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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山雨又来

    “洛兄若是同意,我辛拓绝不后悔,此仇不报,嫂子在九泉之下,也难以长眠!”

    抖动的烛光下,红色的烛泪缓慢滴落,烛光半显着辛爷愤怒而坚定的眼眸,他发亮的眼睛反射着洛格里沧桑的面貌,洛格里许久没有开口,他喝了一杯酒,缓缓说道:

    “我们干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事,这是我的报应,阿辛,你听我一句劝,趁明早还有时间,带着那帮孩子离开这里,我已经与挺山的人见过了,他们都相信我是为了祁高才加入的,必定不会怀疑我,以我现在的武功,想要杀一个拿鸟枪的虚将,我想不是难事,也不用你来蹚浑水,弟妹还有你的亲人们,都等着你回去,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兄长,明日就出发,办完事回了南京,再也别四处奔波了。我们俩,风烛残年,有时候想想,我们不知何时起便被人当成了‘鬼’,到现在却活得最长,真是讽刺。”

    凡人的命,当是受不住这‘鬼’的称号。

    洛格里冷笑一声后,又继续说道:

    “人终有一死,若是我没能杀了将凯,你便替我收尸,把我也与小青她们二人埋在一起,我儿子妻子的墓在挺山的西侧墓地里,我希望朝向是相望的……”

    平静地语气里,辛酸透过字词发散出来,兴许是这淡然的悲伤感染了辛爷,两个人不谋而合,辛爷开口打断了洛格里低平的声音。

    “幸好……我是说幸好,我不是独自前来。既然洛兄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想我也不该再为死亡而不安,反正都这把年纪了,若是真的宝刀未老,把将凯人头取下,那倒痛快,若是我也输了,那帮孩子会为我处理后事,洛兄也不用再劝我离开,患难与共,才是曾经的双鬼,双鬼若是真成了鬼,莫不是名流千古!”

    他们举杯共饮,为了让将凯死得解气,他们还想找到另外一个人,为此他们设计了十分完善的计划,而这其中,用迷药迷晕这几个孩子,把他们关进原字楼也是计划之一。

    只是这不在计划之中的,几个孩子的脱逃又是否会成为变化呢?

    ……

    从原字楼下了山,往城里去的路有许多条,从兰坊到原字楼的路公曲先前走过,于是大家都跟着公曲跑向兰坊,毕竟在那也能有不错的视野,他们冒着雨,径直跑向目的地。

    “少爷,我们为什么要先找到洛格里?”公曲回头问道。

    思孑跟在公曲身后,他没有其余的力气说话,只能慢慢地跑动,嘴里念叨着待会儿再说。

    等他们到达了兰坊,雨势已然消散,原本潜伏在兰坊的山贼们都在将府里头厮杀,他们从兰坊二楼的窗口看去,将府的枪声渐渐稀疏,似乎即将结束,将府的正厅里,一位警官拉着一个孩子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思孑定睛看去,觉得那个孩子十分眼熟。

    “王爷?”

    公曲又仔细观察另外一个警官,他十分确信地说:“的确,那样的穿着,另外一个人我见过,是伏川的警长。”

    “他们要去哪?”

    “看样子是逃出将府,找安全的位置保护王爷。”

    “那位大叔说的若是真的,山贼此时应该追赶的正是这出逃的两个人,但是这山贼与警员人仍在战斗,却没有人追杀他们两个?”公曲抿嘴思考着,随后左邱又问道:“那洛格里呢?将凯呢?他们应该也在才对。”

    思孑见兰坊看不清楚,又已经知道王爷与警长的踪迹,他心想,只要抓住这逃走的两个人,就肯定能用读心,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走,我们去抓王爷还有警长!他们这样逃出来,身边除了那几个警员之外别无他人,是好机会!”

    心岩听完思孑的话,立刻登上兰坊的三楼,她从屋顶跳到附近的建筑,左邱则带着思孑从小路过去,公曲跟在心岩身后,二人相互照应。

    王爷和唐潘国跑向祁宅,他们撕掉门上的封条,大声叫喊,宅里的人被那枪声吓得半死,他们十分害怕,那敲门声愈演愈烈,管家拿着棍棒到门口时,敲门声已然停止,管家微微打开大门,门外却空无一人,他吓得半死,赶紧关了门。

    等左邱带着气喘吁吁的思孑赶到兰坊后头第三条街的巷口,他们被公曲拉进了废弃的空楼里。

    这儿原本是间茶楼,只是已经久无人用,他们三个坐在八仙桌上,旁边的柜台底下坐着两个人,他们被五花大绑,手上还被插了银针而无法用力。

    “警长的枪果然不同,这左轮,气派!只可惜没有子弹,要是在你头上,这样,这样,再这样。”左邱有些嘚瑟,他拿着枪在唐潘国脸上划来划去,身旁的王爷吓得直发抖,泪水不停地流。

    “好了,你让开,让我来。”思孑把左邱推开,预备对二人进行读心。

    他握住王爷的手,深吸一口气,等他重新睁开双眼时,他与那时没有多说过一句话的莲花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思孑的眼里,说明莲花想起了思孑,只是他并不清楚眼前的少年正在做什么,因为年幼的孩子记忆量较少,思孑十分轻松地看完了王爷与自己分别至今的大部分记忆。

    那时莲花随满公公到达河北,在爱新觉罗家族仅剩的某间旧邸里住了下来,他们与冯不贵合作,王爷被任命为国会大使,负责在天津主持多国大会,以王爷的身份替代总会长入座,勾结洋人,特别是从岛国来的几位大佐,现如今与王爷关系甚密,只是王爷并不明白那些人都是何方妖孽,和设计好的一样,他成了冯不贵手下傀儡一般的存在,王爷来到伏川,也是被冯不贵亲自所托,此行是为了“维护”国会内外稳定,至于这场枪战,王爷显然一无所知。

    那么……

    知晓一切的人,自然就是他身旁的警长了。

    思孑放开王爷的双手,缓缓地吐了一口气,随后又重复此前相同的动作对唐潘国进行读心。

    这世上最令人作呕的故事,果不其然,都在唐潘国身上发生过。

    这其一便是唐潘国杀害洛店家的孙女和儿媳之事,他派人枪杀了母女二人之后,还三番五次地派人抢夺洛店家的财产,住在伏川外围的几个店铺都遭受过唐潘国的迫害。身为警长,并不以安宁为己任,而是自私地为了掠夺的快感,为了囤积与自己用不完的财产。

    其二是对于挺山的三家山寨的迫害,唐潘国上任后,为限制山寨的活动,采取“一月小收,一季大收”的做法,强制收取山寨的财物与农作物,除了他不能得罪的将家与祁家,他几乎都对不同家庭有过或大或小的剥削。

    最后,便是关于此次大会的真正目的。

    此番将凯归乡,并非只为总会长篡位一事而来,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拉拢王爷,以王爷作为后盾。对付未满十岁的王爷,他的计划里,自然也少不了演些苦情戏,演戏这种事,对于一个完美主义者,自然是不允许有任何岔子,半个月前,将凯回城之后,先是吩咐唐潘国以警长之名下令封城封街,随后他拿下原字楼,并以原字楼为礼与挺山山贼示好,表面上借口让山贼杀王爷为国效力,背地里却欲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博得王爷欢心。

    当唐潘国打点好一切,便在将家的庭院里,飞出白鸽则警员开始移动,飞出灰鸽,则由山贼攻入击杀王爷,由于白鸽先出,警员会在山贼动手之前埋伏好,山贼的枪械都是由警局提供,只有一两把是好枪,剩下的不过是跟原字楼一样,只是借挺山的替罪羊们看看而已。

    思孑读心结束后,久久缓不过神来,他的病——限制障碍,已经一步步侵蚀他的神经,他无法限制无用的信息进入大脑中,除了知晓混战之中的各种情况以外,对于唐潘国自身拥有的那些痛苦的,令人发指的,甚至邪恶淫荡的记忆都流入思孑的大脑之中。

    那样的污秽,无论是谁看了,都会无法忍受。

    “莫名!你没事吧。”左邱拍拍思孑的肩膀,思孑的样子只是呆滞,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异样。

    “有人出来了!”

    公曲从楼上下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公曲到楼下,并不知道先前思孑看见了什么,只见思孑站起身,在公曲身上拿去匕首,恶狠狠地,插入唐潘国的大腿。

    唐潘国大声叫喊着,大腿上的鲜红落了一地,王爷也哭喊起来,思孑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警长”。

    思维的幻象再次出现,警长的身体开始腐烂,随后他便被思孑身后出现的恶狼一口吞下,思孑感到释然,但是这幻象被左邱的叫喊打断了。

    “莫名!”

    左邱摇晃着思孑,思孑从幻象里逃脱出来,他放开手里的匕首,剧烈的疼痛让唐潘国晕死过去,他大腿上的血液仍然不停地流动着。

    “少爷,你怎么了?”公曲问道。

    只见思孑捂住自己的眼睛,哭了起来,他哽咽着说:“这种人该死!我……我看见了他的过去,这种人该死。”

    说到这里,思孑也晕了过去,这话虽然只是针对唐潘国,但是听进去的人却是除了唐以外的其他几个人。

    这其中就包括王爷,他看着思孑,不知不觉便把思孑说的话全都刻在脑海里似的,一遍遍地重复着,尽管他不知道,能看见别人的过去意味着什么。

    心岩呆滞了许久,他想起冀先生委派给自己的任务,于是又将思孑扶起来,她一边询问公曲外面的情况,一边想用去血的方法让思孑立刻醒过来,若是不然……

    若是不然,外头正在驱车抢路的洛格里便只有一个下场。

    洛格里从将府逃出,他把晕死过去的将凯扛在肩上带到门口,与他预想的一样,此时山贼已然全军覆没,同时警员也死伤惨重,洛格里到了门口,一辆马车飞奔而至,洛格里把将凯抬上车,便与车夫一同冲向城外。

    这车夫摘下面具,他便是埋伏已久的辛拓,他们事先商量好了,只要洛格里从大门出来,辛拓便立刻过来接应,几个冲过来阻挠马车的警员,都被辛拓的长剑瞬间斩杀。

    他们快马加鞭,顺着大路冲出城门,此举的目的仅有一个,而且势在必行!

    与此同时,废弃的茶楼里,心岩正汗流浃背,她的汗水滴落在思孑的胸口,她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思孑把淤血吐了出来后,方才醒了过来,但是思孑的眼睛不停地流着血,公曲在思孑的后背上点穴,并让心岩停针于天门,血液回流,思孑的神态好了不少,银针要稍等片刻才能取下,于是左邱想要找些布料,他看向王爷,把王爷身上的布料撕裂下来,把思孑的双眼蒙上,防止他再次用眼。

    “莫名!少爷!”

    “我怎么了?”

    “你发狂了,”心岩冷冷地回了一句,她不希望辛爷出事,立刻追问道:“把你看见的都说出来,我们现在立刻启程。”

    “少爷,我在楼上监视时,看见洛格里已经从将府出来了,他们坐上马车,已经往城外开去。”

    心岩看着思孑,过了一会儿便把他头上的银针取下,又问了一句:“他们要去哪?”

    思孑被左邱背在身上,他慢慢地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要去找将白仇,要在将白仇面前,亲手杀了将凯……”

    “还有什么消息,你倒是全都讲出来啊!别磨磨蹭蹭地。”

    左邱有些着急,他背着思孑到了门口,眼前的公曲预备自己先走,探一探路。

    心岩则一改以往的快,她想起刚才思孑对唐潘国所做的事,慢慢地问道:“若是我也有不堪的过去,在你眼中,是否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说罢,心岩便跟着公曲一齐追了过去,留下被话语刺穿的思孑。

    公曲与心岩穿过大路,到了对面的巷子里,他们一路奔跑,路过的人家全都紧闭门窗,眼看穿过下一条街就能翻过矮墙直达原字楼,突然,在转角处一个孩子冲了出来,他刚从矮墙那儿回来,公曲在空中依靠柔软灵活的身体,抱住小孩,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小孩子认出了他。

    “你是早上救我的哥哥!”

    心岩没有理会,想要继续前进,此时男孩拉着心岩的手,说道:“不能去!会死的,有辆马车被打倒了,好多人在那!”

    “什么?!”

    他们十分吃惊,赶到矮墙观察时,现场只剩下翻倒的马车与一些山贼的尸体了。

    远处的人群里,约莫有远大于城内兵力的士兵,他们押运两名逃犯往原字楼走去。

    等左邱背着思孑跑到矮墙这儿来,只剩下公曲一人就在这里说明情况。

    “城外还有士兵?怎么可能?”

    “我们也没看清,可以确定的是,辛爷和洛格里已经被抓了,心岩已经过去探路了,我们等信号再出发。莫名……”

    公曲没有开口,虽说思孑蒙着眼,但他深知道公曲想问什么。

    “城外的兵力,是将白仇吩咐祁家布置的,负责在途中截获叛逃的土匪,我们从原字楼出逃时,他们都还在仓库里候命,原字楼里,本来就是一张等待洛格里复仇的大网,他捕鱼成功后,自信地下了船,也就自然会落入这渔网中。”

    “那你为什么不……”左邱跺了跺脚。

    “已经来不及了,在计划开始的那一刻起,在昨晚没有劝说他们二人开始,‘劝’便再无作用了。”

    思孑把头埋在左邱的肩膀上,已经哭干了眼泪的他,低头沉思。

    远处的信号枪响,他们回过头,似乎看见心岩的身影一般,雷声从远处传来,心岩的模样也在雷电里闪烁着,思孑忽地听见心岩的话。

    “做了我的同伴,便绝不允许其擅自放弃,今生今世,都该在我的联系之中,成为我生命的一线!”

    思孑这才明白,第一次看见心岩时,那白色的蜘蛛之名,意味着什么。她的蛛网象征着她的联系,那其中的的每一条线,都由她自己亲手打造,她的白色象征着她的纯粹,认定的事情绝不更改,信守的承诺至死不渝。

    “我可真是只猪……”思孑深受鼓舞,他呼出身体里的废气,他咬了一口左邱的肩膀,害左邱疼得直叫唤。

    “打起精神来!”(你打起精神干嘛咬我,左邱说道。)

    “就算是暴风雨,也要为了同伴,去拯救属于自己的正义!即使,那正义是自私的,甚至与世间不同。”

    公曲看着思孑,他忽地想起来,已然为了隐鹤生活那么多年的自己,现如今又为何跟随着眼前的少年一路奔波。

    他们翻过矮墙,向着原字楼进发。

    ……

    突然漂泊的大雨,顺着仓库的斜坡屋檐落下,顺着排水沟流入地下。

    从仓库的窗户上看向内部,辛拓与洛格里被绳子捆着,医生正在救助鼻青脸肿的将凯,将老先生侧卧在高脚床上,他看着底下的两个人。

    “这伤势与我那没出息的儿子相比,还差些火候,来人,下手要狠!”

    将白仇翻身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