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一年后，四川宜宾，李庄

    破旧低矮的农舍前，林徽因正静静地仰望着蓝天，这时正是斜阳夕照，天边的白云旁斜斜地掠过一架双翼战机，伴随着浓重的黑烟坠落在远处的山头后面。

    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嫣红，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被淘空，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关切地问道：“又咳嗽了吗？”

    林徽因无言地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儿，才指着远方的天空凄然说道：“你看，我们的。。。弟弟们又走了一个！”

    她缓缓地摊开手中握紧的照片，正是那张昆明空军军官学校毕业典礼时的合影，照片里方啸云、赵鹰、陆长枫、林漠穿着笔挺的空军礼服，腰间佩着短剑和手枪，脸上充满自信的笑容灿烂无比——这些飞行员们当时认为自己正在走向胜利和荣耀。

    林徽因又咳嗽起来，喘息着说道：“他们都已经为我们去死了。。。难道我们就不该尽自己的责任吗？”

    听到这句话，梁思成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对身边的蓝眼睛高鼻子的美国人说道：“费先生，我们现在不能去美国的，我们的祖国正在灾难中，我们不能离开他，假如我们必须死在刺刀和炸弹之下，我们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谢谢你的好意。”

    这位美国人中文名字叫费正清，是美国哈佛大学的终身教授，头号中国通，东亚文化研究中心的创始人，这次来到李庄，就是为了让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离开战乱的中国，前往哈佛大学任教，同时也可以更好的治病。但他却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答复——难道你们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吗？

    费正清惊讶地连连摇头，他耸了耸肩膀道：“亲爱的梁，你们留在这里是毫无益处的，这里并不能对你们的学术研究提供丝毫有用的帮助。。。”

    梁思成庄重地说道：“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眼下，在中国的任何角落也没有人能远离战争。不管我们是不是在进行实际的战斗，也和它分不开了。。。士兵们正在用他们的枪，而我们也要用自己的笔来尽自己的责任。。。”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审慎地加上了一句：“历史的责任。”

    费正清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才叹气说道：“可是那些日本流氓迟早会打到这里的！”

    这时，林徽因仿佛已经平静下来，她淡淡地说道：“门外不就是扬子江么？”

    她回过头来，望着手中的那张照片，上面那些年轻的飞行员们却仿佛在笑。

    三年后，中国空军和飞虎队的联合混编飞行团开始从四川的机场起飞轰炸日本，当他们的重型轰炸机轰然起飞时，机场外面响起排山倒海一般的“万岁”的欢呼声，望着舷窗外热血沸腾的情形，仅剩的第七期的飞行员们不由得洒下热泪，我们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四年后，中国空军第三大队第七中队从怀化芷江机场起飞，作日本投降前的最后一次战斗飞行，时隔八年后，付出六千名飞行员的中国空军终于返回自己的摇篮——杭州笕桥。

    五十年后，六朝古都石头城下，紫金山北麓抗战空军烈士公墓，已经到处都是荒芜的杂草和歪倒的残碑。

    夕阳西下，苍烟落照，一枕清霜，久已湮没无闻的公墓前，一束已经枯萎的鲜花静静地摆放在满是青苔的石碑上，一阵微风吹来，抚动起压在鲜花下面的落款，只见上面隐约写着：“哥哥，我还记得你走的那天的满天夕阳，林灵，八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