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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冢宰

    越人先民多是以渔猎为生的部族,猎得妖兽后由部族首领割肉分发,是为宰。后以“宰”代指首领,一家之首称家宰,一族之首就是冢宰。这是杨行以前了解到的越人习俗,而他现在思考的是:这个大冢宰到底是何人?是不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刀鱼寨大当家呢?

    话问出口,李通却不愿多谈,只说刀鱼寨没有大当家,这个大冢宰是鹿林寨之主,曾对刀鱼寨的弟兄有天大的恩情。

    两人回到石殿,刚结束魂祭的孔鹏一脸倦色,催杨行赶紧上路。正好乌鸦伤势稳定闭关出来,孔鹏便又指派乌鸦护送杨行去鹿林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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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不敢高飞,仍旧是钻林子,想快也快不了。夜间稍息时,杨行琢磨着从乌鸦那里探听点情况,没想到乌鸦先开口了。

    “你去了自报家门,还是用化名为好。”乌鸦嘴里难得的吐出了一回周密之言。

    “李叔跟我提过,我想好了,就叫杨陆。”杨行考虑过,刀鱼寨里有二当家孔鹏,还有唐参、姚伍、吴齐,加上李通这个老四,算起来二三四五七都有了,差个老六就顺了。他怕吴齐介意六在七之前,又加了一句:“本来想叫杨幺...”幺是最小,有敬陪末座的意思;但叔父原名就叫杨幺,后来发达了才改杨耀,要为尊者讳。

    “还好你没叫这个,”乌鸦伸出一根拇指,夸张的说道,“在南疆话里,幺也有‘一’的意思,你刚来就要当一哥,那还得了?”

    “寨子里有一哥吗?”杨行试探道,“我是说,大当家?”

    “以前当然是有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反正从我记事起,寨子里就没有大当家。”

    “哦?”杨行在想,怎么从这乌鸦嘴里探听点桐柏山的往事秘辛来。还没想好,乌鸦又主动开口了。

    “我们刀鱼寨以前叫银刀军,和鹿林寨、天猩寨都是一伙的。当年一起有十三个金丹,号称十三太保!那时候纵横南疆,谁敢不从?后来不知怎的,躲到这山里来,老的老,死的死,没剩几个了。”乌鸦说道,“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

    杨行却觉得新鲜,看来唐参、姚伍和李通一样,也是迟早要结丹的,至于这吴齐...

    “我老头就是当年的十三太保之一,他就叫乌鸦,他死了,这名号就落我头上了。所以我是乌鸦之子,乌鸦是也。”

    原来也是个二代。杨行抱拳致意:“乌鸦兄能代表刀鱼寨在外行走,看来本事不小。”

    “真有本事就不会受伤了,”乌鸦神色一黯,“我给我老头丢脸了。”

    “对了,”杨行将话岔开,“乌鸦兄是怎么受的伤?那天究竟情形如何?”

    “那天我上了战场,还想着你的话...”乌鸦陷入回忆,“进攻对方军阵时,我想:会不会是你说的硬骨头?结果还真是!我们损兵折将下来,我又想:该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后路遭袭吧?结果还真被袭了!我也受了伤!好在我记得,你说敌人盯的是金丹将帅,我就故意离得远远的,最后天猩寨那几个金丹冒头出来,立刻就被锁定追杀,我就是在那时逃了出来!这次我算是服了,你打战确实有一套。要是早听你的就好了,当时二当家派我参战,我就不该去!”

    杨行咂摸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给我讲这些,不怕二当家怪罪?”

    “嘁!没人能管住我的嘴,除了我自己。”乌鸦说道,“再说了,大冢宰要见你,你就是自己人了,说给你听也无妨。”

    “这个大冢宰...”杨行忍不住问,“乌鸦兄见过没有?”

    “当然见过!”提起大冢宰,乌鸦忽然挺直了腰杆,显示出尊敬来,“这次就是大冢宰救了我们,才没像天猩寨那样全军覆没!很多人当场就投到鹿林寨麾下...”

    看来这个大冢宰一开始也没参战,才能择机救了众人,这与自己观望的建议不谋而合。杨行想到:李通对自己知无不言,一提大冢宰就哑口;孔鹏连黄鹤门长老的身份都说了,却隐瞒大冢宰的存在;偏要等自己展示了实力立了功劳,才够资格去见。可见,刀鱼寨虽没有大当家,其实这位鹿林寨的大冢宰就是刀鱼寨的大当家!

    杨行便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又一次踏进了鹿林寨的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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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站在寨墙上就能一览无余的刀鱼寨不同,杨行一直无缘得窥鹿林寨的全貌。上次浮光掠影看了坊市和黑市,这次直接就从一座不起眼的山洞进去,穿过用作障眼的幕墙,兜兜转转,光隐蔽法阵就经过了三座,在杨行感觉无人带领绝对走不进来之时,乌鸦停住了脚步。

    “你先进去吧,前面就是大冢宰的居室,我在外面等你。”

    见前面不过是一座普通的营帐,杨行推帐而入,里面赫然排列着数十根魂柱!不是那种可以移动的,而是已经落地生根散发沛然灵气的魂柱!一转头,原先的营帐已不见踪影,入口也不见了,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苍凉的古殿之中。这气息,和被困地底时见过的古法阵何其相似!

    杨行踏前一步,面前的空间忽然缩地成寸,一根原本距离遥远的巨大魂柱骤然怼在脸前。柱身上有鹤、虎、豹、熊等兽形图案,还有些看不懂的方块字...

    “这是鸟篆,”一声略显尖细之音在身后响起,“鸟篆是古越人的文字,看起来是不是跟画画差不多?”

    杨行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瘦弱的老者。老者披着一身褶皱的道袍,说话间,眼帘还低垂着不掩饰疲态,身躯有些佝偻像是在承受着痛苦。杨行瞬间明白过来,这老者就是大冢宰!他赶紧参拜:“在下杨陆...”

    “你就是杨行?”老者打断他,纠正他,盯着他,让他骤然感觉到强大的压力。

    能想到,大冢宰若真是这么能耐,肯定在见自己之前就打听清楚了,说不定孔鹏都是听他的命令行事。杨行大方承认:“在下正是杨行!”

    压力骤然撤去,老者指着魂柱上的鸟篆说道:“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这说的是遇到堪用的人才,要不遗余力的培养,不要管什么身份和家世。”

    杨行闻言一愣,抱拳道:“大冢宰唤在下前来,是为了...”

    老者并不理他,挥挥手,面前硕大的魂柱就如细针般灵活退去;再一招手,另一根巨大魂柱又如大山般猛然横移过来。“越人自古就把话画在石头上,用的文字鸟篆也像画一样,甚至修道也是靠画画观想,所以这些刻满了图案的魂柱才威力巨大,如同正道的法阵。听说你几次奇遇和晋阶,都和观想画作有关?”

    杨行心头猛然一跳:好像真是如此!从修炼之初,自己就对经书、文字体会不深,反而是刻在墙上的剑招和图画更能牵扯道心,连筑基也是湖底石洞内的图画触发入定!

    “你能踏入我这里,说明机缘不浅。”只听老者继续说道,“我越人的功法讲究观望、刻画、勒石、铭柱。你现在还停留在观望阶段,等你能自己刻画一根魂柱之日,就是你结丹之时。”

    “前辈的意思是...”

    “世间无数丹青手,一纸山河画不成。”老者沉吟了一句,见杨行反应不大,又接着说道,“你听‘山中观棋’的故事而入道,由龙渊湖底的奇遇而筑基,我不妨告诉你,这一脉相承的传承正好就在桐柏山中!”

    难道这位大冢宰就是在龙渊湖底刻字、作画、成道之人?想到这里,杨行大受触动,不禁心潮澎湃:“恳请前辈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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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助你成事,条件是你要听我调遣...”老者正侃侃而谈,忽而神情一凝,“你且等我片刻...”说完就双手挥舞不停,殿中的魂柱在其指挥下高低错落拼凑成一张宝座,老者就这么缓缓坐了下去。

    杨行正在疑惑,老者忽然开口了:“我就是他们说的大冢宰!你们是霍山派来的?”

    “不,”杨行赶紧否认,“我不是...”

    老者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杨行更加迷惑了,感觉某种危险正在逼近。

    “你就是卫义从,”老者忽然朝左手边的空处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杨行猛然看过去,那边空无一人!他陡然意识到,大冢宰不是在对他说话,而是好像在对一群不存在的人...他汗毛都炸了起来!再看大冢宰,面相威严,眼神迷离,其坐下、脚下、手中的魂柱不断闪动,灵气疯狂奔涌...这难道是什么千里传音的秘技?

    “袭击商队的人正是天猩寨,而天猩寨所有人已经在前几天全部丧命。”大冢宰语调平缓的说着,“既然贼人已经伏诛,恳请霍山及南阳的军队退出桐柏山。”

    杨行隐隐明白了,大冢宰可能是在施展一项移形换影的神通,类似于傀儡、化身那种。人虽然在此地,意识或是灵识已经到了某处。而那处,正是桐柏山和霍山谈判的地点!

    “我们能在这片穷山恶水中生存,自然有我们的依仗。”大冢宰不卑不亢的说着,“我可以保证,今后桐柏山绝不再做劫掠之事,但若强敌要夺我家园,我们也必将奋战到底!”

    杨行明白了,霍山方面作出了威胁,大冢宰则代表桐柏山服了软,同时也表明了态度:不惧一战!他没想到谈判可以用这种方式,更没想到自己能恰巧参与其中。

    “天使可以接纳鳄越的投诚,贵门主也可以容纳百越,桐柏山实在不值得大家大动干戈。这几座山头你们想要就拿去...”

    杨行静静的听着。很明显,霍山又进了一步,要求占据山头,服软得不来尊重,或许这此停战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他听见大冢宰最后说道:“这次谈判会被铭记,我们会把说过的话刻在石头上,我的人会知道,桐柏山选择了臣服。我们,选择了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