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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一波未平

    “少爷,我先送您到阿南阿北那儿去,咱们先不急着下定论,这些钱留着就行,这笔横财,不论当下还是日后都有它该有的用处,我们从长计议。”

    黑色的轿车缓慢开动,穿过十分热闹的街道,路边的几处人家门前,母鸡伸缩脖子,兴奋地跳跃着,路边的小孩子们互相追逐,手里拿着树枝与木板当做剑与盾,已是中午,不远处的学校门前,还有些孩子拿着用绳子捆着的几本书走出来,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蓝色的包裹,虽并不透明,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但你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包裹底下破了个洞,许多米粒掉了出来,等他回到村口的家里,也差不多掉完了。

    路过了学校之后,经过一棵根部粗壮的歪脖树,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爹!”

    阿南跑了出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伸着手握着余师傅的手,余师傅摸摸她的头,让她后退一些,他下了车,关上车门,又给少爷开了门,闻声而来的,还有屋子里的主人,他长着一脸大胡子,矮小壮实,名叫庄务井,是余师傅的好朋友。

    “老余啊,饭菜都做好了,哟!”

    他看见后座两个裹着绷带的少年,赶紧过去帮忙,他打开后车门,正好面对的是公曲,公曲身上的伤口较多,特别是后背上的一处刀疤,绷带已经渗出红色,他有些下不去手,公曲咬着牙,从车里站出来,他一只手搭在庄务井肩上,一只手搭在跑过来的思孑肩上,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我自己能走。”心岩冷冷地说,她看着公曲的背影,有些看不下去,随后她低下头,抬着沉重无比的双脚往前走,每一步,都重新感受着双脚的淤青与伤口。

    “少爷,”余师傅在后面无所适从,他想起重要的事情,继续说道:“我要去关镇长那儿向他道谢,你们先吃。”

    阿南牵着余师傅的手,也想一起去,余师傅看她直撒娇,也就把可爱的阿南抱起来,一起走到关镇长的家里去。

    ……

    一个少年穿着草鞋,背着一捆书,风一样飞了过来,他冲到庄务井家门前,看见那辆熟悉的轿车,往里头大喊:“爹!”

    他兴奋极了,丝毫没听见庄夫人的回话,他四处看去,到了厨房才看见正在用餐的几个人,扫视一周,也没看见父亲的踪影。

    “我爹呢?”

    庄务井笑了笑,他把菜夹到自己女儿庄淑的碗里,庄淑还没上学,她有些怕生,不敢大口吃饭,面对眼前陌生的几个年轻人、绷带人,她有些害怕。

    庄务井看夫人正在给公曲喂饭,他站起来要去拿碗筷,嘴里念叨着:“阿北啊,来得正好,你爹去关镇长家了。”

    “什么?他怎么知道了?”

    “知道什么?阿南也跟过去了,要去给镇长大人道谢呢。”

    “道谢?!真不是道歉?”

    庄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她轻轻地吹吹碗里的粥,喂给公曲,继而说道:“我可听出来了,阿北又在学校里惹事了吧。”

    阿北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庄务井刚拿出碗筷,阿北就一溜烟跑了,留下一句:“我去找我爹!”

    “几位见谅,今年收成不好,伙食也比较拮据,多担待。”

    思孑摇摇头,他的眼睛突然闪了一下,头一阵晕眩,他用手捂住眼睛,冰冷的感觉由外而内,入侵进来,他坚持了一会儿,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知不到,眩晕感消失之后,他的身体又恢复了温热,他放下双手,喘着气。

    “少年你没事吧?要是不舒服,咱们可以去找关镇长,他府上有药师。”庄务井慌张地说。

    思孑终于缓过气来,他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累了,他笑着,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

    一个少年穿着草鞋,背着一捆书,风一样飞了过来,他冲到关镇长家门前,偷偷地窥探里面的情形。

    “不客气不客气,余青啊,咱们也算是三十年没见了,上次只是书信相传,如今重逢,也别是一番滋味呢,咱们虽只是在学堂里见过几次,我知你是重情义之人,这一别多年,竟还是良玉一石,良田一亩啊。”

    “哎,镇长这说的哪里的话,我啊,不过一个小小司机而已,哪还有脸与关镇长攀上关系,没认识您,是我的荣幸,当年您才是学堂里上课的学生,我只是打渔路过旁听的小屁孩儿。”

    阿南跟了一句:“小屁孩儿。”

    在场的人都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外面的阿北红着脸,觉得阿南这傻丫头又给大家丢脸了,

    “这孩子可真是惹人喜爱。”

    镇长夫人往外走,他牵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外头的阿北有些坐不住了,他激动得直跳,想逃走,但又想等父亲出来。

    “这……”余师傅发现事情这孩子看阿南的眼神不对。

    关镇长连忙说:“我们家恒儿一向调皮,在学校里更是霸道得很,今天脸上多个包回来也不稀奇。”

    “这次可不是恒儿先动手的……”

    关镇长看夫人有些着急,赶紧又插嘴说:“余先生吃了吗?”

    余青这一下子就都明白了,他赶紧说自己的远亲庄表弟在等自己回去吃饭,便匆匆道别了。

    屋子里的关镇长与关夫人吵了起来,嘴里嚷嚷着……

    “阿北你是不是和关镇长的儿子打架了?!”

    “爹,我错了,可是是他们先说我是孤儿没人要的。”

    阿北嘟着嘴,眼泪要掉出来,十分委屈样子,这眼泪之中,饱有对父亲多日未见的思念之情以及自己在学校里被人嘲笑贬低的委屈,他很懂事,明白自己打人确实有错,低着头等待着余师傅的批评。

    “真的是个小屁孩儿呢,”余师傅说到这里,他看着阿南,阿南跟了一句:“小屁孩儿呢。”

    他摸摸阿北的头,把阿南放下来。

    “给哥哥擦擦眼泪。”

    阿南贴上去,阿北转过身去,自己擦干净,嘴里念叨着没哭。

    阿南从后抱住阿北,两个人嘻嘻笑了起来。

    “他们说你们是孤儿,没人要,那你们就是了吗?嘲笑与称赞一样,都是让人动摇的话语。你是爹的乖儿子,无论什么。明白了吗?”

    “小屁孩儿。”阿南突然冒一句。

    余师傅牵着二人的手往回走,温馨极了,路上的居民都十分热情又羡慕地向余师傅打招呼。

    回到简陋的庄家,里头的一只黄毛跑了出来,大声高兴地吼叫着。

    “小勇也回来了?”

    “是啊,大伯,不过我跟田里大伙一起吃过午饭了,回来躺会儿,待会儿还得去。”

    一个年轻人从大厅走出来,他穿着黄褐色的马甲,里面一件白色的背心,马甲上的四个口袋里满满当当,都是农活要用的种子药剂,他刚放下的喷枪还有镰刀满是尘土。

    “真是辛苦了,阿南阿北可得多吃饭,以后像你们勇哥哥这样强壮才行。”

    “淑儿!草绳弄哪去了。”庄勇大喊。

    一家人说话时常带有独特有趣的方言味道。

    庄淑从餐桌上跑出来,面对跟前的几个少年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时,哥哥的一句呼唤如同救命稻草。

    “在那呢。”

    她指着客厅里稻米袋子中间,跑过去一顿翻找,前庭里的余师傅走去厨房,宽大的余师傅站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他赶紧走进去,让南北好好吃饭,思孑很快吃完了,他想要走出去,余师傅看的出来思孑状态不好,便放下筷子,用手帕擦擦嘴,跟了出去。

    “少爷,等等我。”

    思孑往外走着,他没有等余师傅,埋着头往外走等他走到歪脖树下,余师傅一路小跑追上了他。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啊?”

    “我等不了…”

    他冷笑。

    “咱们不着急,慢慢来。”

    “我也不知道我在急什么,我就是等不了,现在先在镇里找间房子,用盒子里的钱,租的也好,买下也行,大小合适的,再找个医生来,我想靠我自己保护他们,至少证明我能行,我还有用,至少……”

    思孑的手颤抖起来,他的心境早已扭曲,过去的苦痛持续敲打着他。

    “那好,”余师傅忽然说,“咱们这就走。”

    他拉着思孑从歪脖树底下走过,他们到了大街上,镇里的房屋都是低矮的,正是午饭时间,大街上的人不多,他们或是要回家吃饭的农夫,或是正带着伙计出去拉货的商人,行色匆匆,他们没有多余的注意力来关注正站在路中间的少年,都在各自的轨迹里前行。

    “那么,少爷,咱们开始吧。”

    余师傅走到思孑身后,他把手搭在思孑肩上,好像在说,这次由你打头阵。

    思孑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努力思索,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清,猜不透,那些路人的表情都各有不同,在思孑看来,面无表情就是烦闷厌恶,他有些胆怯了,又看见正在微笑着的一家子,轻松笑意又成了嘲讽耻笑,思孑以为自己往前走了一百步,对方退了一万步,而其实,只是他一步也没有踏出去。

    少年的情感是纯粹的,他们很少瞻前顾后,陷入慌张之后,便一心想要逃离,殊不知,自己早已在寻找方法的道路上迷失方向。

    “少爷,现在可不能再久留了,得赶紧出发才行。”余师傅怂恿道。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那我再换个问题吧,王兰庄的村口有一处告示牌,上面时常有卖地的消息,少爷要去看看吗?”

    思孑赶紧点点头,他十分开心,又赶紧向余师傅道谢,他们向村口走去,按照告示上的出卖地段一一探访,终于在天黑之前看好了一处洋楼,那里是一对即将回国的洋人夫妇,这房子虽不大,但是四周安静,适合养病,只是这房子无论如何交流都需要九十大洋,想要买下房子,手里的钱就所剩无几了,他们便决定先回去再行商量,思孑眯着眼笑着,他总觉得这感觉十分熟悉,忽的他看见天上的星,才恍然大悟,这感觉像极了在会场上获胜之后的快乐。

    这让他有些没底气,但仍然与余师傅有说有笑。

    天色已越发漆黑,远处的歪脖树下一个老人家出来点灯笼,他站在椅子上挺直腰背,昏黄的光照亮了他沧桑骨感的轮廓,他往思孑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在光晕之中退场,搬着椅子,弯着腰,慢慢走回屋子,他们正走到灯笼的正下方,阿北突然从阴影中跑了出来,他气喘吁吁,着急得很。

    他搏命狂奔,一下子扑到了余萧的怀里,他抬头一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爹!怎么办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擦着眼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大哥哥他快死了!”

    “你说清楚了?谁要死了?你要去哪?”

    说到这,他想起自己跑出来的原因,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又往镇长家里跑去。

    “看来是要去找大夫。”余师傅望着阿北焦急的背影,他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他让思孑赶紧回去看看情况,自己去镇长家里找阿北。

    “少爷,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冷静。无论如何!”

    思孑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他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阿北的声音。

    “那个大哥哥他快死了。”

    ……

    哪个大哥哥?会是公曲吗?上天保佑,如果不是受了伤的公曲,那就只剩下庄勇一个大哥哥了。

    公曲伤筋动骨,也不至于死啊?

    这不可能……

    思孑没有理睬余师傅的嘱咐,他走动起来,走的越来越快,他的腿脚似乎比以前更有力,眼睛比以往看得更远更清晰,他从门槛处冲刺起跳,像刺客一样安稳地落地,光线昏暗的前庭里,只看得见屋子里微弱的光,卧室的门前,大家围绕在那里。

    咳咳!!!

    嘶吼一般的咳嗽声传来。

    哐当!!!

    铁盆子摔在地上,思孑转过身,庄勇从卧室里跑了出来,正好与转身的思孑擦肩而过,思孑的眼里,看见了他最不愿看见的画面,这样去思考也许对庄勇不公平,但是,人们往往不愿意看见厄运降临在自己的身边。

    “娘,你小心点!”

    庄勇把倒在地上捡盆子的母亲扶起来,这也就代表着,身后正在咳嗽的人,就是公曲,而阿北口中说的大哥哥,也正是公曲。

    歪脖树下的人影闪,阿北正带着大夫往回赶,昏黄的灯光里,灼热的气被笼罩外头的纸张中,最为炙热的灯芯,就如同现在站在门前的思孑,一切一切的声音都如潮水将他击退。

    回忆一幕幕,垂手泪目人。

    “不许进来!”

    尖锐的声音如同穿心的箭。

    思孑抬起头,看着正大汗淋漓的心岩,他的眼里模糊了许多,他流出的泪水中倒映出读心形成的思维幻象。

    公曲吃完午饭一直坐在客厅之中休息,他的脸色很差,夫人时常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摇头回绝,半个时辰之后,他的喉咙忽感酸痛,情急一下,公曲先是想寻些水喝,随后他嘴唇发白,双目无神,跪倒在地,随后一声烈咳,喉咙大出血,庄夫人赶紧让阿北去找医生,心岩为他点穴针灸止血,却几乎不起作用,将公曲抬到卧房的床上平躺,仍然呕血不止,接来温水为他擦去嘴上的淤血,提升他的体温,虽有好转,但仍然疼痛不已,庄夫人见盆子里的热水没了,便赶紧跑出去换,回来的时候被门槛不小心绊倒,正在里面围观而帮不上忙的庄勇赶紧跑出来,心岩看庄勇跑出去,也顺着他的背影,看见了正一脸呆滞,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思孑,她心里头清楚得很,这位贵公子,又要因为这件事心痛很久,走进来也只能是愁眉苦脸让人心烦,正因如此,她才会大喊让他不许进来。

    “就在里面!!”

    阿北大喊,他摔了一跤,仍然爬起来拉着大夫的手,跑进卧室,血的腥臭味让他吃不消,他退了出来,看着门口已经默然的思孑,他想起很多事,当时自己看见中毒的父亲时,也是这样的表情,他走过去,拉着思孑的手。

    “哥哥,会有办法的,是吗?”

    他看着思孑的双眼,这脆弱的少年似乎破镜重圆,他的世界恢复了感官,他又听见房间里,庄务井大喊:“血止住了!”

    思孑高兴极了,他拉着阿北往里走。

    大夫正在给公曲打麻醉剂,公曲额头的汗如雨下,双唇已近乎白色,他的眼底是多年夜行留下的黑眼圈,如今看来,十分骇人。

    阿北啊!

    思孑忽然听见这样的召唤,他抬起头,大夫正在四处张望,他拉着阿北到了大夫身边,大夫正要开口喊阿北。

    “来得正好,你帮伯伯一个忙。”

    “好。”

    “你帮伯伯探探,这少年的喉咙里头,是否有异物。”

    阿北咧着嘴,有些害怕。

    思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颤抖着蹲了下来,他的语气平稳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阿北,只有你的手足够小,这件事只有你能完成。”

    庄勇从外头跑进来,他的手里端着热水,阿北看着思孑,决心要报答思孑对自己的恩情。

    他把双手放入热水中清洗干净,随后把手伸入公曲的嘴里,他小巧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在温热粘稠的口腔之中移动。

    “我好像碰到了。”

    他忽然说。

    大夫很清楚人体的结构,他为了阿北理解简单又追加条件说道:“异物自然是比周围的东西更坚硬,会让你感觉这个东西不对劲,不该在这里。”

    阿北用手指轻轻转动,公曲有些难受他干呕了一下,阿北刚好把手抽了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它像……”

    阿北努力地想着能用的词汇,却描述不出那种感觉,他急得直跺脚。

    “像一块肉!”

    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这也包括大夫,轻轻安抚公曲的脊背,希望公曲好受一些,随后他让公曲尽量端坐,不要躺下,大夫这时也注意到了公曲身上的伤,他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

    “等。”

    等什么?大家都心急如焚。

    思孑的眼里早就从他身上看见了答案,如今不在场的余师傅已经到了某个地方,在几番解释之后便开着车载着带着医药箱与各种药剂的两个人往回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