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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18章 师寰 • 救徐

    今日涂山大会的重头戏乃是献俘。吉时已到,鼓乐大作,徐翎精心安排的献淮夷之俘仪式正式开始。

    周时,诸侯向天子献俘之礼大都在镐京城宗庙举行,在野外筑台献俘乃是特例,只有天子御驾亲征之时才偶尔为之。在诸侯们的簇拥之下,周王静站立献俘台制高点,接受周王师押送而来的千余名淮夷俘虏。

    太保召公虎作为此战主帅,写就一诗,献于周王静,聊以表功:

    “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淮夷来铺。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

    江汉之浒,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

    这首《江汉》,气势磅礴、酣畅淋漓。卫伯和与其他诸侯听了,皆点头称赞。召公虎在诗中丝毫不自矜功绩,而是把作战胜利的功劳全部推给了周天子,颇有上古贤臣之风。

    周王静大喜,高声对召公虎道:“自文王、武王受命天下,太保一脉自先祖召康公奭起,世代为我大周梁栋。爱卿过谦,切莫说此胜乃余一人之故。”

    召公虎赶忙下拜:“此乃天子洪福,微臣不敢居功。”

    周王静取来圭瓒美玉,道:“太保自国人暴动以来,共和执政十四载、勤勤勉勉,余一人登基后,更是南征北战、劳苦功高。余特赏赐爱卿一铜簋,以记录此次太保平淮夷之功!”

    召公虎叩头伏地,感激涕零道:“微臣惶恐,恭祝大周天子万寿!”

    “爱卿快快请起!”

    周王静扶起召公虎,并亲自酌一爵甘醴粲酒,召公虎一饮而尽,众人山呼万岁。

    封赏完召公虎,周王静又接受了各诸侯的朝拜,看样子,天子登基五年以来,这还是第一着体会君临天下之感,竟有飘飘然欲仙之感。

    此时,莱侯见周王静兴致颇高,便奏道:“天子,若说天下胜景之首,当属我东方之蓬莱仙岛,自古云雾缭绕,选胜登临、确有羽化登仙之感也!”

    “蓬莱?”周王静被吊起胃口,问道,“蓬莱何在?”

    莱侯见周王静果然感兴趣,佯作摇头叹气道:“蓬莱本位于我莱国境内,原是天下得道之人修炼之圣地。然而国人暴动以来,东夷余孽叛乱,此地竟为东夷所占。”

    “岂有此理!”周王静闻言大怒,道,“胶东半岛,亦是天子王土,岂容夷人放肆?”

    齐侯无忌也跟着道:“岂止是胶东?我齐、鲁境内之大野泽、泰山,本就是上古帝王封禅之地,如今亦为东夷所趁,如入无人之境。”

    纪侯亦来附和:“天子,我纪国境内之名胜崂山,亦为东夷反贼占据,寡人实无力征之。”

    卫伯和闻言大骇,看起来,召公虎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莱侯、齐侯、纪侯仿佛串通一气般,同时借题发挥,对天子渲染东夷之叛。难不成,他们这是想激周天子御驾东征,剿灭东夷么?

    周王静果然被说动,掷爵于地,怒道:“东夷如此张狂?目中将天子置之何地?”

    徐翎连忙道:“天子息怒,东夷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此次赞助淮夷围徐,便是佐证。我徐国国虽小民寡,但愿为天子之马前卒,跟随天子东征讨伐东夷余孽!”

    见徐翎请缨,其他诸侯哪里愿意落后,皆恳求天子让他们作为先锋,以剿灭东夷。

    周王静也没多想,直接表态:“余一人此来,便是为了平定淮夷、东夷之乱,除恶务尽,不可半途而废。余意已决,今日便发兵东向,不破东夷,誓不还朝!”

    卫伯和暗叫不好,这是一个诸侯联合设下的局,现在就连徐国都参合进来,撺掇天子御驾亲征东夷。不管他们的目的是借王师之手彻底击溃东夷,还是为了获取人口、扩其封地、掠夺财富,对大周而言都未必有益。

    这一下,召公虎再也坐不住。

    “天子三思!”召公虎走近一步,显然是下定决心犯颜直谏,“如今王师疲惫、军用甚费,且西北犬戎虎视眈眈,此地不可久留,还望天子下令班师……”

    “余意已决,爱卿不用再谏。”周王静面色不悦,又大声对诸侯道,“余乃天下之主,周王师亦是天下之军!如今东部诸国苦于东夷之乱,余岂能袖手旁观?”

    召公虎摇了摇头,知道苦劝无益,只得告退。

    卫伯和本欲附和,见太保如丧考妣之状,也只得沉默,心里很不是滋味。身为外邦诸侯,大周衰弱于卫国并无大害;可另一方面,自己现在是大周太宰,这些诸侯们心中的小算筹太过露骨,令人作呕。

    想当初,周王师羸弱、大周衰微之时,这些诸侯都躲得没影。如今大周略有中兴气象,他们便抓住年轻的周王静急于求成、好大喜功的弱点,给他设套,谋取私利。

    然而周王静涉世未深,又没有实际作战经验,只是被诸侯们捧得飘飘然。若果真深入敌后,前往讨伐东夷势力,若有半点闪失、差池,岂不是重蹈当年周昭王南征楚国而不复的覆辙?

    无论如何,现在的周王静已经下定决心东征东夷,不论谁也再劝不动。既如此,不论是召公虎还是卫伯和,只得尽力辅佐天子亲征,不敢掉以轻心。

    周王静心情大好,召仲山甫出列,问道:“爱卿,你在淮夷一年有余,可知东夷之风土人情如何?”

    仲山甫道:“天子,臣不才,只可略说一二。”

    “无妨,速速说来!”

    “天子可曾听过‘九夷’之说?”

    “未曾。”

    仲山甫道:“大周初年,东夷分九种,曰畎夷、於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故名之曰九夷。而后周公践奄、齐徙薄姑,九夷大多被剿灭,如今所剩者不多。如今仍剩四国,可为天子东征之大患。”

    周王静来了兴致:“是何四国?”

    仲山甫道:“此四国北起鲁国东南,沿东海一路向南遍布。此四国昔日皆是少昊之国,后来因战乱与朝代更迭,便分散到各地。”周王静问道:“众爱卿多次提及少昊之事,不知少昊乃是何来头?”

    仲山甫道:“少昊和太昊相对。太昊者,便是上古伏羲氏,而少昊,乃是黄帝长子、白帝玄嚣。少昊迁居东夷,以凤鸟为图腾、以百鸟之名命官,从而成为东夷人公认的初祖。”

    “原来如此,那东夷岂不是和华夏同宗?”

    “从血缘上看,东夷与华夏同为轩辕黄帝一脉,但华夏族与东夷之分野,向来并非血缘,而是文化。东夷不服中原王化、披发文身,自是与诸夏不同。”

    周王静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东夷四国乃是哪四国?”

    “这……”仲山甫显然准备不足,支吾起来。

    周王静面色不悦,又环视周边诸侯和众臣,似乎也没有理想的回答。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轻笑,缥缈而轻微,让人听得浑身难受。

    只见一玉面白衣将军翩翩出列,对天子深施一礼,柔声道:“陪臣知道。”

    周王静先是一愣,继而目不转睛地打量此人。

    徐翎干咳几声,介绍道:“天子,此人乃是徐国谋臣舒参。”

    周王静这才回国神来,略有尴尬道:“舒卿请讲!”

    舒参从袖口中抽出四个玉片,在手中把玩片刻,将其中之一掷于地上:“其一名曰奢比尸国,首领名曰尸冉。”

    周王静皱着眉头:“这是什么国名?为何余从未听闻?”

    舒参捂嘴而笑:“说是国,其实是东夷的残余部落罢了,哪里当得了天子军威?”

    周王静被唬得受用,忙摆手道:“也是,也是,说下去!”

    舒参这才道:“据传,尸国人兽身、人面、大耳,用两青蛇为耳环,其貌甚丑陋可怖。该国上古时期便是九夷地盘,商朝时名为人方,本朝其国土有一大部分已经属莒、祝二国。”

    紧接着,又掷下一玉片:“其二乃是青丘国,首领名曰丘翼。青丘之山多九尾狐,传说商纣王妖姬妲己便是这九尾狐成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青丘国内有一山名曰空桑,此山乃是黄帝杀蚩尤之处,故而青丘国内常言有蚩尤鬼魂成灾。”

    周王静点头道:“青丘、空桑传说,余倒是略有听闻。”

    舒参掷下第三片玉片:“其三乃是黑齿国,首领名曰齿铃。黑齿国位于青丘国之北,其人黑,食稻啖蛇。当初帝俊亦是黑齿食黍,故有传言黑齿国便是帝俊后裔建立。据说黑齿国是姜姓国,与纪国还有着不少关联,藕断丝连。”

    言罢,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纪侯,看得纪侯大气不敢出。

    “其四乃是十日国,首领名曰日达,据说祖先是尧帝时期的大贤臣羲和的后代,而十日的得名却又和当初后羿射日有一定关联。除此四国外,东夷残余还有为人长大之国,名曰大人国;人人佩剑却好让不争之国,名曰君子国;殷商先祖王亥后代之困民国等。”

    待舒参说完这些东夷国家的奇闻异事,周王静听得闻云里雾里:“舒卿真乃见多识广之辈也!”

    “天子过奖,”舒参行了一礼,手指指向召公虎等人,“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陪臣差众位大周卿大夫远矣。”

    这话虽是奉承,但是听得这般大周众臣们很回不过味来。卫伯和知道,这些奢比尸、青丘、黑齿、十日等国名光怪陆离,听着就很是诡异。不过东夷自古生活于东海之滨,其风俗蛮荒,不服王化,倒也不足为奇。

    周王静犹然好奇,又问道:“那此四国,实力又当如何?”

    舒参诡异一笑:“此陪臣不知也。但东夷自古多邪术,天子此次御驾亲征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周王静面露难色,似乎起了惧意。

    “天子勿忧。”不过舒参却显然早有准备,从地上依次捡起四个玉片,拼凑成一个圆环,交于周王静。原来玉片上乃有榫卯暗扣,乃是一个精美的玉玦,匠心独运。

    “这是?”

    舒参笑道:“我偃姓舒人善攘凶之法,此玉玦得天独厚,天子佩后,出入敌国险境,定会逢凶化吉,万事无碍!”

    周王静再无怀疑,当着众人的面佩于腰带上,挥剑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