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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斯卡蒂,斯卡蒂。

    石碑在原本泰拉大陆的海岸边,此刻世界被海水淹没,它本该沉入海底。

    但当我们驶船来到这里的时候,却看到一块高高耸起的陆地。

    石碑很坚固,因为它是前古代文明的技术结晶。

    但在拥有源石技艺的干员们面前,却又变得不堪一击。

    源石本是人类发明使用的清洁能源,不知为何,对他们却有着难以避免的身体损伤。

    石碑倒塌,碎成一块块顽石。

    我让所有人保持阵型,我站在海岸边等待斯卡——伊莎玛拉。

    她果真出现了,穿着圣洁的神职白袍。

    我私心仍觉得还是红色的舞裙更衬她。(真的,浊心斯卡蒂的升华皮肤我没买,怎么看怎么没有红色蒂蒂好看。红舞衣,白高跟靴,怎么也比白神袍,金鞋子更有品味。所以说斯卡蒂自己是真不会搭配衣服,看看穿搭交给她自己能穿成什么样!!!)

    她的眼神似乎是在怜悯世人,又或者只是在怜悯她自己……或者我。

    我不在乎。

    我想起了拉普兰德最后的狂欢,

    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要建议她接受我的表白。

    因为很明显,我能给她带来更多所爱,而非在最激情的那一刻变得脆弱不堪。

    我又想起了红色的斯卡蒂和我在盐风城对抗两名审判官的事。

    那时的她,虽然冷清,但却骄傲。

    伊莎玛拉身后巨大的白色巨蛇从深海冲天而起,像一条会环绕世界的主宰,默默守护它的主人。

    这是一场硬仗,但没有人会畏惧。

    我转身离开,

    这场决定世界命运的大战,开始了。

    我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伊莎玛拉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击溃。

    即使我们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近半数干员在狩猎中阵亡。

    但与我们最开始的预期来说,却要好太多了。

    我们本以为此去九死一生。

    现在却只是历经艰难。

    现在的她,只剩最后一击。

    她身后那条庞然大物,比我们想象中脆弱的过分。

    所有干员都看着我,他们等待我下达最后的指令。

    杀死斯卡蒂的指令。

    我嘴唇嗫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可斯卡蒂开口了。

    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眼神中是哀求和悲伤。

    她呼唤我,“博士……靠近些。”

    我不忍斯卡蒂流露出这样的神态,所以,我只是略微犹豫,便答应了。

    无论谁阻拦我,都被我一一推开。

    她试探地触碰我的手掌,见我没有反应,她将我的手掌握在她的手中。

    她说:“博士,陪陪我,好吗?就这么一会儿,不会打扰到你……”

    我仍旧沉默,

    斯卡蒂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无论是她成为伊莎玛拉前,还是成为伊莎玛拉后。

    她就这么笑着,身体向后仰倒死去,动作和姿态展现了最极致、也最凄凉的美。

    她身后的怪物,发出一声悲鸣,庞大的身躯跌入海里,拍打水面,震耳欲聋。

    我似乎看见过这幅景象,

    我真的看见过这幅景象。

    那还是在几年前,我的脑海经常突兀地出现这幅画面。

    那时的我在思考,一个身体向后仰倒死去的人,怎样才能展现极致的美。

    现在我知道了。

    就像斯卡蒂这样。

    就像斯卡蒂这样。

    ……………………

    伊莎玛拉死了,大群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这是我们都有预料的。

    神袛死亡,信徒合该以生命祭祀。

    但我们没想到的是,大群的报复,比我们想象中更加疯狂。

    它们迅速攻破了“方舟”,在神明死亡的最后一刹那,它们完成了最终的进化,开始冲击大炎各城池要塞。

    大炎百万禁军开始与海嗣死战,大炎天师死战不退。

    所有人都知道海嗣最终会退去,所有人都在用性命加快那一天的到来。

    1191年10月29日,罗德岛猎杀伊莎玛拉后,存活的三十四位干员只剩十九人。

    1191年10月30日,罗德岛仅剩最后的四名干员,分别是阿米娅、水月、煌、嘉维尔。大炎沦陷三分之一,百万禁军死伤惨重。

    1191年10月31日,煌和嘉维尔双双倒在战场,她们为保护我们三人撤离后方,燃烧了自己的生命,使用出了不属于自己的源石技艺。

    1191年11月1日,禁军沦陷,大炎战力只剩下最后的几位天师,阿米娅倒在我的怀里,挡住我不可置信的目光。

    1191年11月2日,最终堡垒成为了存活下来的人,最后的囚笼。

    1191年11月3日,大炎全面沦陷,凯尔希始终没有回来,我也没有见到那些本该来支援的兽主。或许,他们也抵挡不住这大静谧的浪潮,消失在了无尽的海浪之中。

    至此,人类全军覆没。

    只剩下我和水月被困在最后的孤岛上,海浪没有袭击我们,或许是它们将水月也当成了海嗣——水月曾吃下海嗣肉,但没有被海嗣同化。

    我看着眼前翻滚的黑色浪涛,我不知道自己的存活还是否有意义。

    我的同伴变成海嗣,吞没了所有陆地,如果说要保存地球的文明,隐藏在海底最好不过了吧。

    即使是我,都没自信做到比祂……祂们更好。

    水月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告诉我,博士,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说他知道如何平息大群的怒火,他听得到,听得到海嗣们的交流。

    我说不用,我按着水月的肩膀,我说,瞧,现在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们的物资极大充盈,我们是完全平等的,我们谁也没有必要为了谁牺牲。

    水月笑,他说,博士,我这一生收到过两次馈赠,第一次让我成了现在这样,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那个人并没有教我该怎么面对将来的事。第二次,就是加入罗德岛,被博士你领导。

    他说,博士,好好活下去。

    他用自己身后伸出的附肢触角将我绑在了原地,又砍断了那些附肢。

    一定很疼,因为我看得见他死死抿住的嘴角在抽搐。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进海底,身形在海面幻成满地泡沫。

    彩色的。

    海浪果然平息,海嗣们像是失了目标,不再疯狂地围剿残余的陆地。

    绑缚我的附肢也幻成泡沫。

    世界上,这次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还有最后一片小岛。

    我跪倒在地,仰头想要呐喊发泄,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我的视野逐渐变成一片殷红,彻底模糊了整个世界。

    我就这么跪倒在地,头颅高高地扬起,流出两行血泪。

    跪到月上树梢,寒光映人,我迟钝的思绪终于回归。

    我咂咂嘴,在海边洗去脸颊的血迹。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我将头埋在海水里,让自己的精神感到由衷的放松。

    人说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我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快进到了见众生的阶段,俯视人间谁都是蠢货。

    今天泪流满面,满心惶恐,却发现我连自己都没有见到。

    我在海水中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变成一连串的泡泡浮上水面。

    但我还不想浮上水面,冰凉寂静的海水更让我冷静。

    视野中出现一片红色的碎影,

    那红影游到了我身边,扶起了我,将我的头扶出海面。

    是斯卡蒂,她换上了我喜欢的红色舞衣。

    她对我说:博士,能不能……

    我伸出一根手指,捂住斯卡蒂的嘴,我突然又想唱歌了,在越极端的环境下我越想唱歌。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就着斯卡蒂最后说过的话,大脑在耳畔吟唱最符合我心境的歌曲。

    我牵起斯卡蒂的手,与斯卡蒂十指相扣。

    我搂住斯卡蒂的腰,轻轻拉近。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算上斯卡蒂只剩下两个有意识的生物了。

    【你看那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我低下头,堵住斯卡蒂的嘴,斯卡蒂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并没有拒绝。

    【海誓山盟都化作虚无~】

    我轻轻挑出斯卡蒂的舌头,抿入自己口中。

    然后,轻轻咬下。

    鲜血充斥着我们两人的口腔,不同的是,我的口内,多了一根舌头。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斯卡蒂的神情变得难以置信,但很快就是释然。

    她释然地看着我。

    【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我将斯卡蒂轻轻放倒在地上,

    她的身体颤抖,但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她默认了。

    【你看那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我从一旁抽出一把剑,自上而下刺入斯卡蒂的心脏。

    【天长地久都化作虚无~】

    斯卡蒂想笑,但这伤实在太重,她连勾起一个嘴角都困难。

    但她还是看着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嘴巴张合。

    我咬掉了她的舌头,但她的嘴唇仍能张合。

    在她死亡的那一刹那,我读懂了她的唇语。

    她在说:博士,我不怪你。

    我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伴随着精神难以集中的刺痛。

    就好像有一颗震爆弹在我耳边炸响,将我所有的意识全部吹飞出去。

    我想起了斯卡蒂在岸边对我的哀求。

    我想起了她用一种低姿态和我对话。

    我想起了那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浪花。

    我想起了伊莎玛拉毫无反抗地被杀死。

    也想起了,当我将头埋在海水中时,她突兀地现身。

    我想透了这些答案。

    斯卡蒂一直在与伊莎玛拉的意识交锋。

    而我,亲手杀死了真正的斯卡蒂,

    两次。

    如果那时候,我跟着斯卡蒂走了,是否她会得以拯救?

    但我不能假设不存在的事实,

    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流。

    我只是痛哭流涕,趴在斯卡蒂的尸体上说对不起。

    我重新与斯卡蒂的十指相扣,重新扶起斯卡蒂的腰肢。

    我脑海中,回荡在耳畔的白狐换成了Necromantic.

    我和她在这月光下跳起了罗曼尸。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一曲舞毕,我轻轻地抱起斯卡蒂。

    就像我曾经要求她的那样,只是这次,是我这么抱她,她也不会怕丢人。

    我抱着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海。

    我曾经避免与任何人有情感上的交流,但到现在,我再也做不到了。

    前文明人类留下的海嗣已经成功蔓延全世界,我想,我也不再有用了。

    我越走越深,海水渐渐蔓延过我的头顶,这次不会有人帮我将浪花分开。

    这是我欠斯卡蒂的,我还不上。

    我能做的,只有和她同眠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