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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66章 方兴 • 捌(上)

    驻守岐山,是自方兴从戎以来,接到最乏味的任务。

    弃守太原是兮吉甫的决定,以方兴对他的了解,这位仁兄定然已经想好万全之策,以退为进。然而,程仲庚、程仲辛兄弟俩却对此决定一直耿耿于怀,怨言频出。

    当然,努力安抚日益暴躁的程氏兄弟,正是方兴留在岐山的工作内容。

    周王师奔赴邽邑支援前,召公虎将令箭交于方兴,并吩咐道:“无论如何,都务必制止程氏兄弟轻举妄动。只可固守岐山,任何情况不得出兵太原。”

    很快,北边便传来急报。就在周王师撤离的次日,犬戎便将太原占为己有。

    三日后,北方有出人意料的情报传来——犬戎与西戎火并,尽灭冀戎、狄戎二部于陇山内的秘密栈道。

    又过了三日,周王师也从陇右传来捷报,秦人、姜戎部落联手,尽灭䝠戎部落。

    岐山将士闻讯,一片欢呼雀跃,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这日,方兴正在营内研究萧关地图,却见程氏兄弟进得帐中,满面春风。

    “方叔,我等错也!”

    方兴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二位将军,何错之有也?”

    程仲辛面有惭色:“是我等鲁莽,以为兮大夫退兵岐山乃是懦弱之举,没想到他早已运筹妙计,方有今日捷报频传。”

    程仲庚则战意顿生:“既如此,我部何时出征犬戎,收复太原?”

    “二位将军稍安勿躁,”方兴哑然失笑,“如今犬戎士气高昂,不可力敌。待时机成熟,自有二位杀敌立功、报效大周之时。”

    程仲辛忙道:“时机已然成熟也,犬戎如今忙着吞并西戎地盘,太原守势定然松懈……”

    方兴连连摇头:“不可不可,犬戎兵多,我部仅有二师,固守岐山尚且不足,如何可主动进攻?”

    见这兄弟俩愈发激愤,方兴无奈,只得请出召公虎留下的令剑,摆在案前。

    程氏兄弟瞬间意兴阑珊:“方叔你也忒无趣,总拿它来弹压我俩。”

    方兴起身拱手相送,二人垂头丧气,忿忿告退。

    就这样又蹉跎了两日,岐山军营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召公虎率领王师主力班师,留南仲二师驻守邽邑,余部则前来增援岐山。

    这下,程氏兄弟如遇救星一般,兴高采烈拥出营去,欢迎召公虎和兮吉甫。

    安顿已罢,召公虎擂鼓升帐。

    念及岐山守将这几日的枯燥辛苦,召公虎刻意让兮吉甫讲述西线战事,听得方兴和程氏兄弟如痴如醉,逢精彩处不由击节赞叹。

    言罢,召公虎道:“如今西戎已定,姜族部落掌控陇右。然犬戎一战而强,气势正盛,若不削弱犬戎军势,长远恐威胁大周。诸位,有何妙计可除此大患?”

    众人闻言,自然纷纷把目光投向兮吉甫,

    兮吉甫微微一笑,奏道:“太保,此事末将早已有谋划。我观犬戎虽占据太原,但留有破绽,不足惧也。”

    “此话怎讲?”召公虎和颜悦色。

    兮吉甫朗声答道:“太保,犬戎一战击溃西戎,自会乘胜去取陇西之地。诚如末将此前断言,陇西之地于犬戎,远胜于岐山、关中,其国主必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召公虎问道:“既如此,犬戎当从何处去取陇西?”

    兮吉甫道:“自太原西征陇右,只有三条路径——往南,突破我岐山防线而出西陲;往西,穿栈道而出陇山,此路最近;往北,回大本营再折而南下。”

    召公虎沉吟道:“南出岐山必与我军主力恶战,往西之栈道亦已被毁。如此看来,犬戎国主只得选择往北迂回,然而此路又最为遥远……”说道这,召公虎突然迟疑,面带忧色:“孤料犬戎国主贪婪,即便兴师北上,也不会弃太原而去。太原易守难攻,我周王师又该如何行动?”

    兮吉甫神色轻松:“这便是末将所说‘破绽’之所在——太原、萧关犹如唇齿,昔日犬戎从北攻太原,必占萧关;而今其想要从南守住太原,已必同守萧关。然而犬戎轻狡,既得太原,又想着陇西,其萧关防务定然空虚。”

    召公虎又问:“兮大夫欲绕道太原,反去取萧关?”

    “正是!萧关位于犬戎老巢与太原之间,若我以五千人占据萧关,切断犬戎首尾之救应,则太原之犬戎守军必乱!”

    “怕是不妥,”召公虎连连摇头,“此前王师大军万余人屯驻太原,尚取不了萧关。此时若凭区区五千人马,又如何夺得?”

    “此一时,彼一时也!”兮吉甫笑道,“太保所忧者,正是犬戎之所恃。按照常理,周王师只有先夺太原,才能顺道强攻萧关;那倘若能绕过太原,而直取萧关,犬戎又当如何?”

    召公虎倏然起身,奇道:“绕过太原?如何为之?愿听兮大夫奇策!”

    兮吉甫手指方兴,笑道:“这便是方大夫之功也!”

    众将皆目视方兴,看得他颇不好意思。

    召公虎忙问道:“方叔,速速说来。”

    方兴行礼道:“太保可曾记得,起初周王师从太原撤军时,曾留下五百兵卒守城?”

    召公虎道:“是也!彼时孤甚奇之,当初王师从太原撤往岐山,兮大夫执意留下五百精壮将校守城,众将皆谓其送死,不知生死若何?”回忆起当时之事,召公虎面色颇为不忍。

    方兴道:“这五百精兵并非用于守太原,而是兮大夫攻萧关之援也!”

    “此话怎讲?”

    “撤军之时,这些死士并未死守太原,而是备足半月之粮,各持斧、铲、钩、索,潜入密林深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如今半月已过,神鬼不觉为王师掘出通天密道,可从岐山直通萧关,畅行无阻。”

    召公虎闻言,拍案叫绝:“果真如此?此计瞒得我好苦!”

    兮吉甫笑道:“大事未成,不敢有泄。”

    召公虎大喜,夸赞道:“古之弈棋高手,留一着伏手,十着后可有妙用。今观兮大夫用兵,有如高手弈棋,如此大才,孤佩服不已!”

    “太保谬赞!”兮吉甫走到召公虎切近,耳语道,“要夺萧关,便如此这般……”

    召公虎面露笑意:“就依兮大夫安排布阵,孤无有不从!”

    兮吉甫后退三步,对召公虎长作一揖,拿起令箭,对众人道:“程仲庚、程仲辛听令!”

    “末将在!”程氏兄弟意气风发。

    “你二人各领一师,随兮甲去夺萧关!”

    “得令!”二人相视一笑,憋了多日的怨气,终于可以找犬戎人发泄一番。

    兮吉甫继续安排:“方大夫,待萧关捷报传至,你便奇袭犬戎贮粮之处,其粮道断后,孤立无援,太原可计日而得也!”

    方兴欣然领命。

    兮吉甫又对召公虎道:“太保,末将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兮大夫但讲无妨。”

    “夺取萧关之后,末将需得便宜行事之权。”

    “此小事耳,”召公虎大笑,取过此前留给方兴的令剑,转交兮吉甫道,“此役,一切听凭兮大夫部署!务必多加小心。”

    兮吉甫施过军礼,当下整饬兵马,挑了五千精兵,备足十日干粮。安排完毕,便向召公虎辞行北上。

    且说方兴领过军令,带领一师兵马,埋伏于犬戎屯粮之处附近。

    此前方兴助程氏兄弟守岐山之时,曾经多次派斥候来探此地,甚至欲施火计以焚其粮草,奈何犬戎人戒备森严,无法得手。

    然而今日不同,犬戎屯粮之地守兵骤减,再一打探,期间屯粮也少去大半。

    待方兴派出精干细作,假扮犬戎运粮队,竟能轻松混入其粮仓,带回最新情报——

    一切正如兮吉甫所料,犬戎国主贪图陇右之地,故而亲率一万兵马,溯泾水北上,准备绕过崆峒山去取西戎故土。而犬戎国主贪利,同样不肯舍弃太原,故留下五千守军,着其义子苌貅镇守,以抵抗周王师的反扑。

    说起那苌貅,本是犬戎部一员普通战将,以其勇猛,又救过犬戎国主之命,故深受国主宠爱。犬戎国主因诸子幼小,故认苌貅为螟蛉义子,常带在左右,屡立战功,此役全歼西戎主力他更是居功至伟。

    久而久之,苌貅恃宠而骄,自诩可独当一面,屡屡向国主讨求主将之位。国主为遂义子所愿,不惜与国师翻脸,执意派他镇守太原。苌貅大愿得偿,自是欣喜若狂。

    此人倒也颇有将才,受命之后,日夜巡查太原各处防务,不敢有怠。

    苌貅深知太原得来不易,故而加倍小心,成日修补城墙、建筑防御工事。即便如此还嫌不足,又分别从萧关和屯粮之地调来千余军士,加强太原守备。

    方兴闻听太原城内的情报,不由窃喜。

    看来,这苌貅不可谓不努力,但终究不是兮吉甫对手。他哪里会想得到,周王师从来就没有打算正面攻打太原,恰恰相反,王师精锐倏然出现在最不可能的方位——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