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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怨魂与孽轮

    丁不凡无论站在多热的阳光下,都觉得寒冷刺骨。他不敢离开人群,更不敢离开空旷的广场。

    国家一直推行健身政策,周围健身的人们围着广场跑来跑去,热气从肺里呼出,飘到天上,变成了一朵热气腾腾的白云,然后遮住了太阳。

    丁不凡的心变得更凉了。他看着自己脚底的阴影,好像能看出无数双小手在里面撕扯,这是他的七个童年伙伴,他们会在每年的三月份来找丁不凡继续那一个蹦蹦跳跳的小游戏。

    丁不凡不停的安慰自己:现在是白天,太阳那么大,人又那么多,他的小伙伴可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玩游戏,以前都不会出事,现在也不会!不过,从现在开始,每天夜里他都要躲下去,他要一直躲到三月结束。

    他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手机,从他18岁第一次遇见这件事开始,他就担心自己总有一天会逃不出去。

    路人们渐渐远离了丁不凡,谁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高个子青年为什么一会儿凶狠一会儿沮丧,还是先躲开比较好。

    丁不凡没有把学业完成,工作也难找,每年还不能在同一个城市停留。

    今年他选了一个偏远的南方城市暂时居住。

    但是他觉得今年他可能选错了,这座城市的市中心广场太大,周围的布局却不算紧密,虽然晚上他可以一眼就发现要从什么地方逃跑,但是没有曲折的道路,他很难甩开后面的追兵。

    “这一次,我恐怕要从巷道逃跑了!真是该死!”

    丁不凡打开手机地图,自言自语道:“希望这次地图可以准确一点,不然提前去探路,实在太危险了。”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知道他们其实一直跟着自己,只要自己提前探路,路线也会被他们知道。

    全世界都在鼓励五点钟就下班的企业,连餐饮店都已经打烊关门,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

    日暮西垂,黄昏将近。

    丁不凡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向四周。这一次,他们会从哪里来?

    是右面,快跑!

    太阳还留着最后一丝光亮在天际,它把一棵大树的影子扯长。风动枝头,树影婆娑,大树的影子逐渐传出了笑声。

    “站住站住!你不要跑了,我们已经赢定了,你一个人怎么还不认输?”

    丁不凡肝胆俱裂,树影里窜出来一个黑色的球,球体遍布眼睛和口舌,滚动时,眼睛还会流出血泪!他以前遇到的黑球,都是从房屋的阴影中跳出来,没想到这座广场的大树影子居然也可以?!

    太近了!他得快跑!

    其实比起跑来说,躲起来更好。但是他曾经的伙伴好像可以确定他的位置,虽然不太准确。

    他向着他的左边用力的迈开腿,跨过横栏,冲进了一片居民楼当中。该死,那么大的广场,周围不应该是寸土寸金吗?可是这一面除了几个单元楼以外,就只剩下了一个小院子。

    情急之下,丁不凡只好翻墙躲进小院子又紧紧贴着院子的墙壁,黑球在院外滚来滚去,似乎一直找不到他。

    “谁?在我家干什么?”一个小年轻把上身探出二层小楼的窗口,眼睛望着丁不凡说道:“再不说话,我就要报警了。”

    哥,大哥。

    丁不凡以前被黑球追杀的时候,很少会遇到其他人,就好像人们潜意识里都知道那个地方有个不详的东西。不过这一次他都闯到别人家里了,也不能强求对方已经睡着了吧?

    他也回瞪着对方,两腿发软,只祈求这个青年能看出他的害怕,不要把自己当成小偷。万一惊动了黑球,他和这个青年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这时,月亮却露了出来,黑球一晒到月光就直接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黑球无论晒到日光还是月光,都会直接消散,只等下一次重新出现。丁不凡长舒一口气,今天算是躲了过去。

    “你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进来坐一下?”青年走下楼来,对着丁不凡说道。

    面对青年的好意,丁不凡只感觉到不好意思,他弯腰谢过,就想要离开。

    青年的小院子围墙并不高,但是他总不能又翻回去,看了一眼大门,好像是市面上最新的科技锁,自己又打不开,只能尴尬的挠了挠头。

    “我看你还是进来休息一下吧!我叫林晨远,你不要担心。对了,你刚刚遇到的东西,其实我有一些了解。”林晨远打量了丁不凡一眼,又劝道。

    “有了解?!他对那个东西有了解!”丁不凡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那团东西,他固执的认为,那就是对自己的报复,自己是一个逃兵。

    “说说看,你这是怎么了?”林晨远打开了小楼的门,看起来在邀请丁不凡进屋。“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先进来吧。”

    丁不凡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自己身前,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句话吸引了

    往前走的时候他还在回想林晨远的话,难道自己有可能摆脱吗?

    他麻麻木木的顺着灯光走进房门,找到沙发,然后坐了下去。

    “我小的时候在村子里和外公外婆一起住。村子里当时只有五六个小男孩年纪差不多,我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

    村子里能有些什么东西呢?有些鸡,有些鸭,有些狗;有些山,有些树,还有一条河。

    孩子们不过看了几年就已经看腻味了。追逐打闹才是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娱乐方式。

    丁不凡还记得他经常跟着那些比他大的孩子跑到后山,那是他们的游乐场。

    “1,2,3,4,5,6,7,8,正好八个人,刚刚可以分成两队。”一个人这样说。

    “还是老规矩,被两个人拍到背,就被抓住了,被抓到的人就要进牢房当俘虏,不能动。”另一个人这样说。

    和过去很多次都一样。

    但是这一次,丁不凡突然指了一下地面,有道光晃了晃他的眼睛。是前几天的大雨,把什么冲出来了?

    那是一把钢刀,虽然锈了一点,但看起来威风凛凛。刀柄很大,并不适合小孩子拿握,但这不妨碍孩子们对钢刀的喜爱。哪个小男孩不喜欢这样的玩具?刚刚跟他们跑上山的两个小女孩也很喜欢,好奇得去伸手摸了摸。

    “把它藏起来,赢的那队人可以先玩。”小孩们都知道大人不会让自己玩这样的玩具,不准备把刀带回家。

    这次的游戏加了个赌注,大家跑的都格外欢快。

    很快,游戏就进入了终局。丁不凡这边只剩他一个,另外一边还有三个人。照理来说,两个人才能抓住一个人,丁不凡已经输定了。他回想着当时自己要是直接认输该多好呀!

    男孩们跑过去举起刀,然后就去追丁不凡,他们的小脑袋瓜虽然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赢了,但是他们知道自己占了最大的优势。

    山里的孩子经常上窜下跳,但这举着刀可不行。

    不知道举着刀的男孩踩到了哪里,刀哗的一下就从手中脱开,划到了他的后背,割开一个口子,血流不止。这下游戏可玩不了了,旁边的人赶紧把刀从他的背上拿开,大家一起在山上哀嚎。

    血把刀染得更加锋利。

    机灵一点的小孩跑去找了大人,大人们倒是不管你机不机灵的,把所有人臭骂了一顿。

    刀被他们直接扔到了后山沟。

    男孩背上的伤口看起来不大,但是很致命。泥土和铁锈混着血流向心脏,又流向!肺腑,等送到医院,病人已经在浑身抽搐。

    后来,男孩父母没日没夜在村子里咒骂,为什么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是你们?你们怎么不配着大峰一起去?就算他们被气不过的父母打了,也还在不停的骂。

    有能力的家长们只好带着孩子离开了那里,一个小村子又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们没出生前一样,透着一股暮气。

    丁不凡开始不断的做着噩梦,直到离开村子的半年后,还紧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梦里的大峰看起来更高了,他举着刀一直在追自己,手起刀落,然后梦就醒了。

    外婆没事就会进城里看望她的小孙子,然后一边找她女儿聊些村里的琐事。

    一个小山村能有些什么呢?有鸡有鸭有狗,有山有树有河,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历史。

    丁不凡睡得很不安稳,他躲在房间里偷听外婆跟妈妈聊天。

    外婆说鸡涨价了,鸭跌价了,村子里的大黄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说,后山挖出了个古战场,树都被砍倒了,骨头还会顺着河流到村子里面。

    外婆说芳芳没了。芳芳是谁?是村里的小女孩,是自己的伙伴。

    他已经无心听下去,他的梦里面又多了一个人,芳芳贴在大峰哥的背后,就好像大峰长出了两个头,他们一起对自己诡异的笑着。

    事情的转折,是在自己的高中时期。他们县上的高中,是按区招收,许多自己的熟人都进了一所高中里。

    丁不凡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做噩梦了,他刚刚从过去的阴影中逃离出来。只是他的朋友没有,他的朋友亲眼看到芳芳的离世

    “阿芳明明只是想去喝一口水,她明明只是滑了一跤,她只是不小心把头磕到了桌子上,整张桌子居然被她撞翻,水果刀也飞起来,插到了她的背后!”

    “阿芳不是因为撞坏脑子才没的嘛?!和水果刀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就是因为刀,和大峰哥一样,是被刀砍死的!”

    “你……”丁不凡觉得他过去的记忆被唤醒,又觉得对方魔怔了,只能离他远点。

    直到同学也死了,他又开始做起噩梦。

    “好了好了,后面的剧情我差不多猜到了,你不用再说了。你听说过怨鬼和孽轮吗?”林晨远已经猜到了一些情况,真正的情况。

    “怨鬼就是一些游荡的东西,它们大多失去了理智,它们也不讲任何道理,无论你是看到了它们,跟它们说了一句话,或是撞到它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想你清楚的。”

    “孽轮则复杂又简单的多,就好比一口井,它淹死的人多了,它就会更容易淹死人,没有任何理由。有了孽轮的井,可能会有水鬼索命,可能长满易滑的青苔,更可能什么都没有,但它就是容易比别的井淹死人。”

    “我们遇到的大多数孽轮和怨鬼都是纠缠在一起的,就好比笔仙,笔仙是一种孽轮,它招来的仙则是一个怨鬼。这个时候的怨鬼也要遵守孽轮的规则。”

    “当然,还有个概念叫咒,不过你想了解的话,请出门左转,我估计有人等着你了,现在请出去吧。”林晨远边说边指向后门,后门从刚刚就有一些响动。

    怨?孽?追我是什么东西?是大峰的怨魂嘛?他失去理智,要所有人陪他吗?不对不对,追我的东西明显有一定规则,是那把刀吗?它杀了太多人,所以它和怨魂纠缠在一起杀人?还是说我们做的那个游戏?在过去,有各种原因的人在那个游戏中丧生,到我这儿就量变产生质变了?

    丁不凡浑浑噩噩的想着,他下意识就顺着林晨远打开的门走了出去。院子的后门有一个女人正在等着,旁边还有个小凉亭。

    “请等一等,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女人开口问到,透露着一股干练的味道。

    “你知道咒吗?”丁不凡又下意识的问道。

    “……好的,我明白了,请坐。”女人指着小凉亭的椅子说,“咒是什么要你自己去探索,请恕我现在无法奉告,不过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请问你知道终局吗?”

    “终局?”又是一个什么东西?丁不凡心里默念,声音却已经出口,他的头开始疼起来。

    “我们的世界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孽轮,这个孽轮杀人的方式是终局。落入孽轮的人会掉到一个异世界。”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丁不凡诧异的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事实上,这个孽轮出现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恐怕都早,400年前治平帝就一直推行强身强国,密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治平帝?就是下令让自己儿子把国家平分给天下的皇帝?”丁不凡诧异的说道。有了历史的铺垫,丁不凡开始有点相信。

    “这些其实不重要,对你来说,重要的是你在那所小院子里做了什么?”女人紧接着问到,听她的语气,自己好像性命攸关。

    丁不凡赶忙一五一十将所有事说出来。

    女人放松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就跟我回去,您遇到的所有麻烦会有专人为您处理。”

    专人处理?女人看起来不简单,说不定是官方的人?丁不凡对这个有400年历史的国家充满了好感,他现在对这个女人也充满了信任。

    “另一个则十分危险,您所无法想象的危险。”女人接着开口道:“您可以在这所小区随便找一栋房子居住,我们会付您200万的底薪,您要做的工作就是住在这里。如果您选择了这个,您也要跟我先回去参加培训,因为住在这里会……”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丁不凡的眼神突然溃散,根据经验,丁不凡已经掉进了终局里。

    “希望你不要遇见院子里的人。”女人咬紧牙关,最后又只能轻叹出声。

    可惜,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