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婚(一)
深夜，郑书困极了，秦贺让她回金銮宫歇息，她死死地赖着不走。说要和偲儿共度在宫里的最后一个晚上。
“明天过后偲儿就要为人妇了，现在想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郑书霸着昭平的床，趴得像只大乌龟，喃喃道。
阿徵和阿音看着她轻笑。
昭平干笑了一阵，随后说：“你不也快了吗？其实按理说我不该比你先出嫁才对。”
郑书翻了个身，突然想起什么，一挑眉，目光里满是狡黠，“哎哎哎——偲儿，你当真十三吗？我记得你九岁多就来了葵水，比我当年还早。对了，阿徵阿音，你们两什么时候来的？”
这问题，一下子问蒙了三个人。
昭平当年来葵水来得确实早了些，穿着白衣服，格外显眼，还是郑书发现，然后拉着她去找了施偲。
这说出很羞涩，阿音先小声地说，“十一……”
阿徵要晚一点，十二才来。
昭平愣住了，“怎么了？我来得早所以个子不高，而且还不准，哎……”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比量着自己的身高。
郑书叹了一口气，想到一个非常难以启齿的问题，但因为都是女孩子，倒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她腻腻歪歪半晌开口：“哎哎哎——偲儿，你懂不懂那啥啊？”
一说完，她自己在床上打起了滚，兀自捂住脸，哈哈大笑起来。
昭平大约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得一下红成猴子屁股。
阿徵看了眼阿音，怕郑书这句无心的话会伤到她。
但是似乎还好，因为问的是昭平，阿音只是扬着笑意，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被揭起伤疤。
昭平想逃开这个话题，将郑书拉起来，糊弄过去，“哎呀哎呀——长姐你快回金銮宫歇息去吧，我也要睡了，要不然明天会顶个青眼的。”
说罢，她就将郑书拉起来，自己滚进小被窝装睡去了。
郑书从后面抱住她，猛地扣在她的腰腹上，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偲儿害羞了，你快说说啊——”
昭平一动不动。
阿徵觉得确实不能再熬夜了，要不然明天新娘子的肌肤状态不好，连涂粉都遮不过去。
“长公主，已经子时了，再不睡明天该没精神了。”
郑书讪讪地起身，想想也是。明天，明天她得养足精神好好闹一闹呢！
——本以为郑揭不会来的，但是没想到初七大婚他居然来了。
依旧是在永兴殿外，隔着红纱，她能清楚地看到郑揭伸向她的手，粗糙沧桑。
都说皇帝养尊处优，无比矜贵，可是他的手却被岁月摧残地爬满了数不清的纹路。
她愣神，犹豫了一会儿。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是想演最后一次罢了。
她这样想。
昭平将手搭上，若是从小她就能感受到这一份父亲的感觉就好了。
郑策和郑郾都站在皇帝的身后，只是二人神情各异。
太子面无表情，而二皇子带着笑意。
小小的郑丞也来了，被张少使牵着，似乎很是新奇。上一次昭平和亲，他因为感染风寒没来，这会子看见女子出嫁的场面，仿佛打开了新天地。
阿徵和昭平都以为这次的婚礼会很简单，因为仓促，仪制方面都已经简略了很多。能做到今天这个样子，让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只是外表看起来不至于有失体面罢了，他只是不想丢了皇家的基本的体面。昭平在心底这样暗暗地奉劝道。
再次坐上銮驾，她的心情反而没有上一次的无畏，坦然。
她的心底甚至说在忐忑，恍惚，激动，再带着那么一点期待。
果然如阿徵昨天晚上所想，昭平眼角的乌青连粉黛都遮不住。
今天卯时三刻，礼部的人便呼啦涌入一大片子人，其实最主要是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过。
昭平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任由阿徵，阿音和那些礼部的女官，沐浴焚香，洗面，着嫁衣，施以浓烈喜庆的妆，梳发，挽发，盘成妇人形态的发髻，带上四尾珠莲凤冠。
这些看似简单的步骤，饶是这么多人，也将将做到了吉时。
一整套下来，阿徵和阿音连连发出惊叹。
风髻露鬓，娥娥端庄。眉若远山，明眸善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娇小的脸上却生出如此柔情绰态的五官，让人移不开眼睛。
大红嫁衣拂身，凰凰之羽，乘风而上。昭平身高大约六尺，但这一身明媚，却衬得她身姿无比绰约。
红色的盖头落在头上，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平添了喜色。
曹赋早已经在乾坤门等着了。他亦是一身大红喜服，发冠两侧伴着长长的红色丝带，棱角分明的脸似乎瘦削一些，长眉入鬓，明眸皓齿，唇色淡淡。
脖颈处露出皎白中衣，又着暗红交领外衣，再套上一件宽大的鲜红重衣。
凤飞其上，明金绕身，在太阳的照耀下，上面的金凤似乎活过来一般。
因为无论是印象中，还是看到他，穿得都是白衣。这会子看他这一身，阿徵觉得还真别有一番气色。
今日啊，日头正好，他迎着光，光将他的脸上照得暖暖洋洋的。不再是那一幅白衣公子的模样，而是翩翩郎君的隽逸。
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英姿挺拔。颀长的身形单单是立在那儿，便是世间最明冶的景致。
见到銮驾来，他谦逊地掬了一礼。
随后轻便地跨上马，携着满面春光，携着温暖骄阳，携着自己此生唯一的妻子，麒麟侯夫人，施偲，大昭的昭平公主，一起回家。
昭平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饿是真饿，紧张也是真的紧张。执扇的手都不知擦了多少遍了，却还是一直出汗。
阿徵和阿音一直在旁边宽慰，她觉得更加紧张了。
门外稍微有一点动静，她的心都会骤停一下。把阿徵她们都弄得一惊一乍，大气都不敢喘，好像出嫁的是她们一样。
酒宴盛大，来了很多人，陆丘程也来了。虽然平时他和曹赋不对付，但是这种场合他必须得“捧捧场”。
说是酒宴，但曹赋是滴酒未进。
陆丘程就不乐意了，自己已经喝得半醉半醒了，还和其他朝廷重臣们一起质疑道：“哎——曹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是不是，你看看公主出嫁，你作为新郎官，怎么也得喝几杯吧？！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
公主两个字，他说得格外地重。
曹赋依旧是挂着笑，“实在抱歉，我不善饮酒，只是左相好像饮多了。”
他回头示意侍从去那些醒酒汤来，自己则笑意盈盈地端着一樽凉水，与席上的人互敬。
陆丘程气得鼻子都歪了，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发作，弄成长辈欺负小辈，说出去不大好听。而他身旁的人，这下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宁安王一家自然也在，眠眠特地坐在了距甜食较近的位置，却被曹越阴瞪了一眼。
她怯怯地向右挪了一个位置，满脸委屈，似乎已经是她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赵肥看不得女儿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嬉皮笑脸地拥到妻子的面前，“夫人，算了吧，就让眠眠坐这儿吧……”他喊她夫人，不是王妃。
曹赋也说：“姐姐，就让眠眠坐这儿吧，只此一次。”
曹越阴叹了口气，食指轻轻地摁了一下女儿的脑袋。转头白了眼一直讨小好的宁安王，一掀裙摆坐在席上，“我不管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眠眠乐得咯咯笑，大声说着：“谢谢父亲和舅舅！嘿嘿！”
赵肥看着自家女儿如此可爱，实在心喜，感觉心都要融化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澈山王郑措也来了，正和陆丘程互相敬酒。
他连忙也跑了过来，坐在了郑措旁边，他们二人素来交好，当初游说赵肥倒戈的人还正是郑措。
“呦，宁安王，许久未见，你又体宽了不少啊！哈哈哈哈——”郑措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赵肥那圆滚滚的肚皮。
“嘿嘿嘿……澈山王说笑了，听闻陛下已经将世子和长公主二人赐婚，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哈哈哈，多谢多谢。”
“眠眠！”郑书明亮的声音划破了一室的喧嚣，她蹦跶着进来，全然不顾一众人的惊讶的目光，特别是郑措。
一看长公主来了，大臣们纷纷起身，“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郑书已经不想管他们，自顾自地和眠眠坐在一起，而且还真带了桃花来。
眠眠开心死了，接过桃花都不知道放哪儿。想放袖子里吧，可是她穿的是短褂，不是广袖；想放怀里吧，她有些胖嘟嘟的，怕给压坏了；想放桌上吧，又怕沾上了油渍。
她小手不停地挠头，郑书直接给她插在了头上。横在她的两个小抓髻之间，她欣喜地摇晃这脑袋，满足地砸吧着嘴。惊喜地喊了一声：“啊——书儿姐姐，你真聪明！”
郑书瞬间得到满意，捏了捏她的脸，“你说的真对！”
“书儿姐姐怎么现在才来？”
别提这个了，一提这个郑书就懊恼，她睡过头了！她又错过了偲儿的出嫁之礼！
“嗯——我睡过头来……”
眠眠毫不留情地嘲笑她：“书儿姐姐真懒，眠眠今天可是起得很早的哦！”她说着，嘴里早已经鼓鼓囊囊地塞满了。
郑书朝着她吐了吐舌头：“略略略，吃你的吧。”
眠眠笑得更大声了。参加这种婚礼宴席太好了，她觉得太开心。于是她转头冲着还在敬酒的曹赋说道：“舅舅——你以后要多成几次亲——”
满座皆惊，随后捧腹大笑。
曹越阴忙笑着打着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转头却丢给眠眠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眠眠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不过看大家的反应好像没什么大事，只是在母亲那里过不了关。她缩了缩脑袋，继续往嘴里胡吃海塞。
曹赋笑了笑，没说话。
郑书低声凑在她耳朵边上说：“待会啊，我带你去见新娘子去！特别漂亮！！！”
眠眠眼睛无限放大：“昭平公主漂亮我知道，嗯……只是不知道穿着嫁衣什么样子？”
她歪头绞尽脑汁地想象昭平穿着嫁衣的模样，可是她想象不出来。就像自己的舅舅一样，要不是亲眼见到，她也想象不出他穿着喜服是什么样子。
“肯定更好看，就像舅舅一样，更好看了！”
郑书狠狠地点了点头。
许括也来了，跟着李帨后头来的。李帨和曹赋关系不错，许括现在是新任太医，还跟在李帨后头多取取经验。所以这次，他也跟过来了。
只是他一直在饮酒，李帨还低声骂了他一声。
曹赋过来时，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李帨使劲捣了他一下，他才发现整桌只有自己是坐在那儿的。
看到曹赋一身新郎官的喜服，红得刺他的眼。他愣了一下，慌张地立马起身，腰躬得低低的。
“恭喜曹大人。”
曹赋微笑颔首，一饮而尽。许是人多捂的，他本身白皙的脸颊此时爬上了红云。
天上暖阳变残阳，晚霞正好，略过四方的院子打在每个人的身上。他站在檐下，风铃作响，刺眼的红也变了色调。
暮霭一头撞进他的背上，让他弥漫了满身的霞色。这样的色彩刚刚好，就像是躺在云翳上看四季，那般温暖。
少了出尘之气，倒似沾上了些许京华烟火气。
他道了一句：“多谢。”
这场酒宴，大多目的不同。有的人心中想着赶紧吃完，回家陪自己的媳妇；有的人想着多结识一些权贵，好为自己的未来铺路；而有的人就是想看看这个三十岁还未娶亲的侯爷，今日娶了“公主”，会是怎样一幅面孔。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渐渐有人请辞。
眠眠本想和郑书一起去看看昭平的，奈何被自己的母亲强行拽走了，说她没礼数。
赵肥舔着脸说：夫人，要不就让眠眠再待一会儿吧。曹越阴一瞪，他就不敢作声了。眠眠哭唧唧地把目光投向郑书。
郑书帮忙劝道：“王妃，就让眠眠和我一起吧，没事，到时候我亲自将她送回去如何？”
曹越阴朝着她低了一下头，但是目光却并不谦逊：“长公主位份极尊，陛下自然不会管。但是眠眠还是小姑娘，若传出去说桃花郡主生性散漫顽皮，这可就不大好了。”
说罢，躬身拘礼，便硬拉着眠眠走了。
眠眠一步三回头，求着曹赋可以说说话。可是曹赋似乎也并不希望她留下来，只是笑着朝她摆了摆手。
而郑书半天反应过来，合着这宁安王妃变着法子骂自己呢？！她一跺脚就追了出去。
最后，终于仅剩的一个人许括请辞：“曹大人，在下先行告辞！”他明明看起来醉得厉害，说话却依旧不含糊。
曹赋左手置于背后，右手置于腹前，稍稍点头，“许大人，再会。”
这会儿整个麒麟侯府才真正的安静下来。
“侯爷，该进洞房了。”
曹赋坐在凳子上，目光涣散。
他站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这下昭平的心是真提到了嗓子眼。扇柄几乎要被她捏碎了，指腹因为她的用力而发白。涂得烈焰的红唇也因为她紧张的咬而变得斑驳浅淡。脸颊处因为血液的快速涌动而变得通红，比原本涂的胭脂还要红。
阿徵看不下去她这个样子，伸头看向窗外，正看到曹赋走在廊下，走得极慢。她以为他喝了酒。
“侯爷来了。”
阿徵一说，昭平陡然站昭平陡然站起身，把阿音都吓了一跳。
“偲儿……”阿徵轻声提醒了一句，昭平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怯怯地做了下来。
明明记得曹赋就在廊下，阿徵却感觉等了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曹赋才推门而入，带来了一室月色与清风。
阿徵和阿音欠了欠身：“侯爷。”随后，便带上门一起离去了。
“明天过后偲儿就要为人妇了，现在想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郑书霸着昭平的床，趴得像只大乌龟，喃喃道。
阿徵和阿音看着她轻笑。
昭平干笑了一阵，随后说：“你不也快了吗？其实按理说我不该比你先出嫁才对。”
郑书翻了个身，突然想起什么，一挑眉，目光里满是狡黠，“哎哎哎——偲儿，你当真十三吗？我记得你九岁多就来了葵水，比我当年还早。对了，阿徵阿音，你们两什么时候来的？”
这问题，一下子问蒙了三个人。
昭平当年来葵水来得确实早了些，穿着白衣服，格外显眼，还是郑书发现，然后拉着她去找了施偲。
这说出很羞涩，阿音先小声地说，“十一……”
阿徵要晚一点，十二才来。
昭平愣住了，“怎么了？我来得早所以个子不高，而且还不准，哎……”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比量着自己的身高。
郑书叹了一口气，想到一个非常难以启齿的问题，但因为都是女孩子，倒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她腻腻歪歪半晌开口：“哎哎哎——偲儿，你懂不懂那啥啊？”
一说完，她自己在床上打起了滚，兀自捂住脸，哈哈大笑起来。
昭平大约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得一下红成猴子屁股。
阿徵看了眼阿音，怕郑书这句无心的话会伤到她。
但是似乎还好，因为问的是昭平，阿音只是扬着笑意，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被揭起伤疤。
昭平想逃开这个话题，将郑书拉起来，糊弄过去，“哎呀哎呀——长姐你快回金銮宫歇息去吧，我也要睡了，要不然明天会顶个青眼的。”
说罢，她就将郑书拉起来，自己滚进小被窝装睡去了。
郑书从后面抱住她，猛地扣在她的腰腹上，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偲儿害羞了，你快说说啊——”
昭平一动不动。
阿徵觉得确实不能再熬夜了，要不然明天新娘子的肌肤状态不好，连涂粉都遮不过去。
“长公主，已经子时了，再不睡明天该没精神了。”
郑书讪讪地起身，想想也是。明天，明天她得养足精神好好闹一闹呢！
——本以为郑揭不会来的，但是没想到初七大婚他居然来了。
依旧是在永兴殿外，隔着红纱，她能清楚地看到郑揭伸向她的手，粗糙沧桑。
都说皇帝养尊处优，无比矜贵，可是他的手却被岁月摧残地爬满了数不清的纹路。
她愣神，犹豫了一会儿。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是想演最后一次罢了。
她这样想。
昭平将手搭上，若是从小她就能感受到这一份父亲的感觉就好了。
郑策和郑郾都站在皇帝的身后，只是二人神情各异。
太子面无表情，而二皇子带着笑意。
小小的郑丞也来了，被张少使牵着，似乎很是新奇。上一次昭平和亲，他因为感染风寒没来，这会子看见女子出嫁的场面，仿佛打开了新天地。
阿徵和昭平都以为这次的婚礼会很简单，因为仓促，仪制方面都已经简略了很多。能做到今天这个样子，让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只是外表看起来不至于有失体面罢了，他只是不想丢了皇家的基本的体面。昭平在心底这样暗暗地奉劝道。
再次坐上銮驾，她的心情反而没有上一次的无畏，坦然。
她的心底甚至说在忐忑，恍惚，激动，再带着那么一点期待。
果然如阿徵昨天晚上所想，昭平眼角的乌青连粉黛都遮不住。
今天卯时三刻，礼部的人便呼啦涌入一大片子人，其实最主要是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过。
昭平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任由阿徵，阿音和那些礼部的女官，沐浴焚香，洗面，着嫁衣，施以浓烈喜庆的妆，梳发，挽发，盘成妇人形态的发髻，带上四尾珠莲凤冠。
这些看似简单的步骤，饶是这么多人，也将将做到了吉时。
一整套下来，阿徵和阿音连连发出惊叹。
风髻露鬓，娥娥端庄。眉若远山，明眸善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娇小的脸上却生出如此柔情绰态的五官，让人移不开眼睛。
大红嫁衣拂身，凰凰之羽，乘风而上。昭平身高大约六尺，但这一身明媚，却衬得她身姿无比绰约。
红色的盖头落在头上，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平添了喜色。
曹赋早已经在乾坤门等着了。他亦是一身大红喜服，发冠两侧伴着长长的红色丝带，棱角分明的脸似乎瘦削一些，长眉入鬓，明眸皓齿，唇色淡淡。
脖颈处露出皎白中衣，又着暗红交领外衣，再套上一件宽大的鲜红重衣。
凤飞其上，明金绕身，在太阳的照耀下，上面的金凤似乎活过来一般。
因为无论是印象中，还是看到他，穿得都是白衣。这会子看他这一身，阿徵觉得还真别有一番气色。
今日啊，日头正好，他迎着光，光将他的脸上照得暖暖洋洋的。不再是那一幅白衣公子的模样，而是翩翩郎君的隽逸。
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英姿挺拔。颀长的身形单单是立在那儿，便是世间最明冶的景致。
见到銮驾来，他谦逊地掬了一礼。
随后轻便地跨上马，携着满面春光，携着温暖骄阳，携着自己此生唯一的妻子，麒麟侯夫人，施偲，大昭的昭平公主，一起回家。
昭平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饿是真饿，紧张也是真的紧张。执扇的手都不知擦了多少遍了，却还是一直出汗。
阿徵和阿音一直在旁边宽慰，她觉得更加紧张了。
门外稍微有一点动静，她的心都会骤停一下。把阿徵她们都弄得一惊一乍，大气都不敢喘，好像出嫁的是她们一样。
酒宴盛大，来了很多人，陆丘程也来了。虽然平时他和曹赋不对付，但是这种场合他必须得“捧捧场”。
说是酒宴，但曹赋是滴酒未进。
陆丘程就不乐意了，自己已经喝得半醉半醒了，还和其他朝廷重臣们一起质疑道：“哎——曹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是不是，你看看公主出嫁，你作为新郎官，怎么也得喝几杯吧？！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
公主两个字，他说得格外地重。
曹赋依旧是挂着笑，“实在抱歉，我不善饮酒，只是左相好像饮多了。”
他回头示意侍从去那些醒酒汤来，自己则笑意盈盈地端着一樽凉水，与席上的人互敬。
陆丘程气得鼻子都歪了，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发作，弄成长辈欺负小辈，说出去不大好听。而他身旁的人，这下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宁安王一家自然也在，眠眠特地坐在了距甜食较近的位置，却被曹越阴瞪了一眼。
她怯怯地向右挪了一个位置，满脸委屈，似乎已经是她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赵肥看不得女儿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嬉皮笑脸地拥到妻子的面前，“夫人，算了吧，就让眠眠坐这儿吧……”他喊她夫人，不是王妃。
曹赋也说：“姐姐，就让眠眠坐这儿吧，只此一次。”
曹越阴叹了口气，食指轻轻地摁了一下女儿的脑袋。转头白了眼一直讨小好的宁安王，一掀裙摆坐在席上，“我不管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眠眠乐得咯咯笑，大声说着：“谢谢父亲和舅舅！嘿嘿！”
赵肥看着自家女儿如此可爱，实在心喜，感觉心都要融化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澈山王郑措也来了，正和陆丘程互相敬酒。
他连忙也跑了过来，坐在了郑措旁边，他们二人素来交好，当初游说赵肥倒戈的人还正是郑措。
“呦，宁安王，许久未见，你又体宽了不少啊！哈哈哈哈——”郑措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赵肥那圆滚滚的肚皮。
“嘿嘿嘿……澈山王说笑了，听闻陛下已经将世子和长公主二人赐婚，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哈哈哈，多谢多谢。”
“眠眠！”郑书明亮的声音划破了一室的喧嚣，她蹦跶着进来，全然不顾一众人的惊讶的目光，特别是郑措。
一看长公主来了，大臣们纷纷起身，“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郑书已经不想管他们，自顾自地和眠眠坐在一起，而且还真带了桃花来。
眠眠开心死了，接过桃花都不知道放哪儿。想放袖子里吧，可是她穿的是短褂，不是广袖；想放怀里吧，她有些胖嘟嘟的，怕给压坏了；想放桌上吧，又怕沾上了油渍。
她小手不停地挠头，郑书直接给她插在了头上。横在她的两个小抓髻之间，她欣喜地摇晃这脑袋，满足地砸吧着嘴。惊喜地喊了一声：“啊——书儿姐姐，你真聪明！”
郑书瞬间得到满意，捏了捏她的脸，“你说的真对！”
“书儿姐姐怎么现在才来？”
别提这个了，一提这个郑书就懊恼，她睡过头了！她又错过了偲儿的出嫁之礼！
“嗯——我睡过头来……”
眠眠毫不留情地嘲笑她：“书儿姐姐真懒，眠眠今天可是起得很早的哦！”她说着，嘴里早已经鼓鼓囊囊地塞满了。
郑书朝着她吐了吐舌头：“略略略，吃你的吧。”
眠眠笑得更大声了。参加这种婚礼宴席太好了，她觉得太开心。于是她转头冲着还在敬酒的曹赋说道：“舅舅——你以后要多成几次亲——”
满座皆惊，随后捧腹大笑。
曹越阴忙笑着打着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转头却丢给眠眠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眠眠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不过看大家的反应好像没什么大事，只是在母亲那里过不了关。她缩了缩脑袋，继续往嘴里胡吃海塞。
曹赋笑了笑，没说话。
郑书低声凑在她耳朵边上说：“待会啊，我带你去见新娘子去！特别漂亮！！！”
眠眠眼睛无限放大：“昭平公主漂亮我知道，嗯……只是不知道穿着嫁衣什么样子？”
她歪头绞尽脑汁地想象昭平穿着嫁衣的模样，可是她想象不出来。就像自己的舅舅一样，要不是亲眼见到，她也想象不出他穿着喜服是什么样子。
“肯定更好看，就像舅舅一样，更好看了！”
郑书狠狠地点了点头。
许括也来了，跟着李帨后头来的。李帨和曹赋关系不错，许括现在是新任太医，还跟在李帨后头多取取经验。所以这次，他也跟过来了。
只是他一直在饮酒，李帨还低声骂了他一声。
曹赋过来时，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李帨使劲捣了他一下，他才发现整桌只有自己是坐在那儿的。
看到曹赋一身新郎官的喜服，红得刺他的眼。他愣了一下，慌张地立马起身，腰躬得低低的。
“恭喜曹大人。”
曹赋微笑颔首，一饮而尽。许是人多捂的，他本身白皙的脸颊此时爬上了红云。
天上暖阳变残阳，晚霞正好，略过四方的院子打在每个人的身上。他站在檐下，风铃作响，刺眼的红也变了色调。
暮霭一头撞进他的背上，让他弥漫了满身的霞色。这样的色彩刚刚好，就像是躺在云翳上看四季，那般温暖。
少了出尘之气，倒似沾上了些许京华烟火气。
他道了一句：“多谢。”
这场酒宴，大多目的不同。有的人心中想着赶紧吃完，回家陪自己的媳妇；有的人想着多结识一些权贵，好为自己的未来铺路；而有的人就是想看看这个三十岁还未娶亲的侯爷，今日娶了“公主”，会是怎样一幅面孔。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渐渐有人请辞。
眠眠本想和郑书一起去看看昭平的，奈何被自己的母亲强行拽走了，说她没礼数。
赵肥舔着脸说：夫人，要不就让眠眠再待一会儿吧。曹越阴一瞪，他就不敢作声了。眠眠哭唧唧地把目光投向郑书。
郑书帮忙劝道：“王妃，就让眠眠和我一起吧，没事，到时候我亲自将她送回去如何？”
曹越阴朝着她低了一下头，但是目光却并不谦逊：“长公主位份极尊，陛下自然不会管。但是眠眠还是小姑娘，若传出去说桃花郡主生性散漫顽皮，这可就不大好了。”
说罢，躬身拘礼，便硬拉着眠眠走了。
眠眠一步三回头，求着曹赋可以说说话。可是曹赋似乎也并不希望她留下来，只是笑着朝她摆了摆手。
而郑书半天反应过来，合着这宁安王妃变着法子骂自己呢？！她一跺脚就追了出去。
最后，终于仅剩的一个人许括请辞：“曹大人，在下先行告辞！”他明明看起来醉得厉害，说话却依旧不含糊。
曹赋左手置于背后，右手置于腹前，稍稍点头，“许大人，再会。”
这会儿整个麒麟侯府才真正的安静下来。
“侯爷，该进洞房了。”
曹赋坐在凳子上，目光涣散。
他站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这下昭平的心是真提到了嗓子眼。扇柄几乎要被她捏碎了，指腹因为她的用力而发白。涂得烈焰的红唇也因为她紧张的咬而变得斑驳浅淡。脸颊处因为血液的快速涌动而变得通红，比原本涂的胭脂还要红。
阿徵看不下去她这个样子，伸头看向窗外，正看到曹赋走在廊下，走得极慢。她以为他喝了酒。
“侯爷来了。”
阿徵一说，昭平陡然站昭平陡然站起身，把阿音都吓了一跳。
“偲儿……”阿徵轻声提醒了一句，昭平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怯怯地做了下来。
明明记得曹赋就在廊下，阿徵却感觉等了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曹赋才推门而入，带来了一室月色与清风。
阿徵和阿音欠了欠身：“侯爷。”随后，便带上门一起离去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