害怕郑策了。这路上都是人,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是她以前在玉芙阁难以看到的光景。
“李太医不在?”
昭平微微疑惑,新来的太医许括,语气不同于除李帨以外其他的太医,他的语气倒是温和谦逊。
“李太医去了麒麟侯府,说是麒麟侯受了重伤,情况危急。”
什么?他受了重伤?今天白天她明明和他一起进了安和殿,那会儿的他不是还好好的,不过这么一会子,怎么会受了重伤?!
许括刚来,还未听闻昭平和麒麟侯的婚事,也不知昭平那令人质疑的身份,不像其他人的唯恐避之而不及。他说道,“要不微臣同公主一同去吧。”
万一阿音真的怀孕,这个许括若是不值得信任,阿音的名誉岂不就毁了。
看出了昭平的纠结和迟疑,许括说:“微臣定会遵公主之令,还请公主相信微臣。”
他刚来,他得多做些事情,才能高升。
思量了许久,昭平实在是不好意思在门口站太长时间,“那就劳烦许太医了。”
一路上,昭平思绪飘忽,心神不宁。几次想开口问问关于曹赋为何受伤的事情,可是一想到许括刚来,估计也不会知道的太多。
但是,她却不由自主地启唇,“许太医,你可知麒麟侯他为何受伤?”
许括一直紧赶慢赶地跟在她后头,昭平蓦然出声,看着她的侧脸,月光稀稀散散地洒下来,衬得她皮肤清晰透亮,让人愣神。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是僭越失礼,他连忙低下头,“回公主的话,微臣并不清楚,只是听说是,刀伤。”
刀伤?被人刺杀?昭平的心忽上忽下,整个人都有些蒙,不知不觉就回到栖仙台。
经过诊断后,许括确定阿音并未怀孕,而葵水迟迟不来,只是因为她郁结于心,时常失眠,导致的血气不调。而干呕不止也只是她这段时间经常不肯吃饭,再加上喜喝凉水,致使腹中胀气,故而干呕。
所有人听完都松了一口气。
临走,昭平说,“还请许太医切勿将今日之事说与他人。”
许括连忙点点头,“微臣遵令。”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准备抬脚走,昭平又喊住了他。
阿徵和郑书有些疑惑。
“那个……许太医,若是李太医回来了,能否让他到栖仙台一趟。”
许括躬身再次点头,“这是自然,公主放心。”
因为阿音并不是真的怀孕,大家沉着的心都向上抬了一点。
郑书冲上前,从背后环住昭平的脖颈,“怎么了?为什么还要李帨来一趟?”
昭平别别扭扭地没出声,在郑书拼命摇晃下,晃得她头疼,她才说了曹赋受伤的事情。
郑书大喊一声,“什么?!!!”
阿徵听得也心中一紧。
郑书转了转眼珠子,拉起昭平就走,“不行,你这别还刚嫁过去,就做了个十三岁的寡妇。”
昭平都还来不及说什么,蹦蹦跳跳的少女就已经把她拉到了栖仙台外面,和秦贺大眼瞪小眼。
“书儿,你要去哪儿?”
秦贺比当初的梁咏途还夸张。同样是卫尉,梁咏途当初好歹被当作金銮宫的宫卫,秦贺现在直接变成她的贴身侍卫了。
因为秦贺的阻拦,阿徵和阿音才得以追了出来。
“长公主,你……”
郑书白了秦贺一眼,因为上次路植晏和她说的那句话,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秦贺从头到尾都知道北行山其实都早已经在郑揭的眼皮子底下,却没有告诉自己,她觉得秦贺很没有兄弟义气,心理上还觉得有着隔阂,态度上自然也不会太好。
“不管你的事。”
她说完,拉着昭平走得更快了。
老头子说过她能随意出宫的。
秦贺还是执剑拦住她,“书儿可是想出宫?”
郑书没理他。
“可是昭平公主不能出宫!”
二人愣住。
西直门的人不会让昭平过的。
郑书眼珠子转了几圈,拉着昭平又回去了。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乖巧,秦贺有些意外,本已经做好要和她来一场的准备了。
“出宫?!”
昭平闻言有些惊诧,除了上次和亲,她还从未出过宫呢。
“难道你不想知道曹赋发生了什么事吗?就算他是老头子硬要指给你的男人,你也得去看看才行!要不然他真的受重伤死了怎么办,对你未来很有影响的!”
“可是……可是……”
昭平嗫嚅着,纠结着,担心着,期望着。
“可是怎么出宫?”阿徵也希望昭平能去看看曹赋,毕竟是她未来的夫君。
郑书就是回来与她们商议怎么把昭平带出宫的,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昭平怎么出宫。
阿徵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让偲儿扮成飒羽的样子如何?”
郑书本来眼神一亮,觉得可行,可是忽然想起飒羽的身形和昭平的身形差了点,因为自己常偷跑出宫,为了防着点,西直门的人几乎要将金銮宫的人认全了。
她摇了摇头,不行。
昭平觉得这么多人全都在这儿绞尽脑汁,就是为了让她深夜偷跑出宫,去看自己未来的夫君,这也太……不好了,她呢喃着,“要不……等李太医回来再说吧……”
“等他回来?万一他今天晚上回不来呢?!”
昭平哑然。
忽然,阿音怯怯地举手,“我……我想到一个办法……”
郑书立马冲到她面前,“什么办法?你说。”
阿音看了眼昭平和郑书,然后对着阿徵说道,“我知道……东北角有个……狗洞……”
狗洞?难道要偲儿去钻狗洞?!
阿音知道他们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不是狗洞!就是……一个小洞,大概能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昭平公主肯定能轻松过去。”
“真的吗?你何时发现的?我怎么不知道?!”郑书想自己纵横六宫,这个皇宫都是四处都是她玩遍了才会觉得无趣,才要出宫玩的。怎么就会从未发现东北角还有这么个道呢?
“以前也没有,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
前段时间,一个多月前,她就是在那附近被郑策强暴的。
“那长公主待会儿先回金銮宫,若是长公主与偲儿在一起,秦卫尉一定会紧随其后的。等秦卫尉随长公主离开,偲儿再离开应当就可以了。”
郑书点点头,虽然她觉得自己打得过秦贺,但是,还是少惹事端,让昭平快些出宫才好。
因为怕四人一同出去,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更可况也没必要。阿徵便留在栖仙台陪着阿音。
昭平和郑书翻来覆去,终于在隐蔽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洞。
因为怕走散,费时间,郑书直接和昭平一起钻洞。
昭平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她一定是来到了人间仙境。和沉闷压抑的皇宫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书中的世外桃源。
她想自己一定只能看到这一次,书上说的桃源不就是这般虚幻,神乎吗?
宫外原来如此缤纷,淮河上竟然有这么多红船,丝带飘舞,熙熙攘攘的人群,服装各异,颜色五彩。
只是这些人群几乎全都朝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她们逆流而上,拥挤的人群几乎要将她们挤散。
终于走出了一段距离,人稍微少了一些。
“后天就是春分,再加上再过段时间就是上巳节了,怕是接下来的日子,夜时人都会有点多。”
郑书大汗淋漓地说着,大口喘着粗气,随后就平息了下来。倒是昭平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扶着腿,觉得头晕目眩。
大昭没有宵禁,彼时明灯四起,长河之上飘着稀稀拉拉的花灯,什么花都有。各种各样的吆喝声,调笑声,中间还夹杂着妇人的怒骂声,男人的呵斥声。
这些声音一股脑地,争先恐后地钻入昭平的耳朵,让她一下子怔了神。
相思桥上站着几名娇俏的女子,左不过与十三到十七岁的样子,含情脉脉,如那春水一般,潋滟娇媚。
有的似乎是在等自己的情郎,手中紧紧攥着的是日日夜夜,一针一线绣的鸳鸯荷包,里面大多装着自己喜爱的香料。就为了让自己的心上人身上能和自己有一样的味道,怀着春天最明媚的期待。
也有几个穿着素净简朴,但看起来干净整洁的男子。靠在桥上,相互攀谈。
若是看到自己的女孩走来,便和其他男子恭敬地请辞,然后怯怯地拉起女孩的手,身后是起哄吵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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