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秘道之谜
“哎——”魏公老泪纵横地应了一声，陆贞立刻号哭着扑到魏公怀里。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父母又相继离他而去，方才又险些把命都丢了，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对于陆贞来说，眼前的这一切如同在梦里一般。
陆贞曾听父母谈起鬼方，也偶尔听人称呼母亲为大公主。在襄儿那里看到那副跟家里一样的棋子时，他也曾怀疑会不会跟外公家有什么关系，但他哪敢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没想到的是，自从他跟父母乘上西行马车，每走一步就离外公近一步，公孙相认是迟早的事。
方才魏无亥到后厅见女儿，一见面襄儿就缠着他要各种玩耍，陆贞站在一旁很是尴尬，悄悄退出襄儿那间房。
本想跟魏公讲一声就回去，不想路过魏公那间房子，却一眼看到帷幔旁边摆着一盘残局。陆贞经不起诱惑走近去看，竟是一盘打过无数次的残谱，就顺手又把谱打了起来。
恰在此时，被魏公看到，祖孙俩凭棋相认，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陆贞哭了好半天才止住悲声，断断续续把自犬戎入侵华夏、被掳西行、父亲投河及母亲被迫觐见犬戎王等遭遇跟魏公一一做了陈述。
魏公听罢唏嘘不已，却也颇为无奈。犬戎王身怀利器，犬戎国当下又兵强马壮，虽然为饱私欲到处树敌，却在世间难逢敌手，时下也只能隐忍，等待有后起之秀能力挽狂澜，扶天下正义于即倒。
见小陆贞伶牙俐齿思维敏捷，又能临危不惧，若能好好调教，前途不可限量。一念及此，心下特感欣慰。
陆贞又急着要回桃园里去。
母亲和弟弟死生未卜，桃园里争斗不知如何收场，龙王也生死难料，一日之内三位亲人都遭遇横祸，小陆贞哪里坐得住？
魏公却面露难色，“这生死门只出不进，无法返回。”
陆贞哪里肯信。门既有生死，路也一定有出入，修路哪有单向的道理？
魏公无奈，只好给陆贞讲了这扇生死门以及岩洞的来历，也解了他心中一个疑问。
一百多年以前，犬戎势弱，还在融龙山以西千里以外的高原，雪山都城是属于鬼方的一座繁华都市。
那年地处北方的连山氏首领朱宜带领一只千人骑兵旅入侵鬼方，一直攻到雪都城下。当时朱宜的长矛骑兵天下无敌，鬼方首领魏山知道面对面硬碰必然失败，就设下诱敌之策，把朱宜大军诱至西陲桃园内，落锁囚禁。
桃园内本来只有一处水源，魏山只要切断水源，不用几日就能把连山氏人马全部渴死。魏山心怀慈悲，想着把他们囚在桃园慢慢感化，就没有切断水源。
这一念之仁却惹来滔天大祸。
朱宜的儿子朱会是个厉害角色，带着几百个人化妆成当地百姓，围着融龙山转了半年，终于给他们找到了这个岩洞。这些人火烧锤凿，用了三年的时间把这个岩洞直接挖到了桃园里面。
朱会先联合了西部的犬戎，又救出父亲朱宜，并悄无声息地救出大半人马，两部人马内外夹击，攻克了毫无防备的鬼方守军。鬼方从此退到融龙山以北，并日渐式微，直至被犬戎逼退到黄河边上。
连山氏朱宜父子也没得了好去，犬戎人见利忘义，破城后在庆功宴上就把朱宜等人杀害，他儿子朱会侥幸逃脱，连山氏也因此一蹶不振，远遁西北。
犬戎人从此占据了雪都，在桃园旁边修了野狼谷，又在融龙山半山腰修建了犬戎王宫。
两年前犬戎人又一次大举入侵鬼方，犬戎王用法咒驱使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的魔兽旅，过着游牧生活的鬼方人无险可守，在千百头猛兽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最终鬼方几乎灭族，大部分人死于非命，剩下一部分被犬戎人掳到了桃园里囚禁。
魏公只带着几十个人逃了出来。
犬戎人当年翻脸太快，连山人还没来得及把这条秘道告诉他们。此时魏公突遭大变，在魔镜前苦思数日，竟然一蹴而就异功加身。他把幸免的人汇拢到一起，挖开被连山人填埋的秘道，将被囚禁在桃园的鬼方人用了小半年的时间一个一个救了出来。
两万多人逃离桃园，犬戎人居然没有发现。看似蹊跷，实则也是必然。犬戎人派出几支队伍到处去抓人，抓回来就囚到桃园里，桃园里人满为患；另外恶狼谷的恶狼每晚出来吃人，犬戎人还以为是被狼吃掉了。
把人都救出来以后，本来是想把秘道填埋掉。魏公寻思万一再有族人被抓，或者有友好亲朋陷落，留下它或许还有用处，就装了这道生死门。不想今天陆贞误打误撞，秘道终于派上了用场。
陆贞这才明白，朱匡怎么会有意无意地总往生死门看。他是连山氏的直系子侄，一定知道这条秘道。他一定无数次爬上九仞那个高台，但他无法破解生死门。他留意这条秘道应该还有一个期望，期望他的族人突然从那里冲出来把他救出去。
秘道还有一个秘密，魏公不能让陆贞知道。
这个秘道不是单向的，可以进，当然也可以出。
修建机关机簧之类，加设内部开关并不繁琐。魏公是不放心陆贞。试想如果让他知道可以随意出入，凭他一个六岁的顽童，偷偷把华夏那些人尽数都救出来是完全可能的。
现在看来，犬戎王对桃园已有疑虑，万一犬戎人在桃园里安排细作，一旦发现秘道的秘密，鬼方国将再次面临灭顶之灾。魏公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将尽皆毁灭。还有，他如果被犬戎王掳走，亡国灭种的将不仅仅是鬼方帝鸿氏……
“贞儿。”魏公摸着陆贞稚嫩的脸颊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桃园溪水恢不恢复与你回不回去无关，如果事情还没解决，你回去只能让华夏将士们为难。你放心，你母亲那里，我会派人去打听，包括桃园里，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陆贞马上明白了，“外公的族人都能隐身，自然能够轻易去王宫和桃园去查看，反正又犬戎人又看不到。”
魏公咳了几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那样，你无亥舅公早就带人把犬戎人都赶尽杀绝了。”
陆贞惊讶地问：“难道不是吗？犬戎人看得见吗？”
魏公说道：“犬戎人看不见，但犬戎的犬看得见。”
陆贞不解地问：“既然他们的犬能看得见，那这里与他们一山这隔，他们不会带犬来搜吗？”
魏公真心喜欢这个外孙，鬼方族是用了几十条人命的代价才想到这个问题。
“北山山口那里常年都有人把守，只要有犬戎人带犬来搜查，就投喂有毒的肉给犬吃。把犬毒死之后犬戎人就会一无所获，一来二去的他们就不来了。”
祖孙二人交谈正欢，襄儿从外面跟父亲玩耍归来，缠着陆贞去下围棋。魏公正想去休息，陆贞只好答应。
襄儿本名魏已襄，比陆贞大半年，算起来是陆贞的小表姐。
下了两盘让十子的襄儿都输了，再下两盘让二十子的还是输，襄儿恼了，小手一挥把棋子扫了一地。
陆贞不恼，把棋子一颗颗拣起来放回陶罐里，又把黑子递给襄儿。
“告诉我生死门怎么出去，我就让你赢。”
襄儿转忧为喜，“让我赢了我就告诉你。”
陆贞知道襄儿是在应付他，但还是让她赢了一盘。果然，襄儿把棋子一扔，眉飞色舞地叫道：“你就是个小笨蛋，围棋也下不过我。”说完转身跑了。
陆贞听到襄儿已经走远，从墙角的木几上拿了火烛和火镰，悄悄地走进秘道。
魏公心思极为缜密，但他万万没有算到，陆贞的智力和毅力已经超出了他的算度。
一个人在危难之际所能迸发出来的能量，几乎是他一生的所有的能量。以陆贞现在的年龄，如果是在一个温馨的环境中，他还是父母的怀里撒娇弄巧。而当下，他却不得不把全部的精力调动起来，来应对时时发生的挑战。走错一步，甚至是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把外公跟他讲的话反思了几遍，已经猜到了外公不告诉他这扇门秘密的原因。想到有恶人进入外公的魔镜堂把他再次掳进桃园，最终成为野狼的猎物，陆贞不寒而栗。
陆贞很轻易破解了生死门外出的机密。转盘有两层，左右有两个把手，从外面进来要推，从里面出去要拉。只不过里面没有标记八卦方位和符号，这又哪里难得住陆贞？
陆贞把住内层大石盘轻轻一扳，果然可以滑动。陆贞一颗心突突地狂跳，终于还是忍住冲动，把石盘转回原位。
突然，陆贞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王叔，是你吗？”
陆贞大喜过望，连忙说道：“王侄，是我，贞儿。”
陆贞听到那边似有抽泣之声，半晌才说：“王叔，你可安好？里面可有吃喝用度？”
陆贞回道：“我还好。王侄你为何躲到上面来？暴乱还没平息吗？”
龙王说道：“黄龙溪已经来水，暴乱也已经平息，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
原来陆贞刚刚进入生死门，外面有人大喊一声“来水啦”，大家闻讯都匆匆跑去溪头找水喝，已经爬上高台的人也纷纷滑了下去。
龙王在下面喊了几声没听到陆贞的回应，命一个瘦小一些的兵丁爬上高台去找，自然是没有找到。龙王这下慌了，拖着他那三百多斤的硕大身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高台。
龙王拿个火把仔细把高台勘查了一遍，很快发现了这道生死门。他没记住这八个字如何去读，但他认得这几个字与广场假山上那个石盘上的字是一样的，龙王这才稍稍放了心。
他确信，陆贞一定是从这扇门逃了出去。对着石门喊了几声没有回应，龙王打定主意就在上面等。左右无事，正好打斗得有些累，就在高台上躺下来呼呼大睡，直到陆贞转动石盘才把他惊醒。
陆贞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母亲和弟弟怎样？”
龙王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会想办法打听她们的消息，你只顾好自己就行了。”
龙王人粗心细，陆贞进去几个时辰才回来门口，到门口了又不打开，便猜到陆贞一是生存无忧，二是有人在他左右。
陆贞知道龙王在安慰他。如果说打听母亲消息，外公这边还算有些希望。
陆贞强忍悲声，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王爷，我开门放你出来吧，我们寻机一起逃走。”
龙王急忙说道：“王叔不可。陆夫人还没有消息，我们这样回华夏如何跟尧帝交待？再说我在桃园是如何响亮的人物，你王侄我如果突然不见了，犬戎人一定会知道，他们假若到处搜捕，我们又如何逃脱得了？到那时不但我们会再被掳回，可能还会连累里面那些朋友。”
龙王这话一半是说给陆贞听，一半是说给陆贞旁边的人听。
他不知道陆贞是一个人跑过来找他。
听龙王说得有理，陆贞也不坚持。
跟龙王道别往回走了没多远，陆贞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
外公迎面挡在路中间。
陆贞与龙王的对话魏公都听到了，魏公又惊又喜。惊的是小外孙不听衷告胆大妄为，喜得是小外孙天赴异禀前途不可限量。
祖孙二人互相对望了好一会儿，魏公向陆贞伸出手来。陆贞也伸手拉住外公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秘道。
陆贞感觉到，外公的手像冰一样冷。
魏无亥带着襄儿正在明镜大厅等候，陆贞一到立刻上前相认，舅甥俩难免相对垂泪。只有襄儿高兴，平白无故在多了个小表弟，还是个聪明好玩的玩伴。
家仆已经煮好了黍米粥，陆贞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碗。
襄儿边吃边眉飞色舞地跟阿公和父亲描述她如何把陆贞杀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眼神装满了挑衅。
陆贞看都没看她一眼。
魏公知道陆贞心情不好，命家仆给他挑了间宽敞些的岩洞，一应铺盖都拿去打点好。
陆贞的确有些困乏，摆脱小表姐的纠缠，回到自己的岩洞倒头就睡。
岩洞里极为安静，陆贞很快进入了梦乡。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陆贞懵懵懂懂地爬起来，顺着笛声向来处寻去。
魔镜大厅点了几支烛火，外公坐在明镜前面，手持一根细长的绿油油的笛子，身躯随着笛声轻轻摇摆，看似已经沉迷其中。
陆贞站了一会儿，又悄悄返回去躺下。
自龙城西行以来，陆贞第一次如此踏实地安睡。
在这荒山野岭，有如此美妙的丝竹之声在耳畔丝磨，没有一个美好的梦境都不免有些煞风景。
陆贞梦到自己长大了，龙山北平原的春天，稗草一眼望不到边，有膝盖那么高，阳光明媚轻风徐徐，几匹马甩着红色的鬃毛在草地上任性地奔跑，还偶尔扬起头来嘶鸣几声。
陆贞也像那些马儿一样无拘无束地跑着，一只手不停地摇晃，一只手拉着小表姐。
“咯咯咯……”表姐襄儿笑得像花儿一样，笑声响彻整个平原。
突然，表姐一个趔趄跌倒了，她伸手抓住了陆贞的脚。
表姐的手上不知道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刺到了陆贞的脚趾。
陆贞感觉脚趾一阵痛彻心肺的剧痛。
对于陆贞来说，眼前的这一切如同在梦里一般。
陆贞曾听父母谈起鬼方，也偶尔听人称呼母亲为大公主。在襄儿那里看到那副跟家里一样的棋子时，他也曾怀疑会不会跟外公家有什么关系，但他哪敢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没想到的是，自从他跟父母乘上西行马车，每走一步就离外公近一步，公孙相认是迟早的事。
方才魏无亥到后厅见女儿，一见面襄儿就缠着他要各种玩耍，陆贞站在一旁很是尴尬，悄悄退出襄儿那间房。
本想跟魏公讲一声就回去，不想路过魏公那间房子，却一眼看到帷幔旁边摆着一盘残局。陆贞经不起诱惑走近去看，竟是一盘打过无数次的残谱，就顺手又把谱打了起来。
恰在此时，被魏公看到，祖孙俩凭棋相认，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陆贞哭了好半天才止住悲声，断断续续把自犬戎入侵华夏、被掳西行、父亲投河及母亲被迫觐见犬戎王等遭遇跟魏公一一做了陈述。
魏公听罢唏嘘不已，却也颇为无奈。犬戎王身怀利器，犬戎国当下又兵强马壮，虽然为饱私欲到处树敌，却在世间难逢敌手，时下也只能隐忍，等待有后起之秀能力挽狂澜，扶天下正义于即倒。
见小陆贞伶牙俐齿思维敏捷，又能临危不惧，若能好好调教，前途不可限量。一念及此，心下特感欣慰。
陆贞又急着要回桃园里去。
母亲和弟弟死生未卜，桃园里争斗不知如何收场，龙王也生死难料，一日之内三位亲人都遭遇横祸，小陆贞哪里坐得住？
魏公却面露难色，“这生死门只出不进，无法返回。”
陆贞哪里肯信。门既有生死，路也一定有出入，修路哪有单向的道理？
魏公无奈，只好给陆贞讲了这扇生死门以及岩洞的来历，也解了他心中一个疑问。
一百多年以前，犬戎势弱，还在融龙山以西千里以外的高原，雪山都城是属于鬼方的一座繁华都市。
那年地处北方的连山氏首领朱宜带领一只千人骑兵旅入侵鬼方，一直攻到雪都城下。当时朱宜的长矛骑兵天下无敌，鬼方首领魏山知道面对面硬碰必然失败，就设下诱敌之策，把朱宜大军诱至西陲桃园内，落锁囚禁。
桃园内本来只有一处水源，魏山只要切断水源，不用几日就能把连山氏人马全部渴死。魏山心怀慈悲，想着把他们囚在桃园慢慢感化，就没有切断水源。
这一念之仁却惹来滔天大祸。
朱宜的儿子朱会是个厉害角色，带着几百个人化妆成当地百姓，围着融龙山转了半年，终于给他们找到了这个岩洞。这些人火烧锤凿，用了三年的时间把这个岩洞直接挖到了桃园里面。
朱会先联合了西部的犬戎，又救出父亲朱宜，并悄无声息地救出大半人马，两部人马内外夹击，攻克了毫无防备的鬼方守军。鬼方从此退到融龙山以北，并日渐式微，直至被犬戎逼退到黄河边上。
连山氏朱宜父子也没得了好去，犬戎人见利忘义，破城后在庆功宴上就把朱宜等人杀害，他儿子朱会侥幸逃脱，连山氏也因此一蹶不振，远遁西北。
犬戎人从此占据了雪都，在桃园旁边修了野狼谷，又在融龙山半山腰修建了犬戎王宫。
两年前犬戎人又一次大举入侵鬼方，犬戎王用法咒驱使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的魔兽旅，过着游牧生活的鬼方人无险可守，在千百头猛兽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最终鬼方几乎灭族，大部分人死于非命，剩下一部分被犬戎人掳到了桃园里囚禁。
魏公只带着几十个人逃了出来。
犬戎人当年翻脸太快，连山人还没来得及把这条秘道告诉他们。此时魏公突遭大变，在魔镜前苦思数日，竟然一蹴而就异功加身。他把幸免的人汇拢到一起，挖开被连山人填埋的秘道，将被囚禁在桃园的鬼方人用了小半年的时间一个一个救了出来。
两万多人逃离桃园，犬戎人居然没有发现。看似蹊跷，实则也是必然。犬戎人派出几支队伍到处去抓人，抓回来就囚到桃园里，桃园里人满为患；另外恶狼谷的恶狼每晚出来吃人，犬戎人还以为是被狼吃掉了。
把人都救出来以后，本来是想把秘道填埋掉。魏公寻思万一再有族人被抓，或者有友好亲朋陷落，留下它或许还有用处，就装了这道生死门。不想今天陆贞误打误撞，秘道终于派上了用场。
陆贞这才明白，朱匡怎么会有意无意地总往生死门看。他是连山氏的直系子侄，一定知道这条秘道。他一定无数次爬上九仞那个高台，但他无法破解生死门。他留意这条秘道应该还有一个期望，期望他的族人突然从那里冲出来把他救出去。
秘道还有一个秘密，魏公不能让陆贞知道。
这个秘道不是单向的，可以进，当然也可以出。
修建机关机簧之类，加设内部开关并不繁琐。魏公是不放心陆贞。试想如果让他知道可以随意出入，凭他一个六岁的顽童，偷偷把华夏那些人尽数都救出来是完全可能的。
现在看来，犬戎王对桃园已有疑虑，万一犬戎人在桃园里安排细作，一旦发现秘道的秘密，鬼方国将再次面临灭顶之灾。魏公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将尽皆毁灭。还有，他如果被犬戎王掳走，亡国灭种的将不仅仅是鬼方帝鸿氏……
“贞儿。”魏公摸着陆贞稚嫩的脸颊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桃园溪水恢不恢复与你回不回去无关，如果事情还没解决，你回去只能让华夏将士们为难。你放心，你母亲那里，我会派人去打听，包括桃园里，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陆贞马上明白了，“外公的族人都能隐身，自然能够轻易去王宫和桃园去查看，反正又犬戎人又看不到。”
魏公咳了几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那样，你无亥舅公早就带人把犬戎人都赶尽杀绝了。”
陆贞惊讶地问：“难道不是吗？犬戎人看得见吗？”
魏公说道：“犬戎人看不见，但犬戎的犬看得见。”
陆贞不解地问：“既然他们的犬能看得见，那这里与他们一山这隔，他们不会带犬来搜吗？”
魏公真心喜欢这个外孙，鬼方族是用了几十条人命的代价才想到这个问题。
“北山山口那里常年都有人把守，只要有犬戎人带犬来搜查，就投喂有毒的肉给犬吃。把犬毒死之后犬戎人就会一无所获，一来二去的他们就不来了。”
祖孙二人交谈正欢，襄儿从外面跟父亲玩耍归来，缠着陆贞去下围棋。魏公正想去休息，陆贞只好答应。
襄儿本名魏已襄，比陆贞大半年，算起来是陆贞的小表姐。
下了两盘让十子的襄儿都输了，再下两盘让二十子的还是输，襄儿恼了，小手一挥把棋子扫了一地。
陆贞不恼，把棋子一颗颗拣起来放回陶罐里，又把黑子递给襄儿。
“告诉我生死门怎么出去，我就让你赢。”
襄儿转忧为喜，“让我赢了我就告诉你。”
陆贞知道襄儿是在应付他，但还是让她赢了一盘。果然，襄儿把棋子一扔，眉飞色舞地叫道：“你就是个小笨蛋，围棋也下不过我。”说完转身跑了。
陆贞听到襄儿已经走远，从墙角的木几上拿了火烛和火镰，悄悄地走进秘道。
魏公心思极为缜密，但他万万没有算到，陆贞的智力和毅力已经超出了他的算度。
一个人在危难之际所能迸发出来的能量，几乎是他一生的所有的能量。以陆贞现在的年龄，如果是在一个温馨的环境中，他还是父母的怀里撒娇弄巧。而当下，他却不得不把全部的精力调动起来，来应对时时发生的挑战。走错一步，甚至是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把外公跟他讲的话反思了几遍，已经猜到了外公不告诉他这扇门秘密的原因。想到有恶人进入外公的魔镜堂把他再次掳进桃园，最终成为野狼的猎物，陆贞不寒而栗。
陆贞很轻易破解了生死门外出的机密。转盘有两层，左右有两个把手，从外面进来要推，从里面出去要拉。只不过里面没有标记八卦方位和符号，这又哪里难得住陆贞？
陆贞把住内层大石盘轻轻一扳，果然可以滑动。陆贞一颗心突突地狂跳，终于还是忍住冲动，把石盘转回原位。
突然，陆贞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王叔，是你吗？”
陆贞大喜过望，连忙说道：“王侄，是我，贞儿。”
陆贞听到那边似有抽泣之声，半晌才说：“王叔，你可安好？里面可有吃喝用度？”
陆贞回道：“我还好。王侄你为何躲到上面来？暴乱还没平息吗？”
龙王说道：“黄龙溪已经来水，暴乱也已经平息，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
原来陆贞刚刚进入生死门，外面有人大喊一声“来水啦”，大家闻讯都匆匆跑去溪头找水喝，已经爬上高台的人也纷纷滑了下去。
龙王在下面喊了几声没听到陆贞的回应，命一个瘦小一些的兵丁爬上高台去找，自然是没有找到。龙王这下慌了，拖着他那三百多斤的硕大身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高台。
龙王拿个火把仔细把高台勘查了一遍，很快发现了这道生死门。他没记住这八个字如何去读，但他认得这几个字与广场假山上那个石盘上的字是一样的，龙王这才稍稍放了心。
他确信，陆贞一定是从这扇门逃了出去。对着石门喊了几声没有回应，龙王打定主意就在上面等。左右无事，正好打斗得有些累，就在高台上躺下来呼呼大睡，直到陆贞转动石盘才把他惊醒。
陆贞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母亲和弟弟怎样？”
龙王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会想办法打听她们的消息，你只顾好自己就行了。”
龙王人粗心细，陆贞进去几个时辰才回来门口，到门口了又不打开，便猜到陆贞一是生存无忧，二是有人在他左右。
陆贞知道龙王在安慰他。如果说打听母亲消息，外公这边还算有些希望。
陆贞强忍悲声，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王爷，我开门放你出来吧，我们寻机一起逃走。”
龙王急忙说道：“王叔不可。陆夫人还没有消息，我们这样回华夏如何跟尧帝交待？再说我在桃园是如何响亮的人物，你王侄我如果突然不见了，犬戎人一定会知道，他们假若到处搜捕，我们又如何逃脱得了？到那时不但我们会再被掳回，可能还会连累里面那些朋友。”
龙王这话一半是说给陆贞听，一半是说给陆贞旁边的人听。
他不知道陆贞是一个人跑过来找他。
听龙王说得有理，陆贞也不坚持。
跟龙王道别往回走了没多远，陆贞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
外公迎面挡在路中间。
陆贞与龙王的对话魏公都听到了，魏公又惊又喜。惊的是小外孙不听衷告胆大妄为，喜得是小外孙天赴异禀前途不可限量。
祖孙二人互相对望了好一会儿，魏公向陆贞伸出手来。陆贞也伸手拉住外公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秘道。
陆贞感觉到，外公的手像冰一样冷。
魏无亥带着襄儿正在明镜大厅等候，陆贞一到立刻上前相认，舅甥俩难免相对垂泪。只有襄儿高兴，平白无故在多了个小表弟，还是个聪明好玩的玩伴。
家仆已经煮好了黍米粥，陆贞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碗。
襄儿边吃边眉飞色舞地跟阿公和父亲描述她如何把陆贞杀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眼神装满了挑衅。
陆贞看都没看她一眼。
魏公知道陆贞心情不好，命家仆给他挑了间宽敞些的岩洞，一应铺盖都拿去打点好。
陆贞的确有些困乏，摆脱小表姐的纠缠，回到自己的岩洞倒头就睡。
岩洞里极为安静，陆贞很快进入了梦乡。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陆贞懵懵懂懂地爬起来，顺着笛声向来处寻去。
魔镜大厅点了几支烛火，外公坐在明镜前面，手持一根细长的绿油油的笛子，身躯随着笛声轻轻摇摆，看似已经沉迷其中。
陆贞站了一会儿，又悄悄返回去躺下。
自龙城西行以来，陆贞第一次如此踏实地安睡。
在这荒山野岭，有如此美妙的丝竹之声在耳畔丝磨，没有一个美好的梦境都不免有些煞风景。
陆贞梦到自己长大了，龙山北平原的春天，稗草一眼望不到边，有膝盖那么高，阳光明媚轻风徐徐，几匹马甩着红色的鬃毛在草地上任性地奔跑，还偶尔扬起头来嘶鸣几声。
陆贞也像那些马儿一样无拘无束地跑着，一只手不停地摇晃，一只手拉着小表姐。
“咯咯咯……”表姐襄儿笑得像花儿一样，笑声响彻整个平原。
突然，表姐一个趔趄跌倒了，她伸手抓住了陆贞的脚。
表姐的手上不知道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刺到了陆贞的脚趾。
陆贞感觉脚趾一阵痛彻心肺的剧痛。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