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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7-10章 师寰(中)

    待到午时,师寰、南仲已点罢兵马,准备开拔,这时,天子特使也快马加鞭从镐京赶回。

    “师将军,好事,”特使风尘仆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子准奏,派大司空申伯前来西陲换防,为二位将军镇守邽邑、太原二镇。”

    “天子明鉴,申伯忠勇!”师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另外,元戎十乘之事,天子亦是允诺不必随军同往,二位将军不必勉强。”特使补充道。

    “元戎十乘本就不该带!”南仲说到此事便来气,“北境多是山路,元戎十乘如何施展得开?”

    师寰虽亦对此事不满,但也不愿在天子特使面前多有抱怨,于是赶紧示意南仲闭嘴。

    特使被南仲呛得好生尴尬,似还有难言之隐,却迟疑不言。

    “贵使,有话直说无妨。”师寰劝道。

    特使点了点头,又取出一份诏书,道,“二位将军,昨夜急报,周王师在汾隰又遇赤狄夜袭,损失惨重,天子震怒。故而,天子又下急诏,二位的援军必须急行军北上,日夜兼程,五日内赶到汾隰……”

    “五日?”南仲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当我们插翅能飞么?”

    “此乃天子圣裁,这……”特使也十分为难。

    “天子如此用兵,怕是我等还没赶到汾隰,就被犬戎、白狄半途截杀殆尽也!这哪里是去援兵,简直是去送死!”南仲越说越来气,几乎要拍案而起。

    天子特使见话锋不对,忙道:“二位将军不要误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天子派你二人北上,乃是要接替程仲辛、程仲庚昆仲之职,待解围之后,二位便可担任小司马。只要你们能顺利赶到,解周王师之围,即便多折损些士兵,也无伤大雅。”

    “甚么?”南仲雷霆大发,“这是人君之言?我们为国效力,难道是为了图谋虚位?未免将我等小觑了罢?再说,甚么叫多折损些士兵?士卒的命便不是命?岂有此理!”

    “不可放肆!”师寰赶忙拦住南仲,低声道,“我二人此次出兵救援,既是公事,亦有私心。公事是为了替大周戡乱,私心乃是此役立功之后,奏请天子,重新请老太保召公出山,主持大周军政大事。你切不可因一时之愤,坏了大计。”

    南仲闻此良言,许久才恢复镇静,勉强向特使赔礼道歉。

    特使咋舌,也只得打圆场道:“南将军莫要动怒,本使不过是传达上言,今已将旨意传到,这便先行告辞。”言罢,他对南仲、师寰长作一揖,便转身离去。

    师寰知他颇有怨气,倒也理解,匆匆送到营外,便回到帐内与南仲商议进军事宜。

    国难当头,为天子分忧本是责无旁贷只是,尽管周王静颇有不通军事之部署,但师寰与南仲皆惯战之将,粗略计议,虽未有万全之策,但也议出一条趋利避害的行军路线来。

    全军造饭已毕,吃饱喝足,师寰、南仲拔营,即刻北上。

    大军北行数里,已然离开太原地界。

    太原是犬戎的祖地,自从四年前兮吉甫大败犬戎之后,戎人元气大伤,只得兵败北迁,回到苦寒的北部山区。而自那以后,南仲在太原建立都邑,秣马厉兵,犬戎人虽有夺回故地之心,却碍于元戎十乘的威力,不敢进犯太原。

    不过,这般暂时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自今年以来,沉寂许久的犬戎再次蠢蠢欲动,多次对太原、萧关、邽邑发动攻势。尽管规模不算很大,但师寰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武器更加先进,士卒训练更加有素,而且带有明显异域风格。无独有偶,犬戎士兵中也多了许多西域的长大汉子。

    而通过审问犬戎俘虏方知,原先的犬戎国主兵败失地,在国内已然失势,如今犬戎部众拥立新王,名曰狂猣,将旧君软禁。狂猣勇武过人,有万夫不当之用,掌权之后,继续任用犬戎国师为副手。然而今岁犬戎国师却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

    师寰尚未同这位狂猣打过交道,但是在抵御犬戎小股部队的袭扰中,师寰能感觉到对方的变化。原本只靠蛮力进攻的犬戎,竟然也有了战法变化,学会了些新鲜招式。

    正因为此,师寰和南仲今日发兵后,都加倍提高警惕,不敢有任何怠慢。

    周王师北出陇东,途中会经过犬戎防区,虽然犬戎人大概率不会埋伏于彼,但倘若遇见些戎人斥候,将行踪暴露于彼,或是勾来犬戎主力追击,或是让犬戎乘虚去夺太原,失态便变得相当棘手。

    奈何周师在明,犬戎在暗,师寰、南仲率领数千兵士行军于大塬之上,显然过于显眼。若要躲,怕是未必能躲得过犬戎之耳目。

    既然早晚都躲不过,师寰不由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南老弟,愚兄有个计策,你可敢试之一试?”师寰问南仲道。

    “如何不敢?”南仲爽朗笑道,“姊夫自幼看我长大,教我武艺,又娶了我姊为妻。这二十年来,可曾见我南仲说过半个‘怕’字?”他的脸上虬髯遍布,早已脱去二十年前的稚气。

    “我自知你不怕!”师寰一边笑着,一边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小舅子。

    南仲自其父南偃殁于王事,便追随师寰进终南山避难,山中十四载光阴过去,经过师寰的苦心栽培,南仲摇身一变,从毛头小子成长为弓马娴熟的王师勇士,继承父业,投军报效天子。

    师寰、南仲二人受召公虎知遇之恩,被周王静提拔为布衣大夫,历经淮夷、西戎、犬戎数场血战,为大周立下赫赫军功,声名远播四海。后来召公虎失势告老,虢公长父排挤忠良,南仲、师寰被贬戍边,亦是毫无怨言。

    如今虢公长父隐退,其子虢季子白无能,兵败山倒,周王静这才想起重新启用二人。

    想及于此,师寰又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姊夫,你究竟有何计策?”南仲见师寰沉默不语,不耐烦地问了起来。

    “你我此次出兵,最担心何事?”师寰没有回答,反问起南仲来。

    “自是担心太原失守,”南仲挠了挠头,“还有,前方遭遇犬戎伏击。”

    “然也!”师寰点了点头,颇为欣慰,别看南仲以悍勇著称,却也粗中有细,并非有勇无谋之人。“此事你都料得到,犬戎如何不知?”

    “那该如何是好?”

    “既然躲不过犬戎耳目,倒不如……”

    “不如甚么?”

    “不如主动出击!”师寰笃定道。

    “主动出击?”

    “正是!申伯诚还需三日方能抵达太原,而我等绕出犬戎地界亦须三日。而此三日之内,犬戎必有动作。既然如此,与其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不如先下手为强!”

    “姊夫是说,我等去寻犬戎作战?”

    “打!”师寰斩钉截铁,“只有打怕他们,才能换来我等三日安宁!”

    “既如此,南仲全凭姊夫号令!”南仲听说要打仗,早已热血上涌,兴奋地直摩拳擦掌。

    “甚好!”师寰笑道,“古人云‘打虎亲兄弟’,你我虽是郎舅之亲,却远胜兄弟之情,此番孤军深入,并肩去战犬戎,岂不快哉?”

    “快哉!快哉!你我被贬边关多年,这浑身的弓矢刀枪,早已嗜血难耐也!”

    说罢,二人仰天大笑起来。

    乐观归乐观,但犬戎终究兵强马壮,狂猣亦非泛泛之辈,师寰不敢怠慢,当即定下计策,如此这般,反复同南仲及其麾下将士推演已毕,这才放下心来,分兵而出,各自依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