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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回寒天(三)

    “我想你叫这个名字,也有些道理,就像你的母亲叫慧雅一样,是你们父辈以这名字的意义给予你们的一种祝福。”

    这屠夫笑了笑说:“侦探先生说的话果然有道理啊,您看看我叫至诚,这…这诚字嘛,我敢发誓我是个老实人,我卖猪肉从来不敢多收客人一分钱!”说罢觉得有些奇怪,侦探怎地知道自家母亲的名字。

    “你这脸皮都要比猪皮都厚了!快赔钱!”这位愤怒的农民工被路人用力地拉住,他手里攥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装的是刚从菜市场买来要带回家中的这半月的口粮——土豆,这农民是半年前从西边一小山村来县城打工的,昨日到这猪肉栋来,心血来潮要买几斤猪肉回家,让亲人好好享福,没想到这猪肉竟然是生了虫的臭肉,并不似这屠夫所言,听了这农夫的解释,附近的村民们转过头看向这猪肉铺,屠夫满脸胡渣,手上捏着用了几年的烟枪,理直气壮地样子,村民们便自然在心里有了判别。

    这屠夫姓朱,是附近几家猪肉铺里离村门口最近的一家,这生意按理说并不差,却为何偏偏被人指责称卖的臭肉?围观的人里没人知道,都一头雾水地看着读心神探,神探轻轻地拍了拍屠夫的厚实发红的肩膀,说道:“你说要是真是这卖家的错,你说该如何处置呢?”

    “要是这臭肉真是从我这买的,我倒贴二两烧酒,用这上好的猪肉赔他就是,我打小老实,不做亏心事,神探你可得给我个公道。”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侦探看了看远处阴暗的天空,有人家二楼上晒的衣服还未收,便赶紧说道:“这公道来了。”

    从后面房屋的拐角处,两个人跑了过来,其中一位穿着油光发亮的麻布衣服,身上浓重的猪圈味儿,这人就是屠夫的长子,而其旁边的人,就是神探的助手。

    助手想要说明一下事情的缘由,但朱的长子很快跑到农民工面前,举起那块发臭的猪肉仔细端详,突然“哦”的一声,连忙说到:“着确实是俺家的,这臭肉……”他解释着,详细地说明了这臭肉的存在以及被父亲不经意带走的来龙去脉,屠夫赔偿了农民工,因为觉得晦气,收摊子要走,没想到周围的村民因为他的实诚,都过来买肉,这带过来的猪肉三下五除二,全卖光了,而农民工走到城门口,方想起来要感谢神探,四处望去,果不其然在远远的一处楼房的阳台上,看见一位年轻的先生给行动不便的老妇人收着衣服。

    ……

    “一定是神探告诉了助手,让助手去找屠夫的儿子的……”年幼的思孑这样说道,眼里发着光,他和囚先生讨论着,囚先生说道:“读心不一定就能从别人的眼里看见理由,而是能从别人心里看见过去,看见对方经历的时候未能看见的东西,这种能力会耗费大量的精力,而且需要读心时做好对每一瞬间的记忆。”

    ……

    “陈姨,我这是?”

    “少爷,这里是地室......”陈姨重复了一遍,看见思孑要起身,连忙用右手拉着他瘦弱的手臂,左手扶着他的背部让思孑缓缓坐起,白色的衬衫凸显着思孑的白净瘦小,褶皱的领口可见昏迷的时辰不少,思孑看看陈姨,又看看陈姨手里的单子,他没说话,他也知道陈姨并不识字,并未知晓这单子上囚先生的大名竟就是开户之人。

    “我想出去走走,我没事的,陈姨您在这儿已经守了有些时间了,快些休息去,我......”思孑话还没说完,囚先生走了进来,看思孑已然坐起,让跟在身后的几个下人进来地室,把准备好的粥和毛巾脸盆,全数带入,冷言冷语地吩咐陈姨过去休息,陈姨低头不语,慢慢地走出地室,时不时回头看看思孑,下人们走了进来,给思孑擦洗脸部和后颈,而后喂他喝粥,思孑不愿看囚先生,只是发着呆,时而张口喝粥,有些费力地吞咽了几口后就闭口不食了,下人看看囚先生,又看看手里的粥,囚先生示意让她们离开,才让这场面不至于僵持。

    ......

    “为什么骗我?这一切您早就安排好了,是吗?”

    “安排?我想这算不上安排。”

    “难不成还是巧合?”思孑有些急躁,从不对囚先生读心的他,这次瞪大了眼睛看着囚先生,尽管只能在那熟悉的沉稳至极的眼神里看见自己瘦弱的样子,囚先生看着他,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么的心疼和生气,他转眼看看墙上的画,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想知道为什么这陈家房子的开户人会是我?是吗?”

    ......

    思孑点点头,没有说话,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急躁,心里有些愧疚,囚先生正要开口时,门口突然传来老钟的声音:“这房子确实是囚先生赠予陈秀才的,糕点铺也是先生融资建的。”老钟从门口慢慢走过来,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楼上有客人来,囚先生点了点头,走上楼去。

    老钟接着又说道:“你陈姨刚来那会儿,我们得知陈家的情况有些紧急,也不忍心让陈姨为了家里的事情而困扰,陈家的两姐妹也是我亲自去调查的,这次一得知陈秀才去世的消息,起初先生想亲自到城北去哀悼,只是那么一来,就会让旁人以为先生是过去要债的,所以才迫不得已让你去,我们也都知道陈姨若是和你一起去,比跟先生或者其他下人一同前往要好的多,至少在陈姨眼里,你才是这儿她最亲的人。所以啊,这不能怪先生,先生也只是为了陈姨好,哪里知道,那陈家俩姊妹不知好歹,非要挑些事端,这也幸亏让咱们的思孑少爷去了......”

    老钟话说完赶紧蹲低身子,用手探一探思孑的额头,老钟温热的掌心温暖着思孑,思孑闭上眼,恍惚间,又安稳睡下。

    ......

    “老爷,我的......”一个人影在走廊上闪动着,轻声喊着,声音沿着幽暗的墙壁传到了囚先生的耳朵里,囚先生瞥了一眼,冷冷地说道:“那桌上的钱都是你的,我知道你母亲患病在家,治病的钱也帮你加上了。”

    说罢,又走向书房,书房里并没有多少春节的气氛,只是换了新的壁画,以前的画像是一株百合花,而现在换成了莫家的全家福与夫人的遗像,书房里的时间总是要过得比外边慢些,囚先生坐在椅子上,身后庄严肃穆的墙壁与书架近乎一体让人有说不出的震慑,囚先生翻开日记里熟悉的一页:

    “这世上最让人心痛的,就是亲人的谎。”

    ......

    约莫二时辰后,囚先生一行人回到莫家,莫家正在进行除夕夜的最后准备。

    “思孑!”冰冷又温柔的手臂冲破梦境......

    思孑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人影交错着,定睛看去,是花赞和老钟,管家在门口指导保姆们挂春联,花赞抱住思孑,含着眼泪,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思孑了然于心,那些让花赞安心的话,思孑一句也不会说,他能做的,只是如何让花赞明白,他还活着,他会好好地活下去。

    “我依稀记得回家时,在车上颠簸的感觉,我还以为那是梦呢。”思孑这样说着,一边说着,一边扭动脖子,思量着要站起来,去外边看看,管家突然开口说道:“看来少爷是很累了,人啊,睡着的时候是最沉的,我和阿升费了好大劲才把少爷抬上楼,想想几年前看到少爷,还是小小的,现在长大了,我都抱不动了。”

    “管家您就别煽情了,这春联到底歪没歪,您赶紧给个说法,我们站着半天了,手酸得很。”

    大家笑了起来,思孑翻开被褥,在两人的帮助下慢慢站起身,他拍拍衣服,扭动身子,仿佛换了一副躯体似的,冰冷的后背似乎渐渐有了温度,他挺直了腰板,往屋外走去,等走到门口,听见楼下囚先生叫他,遂又拘谨起来。老钟看思孑没事,也走下楼,帮保姆们的忙,花赞则回厨房帮保姆蒸煮今晚要吃的饭菜,下人们看见思孑都向他问好,等走到客厅,他仿佛已然嗅到了这喜庆的“年味儿”,像以往的除夕一样,他的心里蹦蹦直跳,好像等待着烟花绽放一样,他看见囚先生,兴奋的心情好像被冷水泼灭了一般,下午的画面萦绕在脑海中。

    “身体怎么样了?”囚先生说道,把茶杯放在桌上,倒水的声音穿插在吵闹的房子里。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思孑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鼓起勇气说道:“囚先生,我为下午怀疑您的事情向您道歉,只是那时候头脑还不清醒,才会顶撞您。”说罢鞠了一躬。

    “坐吧,下午的事情倒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你的身体,其实我挺后悔当时让你陪你陈姨去的,现在你没事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感谢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其他人交代,今天除夕...(倒了一杯茶)...是辞旧迎新的日子,我想,这段时间我和老钟带你出去,你也该对地室以外的世界有所见识了......”囚先生像是在说年末的总结一样跟思孑聊着,思孑也知道囚先生的意思,他点点头,把面前的茶慢慢喝光,在囚先生的话里憧憬着明年的世界,但是也正如囚先生之前所说的,思孑明白这个春节之后,才有真正的大事要做。

    ......

    “爹!饭菜都做好啦。”花赞走到父亲身旁说道,在客厅里,她看看思孑,又看看父亲,思孑突然站了起来,像机器人一样走到饭厅,花赞笑了笑,拉着囚先生跟了过去。

    饭厅里所有的人都围在餐桌前,被眼前准备良久的年夜饭馋的双目发光,像饥不择食的狼群,囚先生走进来,大家都热情地打着招呼,等他坐下,大伙儿又都安静下来,等待着囚先生的“号令”,先生一提筷子,大家也跟着伸长了脖子,空气近乎凝固,再又看见先生夹了一块肥美的红烧肉吃了下去,下人们才纷纷拿起筷子,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今年的除夕与往日不同的就是没了酒味儿,先生不想再看见老钟喝酒闹事的样子也就没让下人去买,藏在地窖中的酒也没再拿出来,只是添些茶水,让大伙儿一起喝,下人们都爱喝囚先生泡的茶,一杯接一杯地,欢快地谈论起这一整年的糊涂和和谐,大家好像都已经忘记了悲伤,又好像都只是闭口不谈,免得打扰了这欢快的氛围。

    ......

    屋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回寒的空气中,乌鸦从月光下飞过,只留下一声清脆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