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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38章 方兴 • 伍

    “杨兄,快动手呀!”蒲无伤差点叫出声来。

    此时此刻,他和杨不疑正猫在翠屏峰山巅的溶洞门外,看着芈芙以一敌五,与黑衣人们厮杀在一起。蒲无伤不晓武功,望着眼前阿沅陷入危险,却只有干着急的份。

    “不急,再看看。”杨不疑微声道。

    “哎呀,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依我说,一发现这帮刺客之时,便当把他们一刀一个宰了,你偏等到现在还不动手。”蒲无伤颇有抱怨。

    “不急,我保你的阿沅无虞!”杨不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其他人也不能有事啊!”

    蒲无伤眼看自己有力使不上,不断地在衣襟上擦拭着渗出的汗水。

    “尾随”方兴一行到巫山以来,一路历程太过艰辛,这位神农派掌门不愿过多回忆。

    在大江北岸倒还一切顺利,只要和方兴等人保持一定距离,倒也还能游山玩水。可当四人折而南下,前往江南三峰时,蒲无伤的痛苦旅程便告开始。

    比起芈芙和阿沅,杨不疑扎木筏的水平显然差了许多,钜子虽然躲在树上“偷师”了一个晚上,但最终只是模仿出了个姑且称之为独木舟的小艇。

    大雾垂江,为了不把四人跟丢,不习水性的杨不疑孤注一掷,撑起长蒿便驾舟往南岸追去。大江波澜起伏,波涛汹涌,蒲无伤不是被颠簸昏迷,就是被惊吓晕厥。如是昏昏醒醒数次,腹中三日饭食早吐一空。

    紧赶慢赶,独木舟到了次日晌午,这才勉强在南岸搁浅。可此地如何寻得到方兴等人踪影,杨不疑沮丧不已。

    二人沿着岸边寻了整整三个昼夜,功夫不负有心人,杨不疑总算在飞凤峰下,找到四人遗弃在山下的车马。

    两匹战马虽然被放生,但因其在军营吃惯了草料,在这潮湿的山林竟难觅食物,饿得皮包骨头。蒲无伤用水化开丹丸,这才把两匹牲口救活。

    就在二人准备上山之际,却撞见五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在密谋些什么。杨不疑敏锐地发现,他们的行事作风、兵刃武功皆与前番在神农架别院劫掠姜艾、刺伤阿沅的刺客相同,故而特意留心窃听。

    跟踪了一阵,这才搞清对方意图,他们原要前往捉拿私闯巫山之人。杨不疑喜出望外,知他们定然知道方兴等人踪迹,故而决定一路跟踪。

    果然,黑衣人们最终找到了这座通体翠绿的药山,并在山顶洞内与芈芙、阿沅交上了手。

    “杨兄,再不救人就来不及了!”蒲无伤拽着发小的衣袂,“你在等什么?”

    “看,熊徇这幼妹居然有巫教南方使的令牌!”杨不疑的苦等果然有收获,芈芙亮出了其兄身份。

    “那又如何?”蒲无伤不解道。

    “这商盟的刺客居然不认此令牌,这倒是印证了本钜子的想法。”杨不疑喃喃道。

    “什么想法?”

    “咦,奇怪,他们又是冲艾姑娘而来?”

    蒲无伤刚还要发问,杨不疑已然钜剑出鞘,直奔那黑衣人头目而去。

    “来者何……”

    那黑衣人话刚开了个头,就再无后文。当蒲无伤看清他时,已被割破喉头、倒地殒命。兔起鹘落,另两名黑衣人也被杨不疑一剑一个击毙当场。

    “杨兄,”劫后余生的方兴激动万分,“我就知道你会来相救!多谢多谢!”

    “方老弟客气!”杨不疑拍了拍方兴肩膀,又对芈芙邪魅一笑。

    “嘿,我说你这么猴急干嘛?一个活口都不留下来盘问盘问?”芈芙并无感恩之意,而是白了钜子一眼,不冷不热道。

    “芈姑娘,你这口气可不对,”杨不疑不以为忤,皮笑肉不笑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呐?”

    “要你救,”芈芙语气略微软了半截,“三个毛贼,芙儿自然能对付!”

    “行了,”蒲无伤见危险已然解除,这才放心走到众人跟前,与阿沅相视一笑,“你主人和钜子怎么一见面就拌嘴不停?”

    “芈姑娘,你伤得不轻,赶紧让蒲老弟给你治疗,”杨不疑佯装关切,嘲笑芈芙道,“顺便把你这不服输的嘴巴也缝上。”

    芈芙皱着眉头,转向姜艾:“我有艾姐姐,劳不上神农蒲掌门大驾!”言罢便背过身去,让对方治伤。

    阿沅见到蒲无伤,屈身行了个礼:“恩人。”

    “嗨,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见外?师爷对你用情至深,你这么生分,他老人家可是要伤心的呢。”芈芙死里逃生,一边等着姜艾上药,一边开起阿沅玩笑来。

    蒲无伤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扫视着洞内的诸人,也觉莞尔——芈芙和杨不疑从一见面便拌嘴,姜艾和方兴都在一旁看热闹。而自己的心上人阿沅,则忸怩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老弟。”蒲无伤悻悻笑着,没话找话同方兴聊起来。

    “蒲兄,有何见教?”

    “这几日你都去了哪里?让杨兄和无伤颇为牵挂。”

    于是,方兴把这几日在飞凤峰、聚鹤峰和翠屏峰的经历与蒲、杨二人简要一说,也介绍了巫礼氏、巫祗氏的壁画,以及其他与灵山十巫有关之事。

    “你呢?自神农架一别,你二人怎么也来这里?”方兴对蒲无伤眨了眨眼,反问道。

    蒲无伤微微一笑,自己和杨不疑同行前来巫山之事,方兴自然早就知情。只是此时对方有意替自己隐瞒真相,故而明知故问。

    “他们呀,早就预谋跟踪我们了呢!”芈芙经过姜艾简单包扎,手臂已然能活动自如,她嘴上又闲不住,又怼起杨不疑来。

    “跟踪?你这姑娘好生不识好歹!”杨不疑故意激芈芙生气。

    “你!”她果然中计,面带怒容。

    “我和蒲老兄早就想来巫山找巫教踪迹,又不和你们同路。只不过沿途遇到这五位刺客,听他们说要来找你等晦气,只好改变行程,专门上山相救。要怪,就怪你打不过他们呀!”杨不疑故意调侃芈芙。

    “强词夺理。”芈芙没有方兴那般口才,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瞪眼嗔怒。

    “你不是问我为何不留活口么?”杨不疑噘着嘴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路偷听他们对话,何须额外盘问?不信你问蒲老弟。”杨不疑转头,对蒲无伤抛来诡魅的眼神。

    无缘无故招惹我干嘛,蒲无伤一脸无辜,只是点了点头。

    “那这些毛贼所来为何?”芈芙追问道。

    “当然不是为你,”杨不疑故意卖着关子,指着她手中还握着的半截黑木牌,“再说,你这个巫教的南方使,只是个赝品而已。”

    “这……”她恼羞成怒地把木牌摔在地上,“哼!”

    “那他们是为了谁?”方兴接着问道。

    杨不疑收敛了笑容,对姜艾道:“艾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神农架也好,翠屏峰也罢,巫教刺客两次都点名要活捉你,是何缘由?”

    听闻杨不疑质问姜艾,众人皆看向了她。

    “我?”姜艾惶惶然道,“巫教刺客难道不是冲着神农派来的么?怎么可能只针对我?”

    蒲无伤也不解地看着杨不疑。这位发小自始至终都对姜艾充满了怀疑,他总是提防他看不透的人。杨兄总是会给他的猜忌找许多佐证,但在蒲无伤看来,未免防备心过重。

    姜艾的眼神并未闪烁,蒲无伤看不出端倪。当然,她若真是别有用心,那她的伪装功夫也早在杨不疑之上,自己更不是对手?

    “嘿,钜子大人,你可别乱扣帽子。”芈芙听不下去,站出来给姜艾鸣不平。

    “你少来添乱。”杨不疑没心情搭理她。

    “我说,”芈芙似笑非笑,“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我不怕你!”

    “不用可能,你就是打不过我。”杨不疑哂笑道。

    芈芙嘿然一笑:“那我问你,你与蒲大掌门煞费苦心地跟踪我们到此,岂不是嫌疑更大?你急着把这几个黑衣人灭口,在芙儿看来,你们才是巫教同党咧!”

    蒲无伤闻言,大吃一惊。更糟的是,阿沅似乎对主人的话如奉圭臬,也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

    “不,不是我!”他赶紧摆手朝丫头示意,“你们这两个冤家斗嘴就斗嘴,平白无故把我牵扯进去干嘛!”

    “好一张伶牙俐齿,”杨不疑鼓了鼓掌,“不过,你不知艾姑娘是何来头,就这么信任于她?”

    “少来挑拨!”芈芙有些生气,“七年前她救了我,去岁她又救了方大夫,我不信她,难道信你不成?”

    方兴见状不谐,只得出来劝架。“杨兄,你说他们是巫教刺客?可为什么又拿着商盟的兵刃?”他擅长转移注意力,众人果然都把目光改投地上的五具死尸。

    “他们不是巫教刺客,而是他人假扮。”杨不疑摇了摇头。

    “嘿哟,上次在神农架山腰别院,信誓旦旦说黑衣人乃巫教刺客的也是你。喏,他们身上也有黑羊头标记咧!”芈芙举起利刃,挑开这些黑衣人衣襟。

    “死者为大!你别……”蒲无伤最反感他人对尸体不敬,但话说一半,就被芈芙瞪了回去。

    “我不想说第二遍,”但杨不疑还是很快松口,“但他们确实是他人假扮,千真万确!”

    “为何?”芈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杨不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那黑木令牌是真的?是巫教之物?”

    “当……当然,”她犹豫了下,“是君兄给我的,千真万确。”芈芙偷偷瞄了一眼方兴,她也知道对方忌惮巫教与她的关联。

    “哪位?你君兄那么多。”杨不疑语带讥讽,故意问道。

    “亡故的那位!你问这个干嘛!”芈芙有些不高兴,所有人都知道她与长兄熊霜最亲近。

    “有关联,”杨不疑双手叉在胸前,斟酌道,“南方使,巫教南方使,是也不是?”

    “是!”芈芙眼光有些闪烁。

    蒲无伤看不懂,她眼眶中吐露的究竟是思念亡兄的泪光,还是有意隐瞒的秘密?

    “熊霜,巫教南方使。如果这些刺客真是巫教教众,如何会对这令牌不敬?”杨不疑自言自语。

    “芙儿哪里知道?!”她咬着牙,但更多的怨愤被发泄在那几句尸体身上,芈芙又用力踏了几脚死者。

    杨不疑继续分析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的令牌是假令牌,要么巫教刺客不是巫教的刺客。”

    “当然是真的,君兄让我带令牌来巫山,或许芙儿能接任他的南方使……”芈芙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支吾道,“咳咳,不可能,令牌是真的!”

    “你比熊霜还天真,你不可能接任南方使!”杨不疑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蒲无伤认识这种微笑,他总爱设计从别人口中套话,而成功之后都会有这般促狭的笑容。

    “为什么?”芈芙瞪大了惊疑的双眼。

    “哪有女人当四方使之理?”杨不疑摊了摊手,故意对芈芙作遗憾之态,“熊霜似乎搞错了,南方使又不同于楚国君位,想传谁就传谁呀?”

    芈芙似乎很受打击,嘟囔道:“那我来巫山干嘛?我就是来接替君兄……不,芙儿就是来巫山探寻南方使之事的……”她都快要哭了,双手不安地搓揉着衣襟。

    方兴一直在沉思,弱弱问道:“既然令牌是真的,那依杨兄方才推测,只有另一种可能咯?”

    “对!这几个死鬼不是巫教的刺客!”杨不疑斩钉截铁道。

    “不是巫教的刺客……那会是谁?”许多人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方兴、蒲无伤、姜艾皆在此列。

    “商盟,除了他们,谁还会有这种利器?”杨不疑捡起黑衣人手中的兵刃,挑了两把,分别递到芈芙和阿沅手中。

    “给我干嘛?”芈芙白了他一眼。

    “好刀配女侠,二位收下吧。”杨不疑说得轻描淡写。但蒲无伤瞥见二位姑娘眼中,感激和兴奋之情交织。

    “谁说只有商盟有的,我四兄也有!”芈芙嘴上不服,但双手很诚实。她摩挲起这把削断自己佩剑的宝刀,并配在腰间。

    “呵呵,你开心就好,”杨不疑又挑了两柄宝刀,递给方兴和姜艾,“你二人虽不会武功,但巫山之旅凶险,留着这兵刃防身也不错,寻常刀剑不是它对手。”

    “多谢钜子!”二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又各自羞涩地背过头去。

    蒲无伤仔细观察方兴和姜艾的神态,艾姑娘尽管努力掩饰对方大夫的情意,但毕竟少女怀春,她脸上的红晕瞒得过芈芙主仆,却瞒不过自己。

    “拿着,剩下的这柄给你。”杨不疑把最后的宝刀递给蒲无伤。

    “我才不要,打打杀杀的破玩意儿,拿来干嘛?”蒲无伤连连拒绝,他最讨厌这些锐利的不祥之物。

    “拿着防身!”杨不疑哭笑不得。

    “有你在身边,我还不够安全么?”蒲无伤笑道,“再说,你留着多好。”

    “保不齐,大部分时候我并不想保护你!更何况,我有陨铁打造的钜剑在手,这些铜刀又如何用得上?”杨不疑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写满脸上。

    “那我也不要,这么长如何带得!”蒲无伤继续拒绝。

    杨不疑二话不说,拔出钜剑朝这柄铜刀便是一剁,刀锋应声两段。

    “哎哟!”溶洞中传出轻声叹息,那是芈芙和阿沅的惋惜声,她们显然识货。

    “你这是?”蒲无伤一脸不解。

    “嘿嘿,你不是嫌弃它太长碍事么?给你改造下——利刃可以割草药,断裂处磨平了,也是个不错的药锄!怎么样,这回你这神农派掌门用得上了吧?”杨不疑揶揄道。

    “哈哈,早说嘛,”蒲无伤欣然接过,兴奋地在地上铲着,“杨兄你别说,还挺趁手!哈哈哈!”

    众人皆忍俊不禁,溶洞上空一片笑声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