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存菊惊语
卿悦出去后，我一夜辗转难眠。只瞪着一双眼死死盯着雕梁画板，脑中思绪急转一夜未眠。更鼓初打了四声，我便干脆起了床。明烛燃起，门前打盹儿的小宫女一机灵瞬间惊觉，忙由门槛外进来屈膝道：“帝姬……起来了？”
我微微点头，烛光印着我、印着小宫女的眉眼有些诡异。随口问了一句：“孤记得平日里孤都吩咐四更天是由卿悦亲自把门，今儿……怎么是你？”小宫女低下头不语，眼睛却不住地往小厅方向瞟去。我心中立刻知道了大概。
我细细地盖上灯罩，隔着灯罩，烛光有些暗淡。我眉目微沉，一面重新燃了又一支蜡烛，一面唤她道：“去小厅看看，卿悦、卿梦她们可曾醒了，醒了就告诉她我起来了。”小宫女行了一礼匆匆便要去，我急忙又道，“若是没醒，你也不必叫醒，你来替我梳妆便是了。”
小宫女急急忙忙出去，我悠闲地一支支点了蜡烛。小宫女其貌不扬，脚程倒是很快，不一会儿便带了卿悦来。
卿悦见我亲自拿了蜡烛燃，微变了脸色，上前夺了仅余下两支蜡烛，亲自燃了道：“帝姬怎么亲自燃了蜡烛？帝姬今儿早上可是要给皇后娘娘去请安的……帝姬若是伤着哪儿了皇后娘娘又要怪罪奴婢照顾不周……”转头向那小宫女斥道，“你也是，帝姬起了也不先把蜡烛点起来，还要劳动帝姬自己动手！”
平日里小宫女们都是由卿悦管着，自然，在小宫女们的心目中卿悦是有些威严的。如今卿悦这么一呵，吓得那小宫女急急跪下磕头道：“奴婢有错，奴婢该死……姑姑便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
未等她说完，我打断道：“这事儿不怪她，是我叫她先去喊你是否起来的……是孤自己疏忽了。”
卿悦抿唇一点头，却依旧语气生硬，横眼道：“还跪着做什么，既然帝姬仁慈饶了你，便起来吧！”小宫女千恩万谢地起了身，却只是手足无措地站着看卿悦与我梳妆。卿悦深呼吸一口，又斥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着为帝姬梳妆？”
小宫女憋红了脸，但也无力反驳。只得愤愤地上前，却不知自己能帮什么，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慌忙到两手都无处安放。
我见她如此情形煞是可爱，又于镜中瞥见卿悦欲斥的脸，含笑岔开道：“孤从前还未见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朔旖宫大小奴婢七十三人，帝姬难不成还要一一问了名字？”小宫女正欲回答，卿悦便抢先道，“再说，奴婢贱名，恐脏了尊耳。”
小宫女眉目明显黯淡，我眉头一皱：“我问她，又不是问你，你急着回答作甚？”
镜中卿悦的脸色明显有些慌乱，忙停下梳理我凌乱长发的手，跪下道：“奴婢失言，还请帝姬责罚！”
我眼珠不易察觉地往上翻了一翻，语气疏淡道：“起来吧，别老是跪来跪去的了，赶紧起来帮我简单梳妆一下。——我时间紧，得赶在去景仁宫前到存菊堂看看沈贵人如何了。”有打发了那小宫女明知故问道，“父皇应该和莞贵人回碎玉轩了吧。”
“皇上……皇上是走了，但不是去的碎玉轩。莞贵人则还留在咸福宫陪沈贵人。”卿悦瞥了一下我的脸色答道，我眉头一蹙，佯装不知问了一句‘为何’，卿悦又款款道，“昨夜沈贵人落水是在千鲤池，而千鲤池又离翊坤宫不过百步而已。……华妃借口赔罪到咸福宫耍了好一会儿威风，还差点发落了沈贵人贴身的两个侍人，训斥了敬嫔一通……还把皇上请到她宫里去喝什么劳子‘东阿阿胶桂圆羹’了……”
“‘东阿阿胶桂圆羹’……华妃是就不怕父皇察觉她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吗……”我唇角掀起一丝讽刺的微笑。铜镜中，我狭丽的凤眸显得阴险难测。
“华妃哪顾得上这些……她只一心想在沈贵人和莞贵人羽翼未丰之时除之而后快，正因为千鲤池距离翊坤宫不远，她才敢放心大胆地教沈贵人落水。——如此兵出险招，皇上就算有所察觉，也不会真的怀疑是她设的局。”卿悦面色愤懑，细细道来恰如我心中所想。
我抿唇再不语。
眼下虽是四更天了，正是后宫最为安静之时，但存菊堂依旧灯火通明。负责打帘的小宫女倚着门栏左侧睡得正酣，我不忍心打搅了她的好梦，只小心翼翼在右侧门栏小幅度地拉帘侧身入了堂内。
甄嬛安静的坐在床榻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忙是抬头，下眼睑乌青明显。见是我来了，便只点头致意。沈眉庄双眸紧闭，若是撇开她香色弹花软枕上残留的微潮湿意和苍白如纸的面色，可能只以为她是沉沉睡去罢了。
我张口欲言，甄嬛却嘘声示意我不要出声。指了指沈眉庄，又遥指西北方向。我会意不语，——翊坤宫正是坐落于咸福宫正西北。
我坐在甄嬛身边无语地陪着。夜色那么沉，天底只有一丝鱼肚白，就像曾观皇后练字时那歙砚中那团和水的乌墨。流水样的时间亦是在这寂静中变得漫长，我只是不是斜眼看看昏睡不醒的眉庄，又瞧瞧下眼睑乌青愈浓的甄嬛。我陪着等了许久，眉庄依旧没醒，甄嬛屡屡劝我回去，我亦是坚持要看着眉庄醒来。堪堪过了五更天，卿悦过来说皇后已经起来了我才告辞去了景仁宫，出了门却是遇见了陵容。陵容亦是一脸焦急，客套两句便带着宝鹃疾步入存菊堂。
等我到了景仁宫，皇后明显已经等了多时了。见我来得迟，却只是笑道：“本宫知你今日要来，倒是提前等着了，岂料你今儿竟是来得这么晚。”
我笑着随意找了个理由推了回去，见她几上摆了一尊打了鸳鸯的墨方，只是就这墨与她谈了片刻便匆匆告辞折转去了存菊堂。
陵容还守着眉庄未回延禧宫，甄嬛见我来了，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和着甄嬛的话语劝了陵容回去，又陪着甄嬛守了眉庄许久，眉庄却只是昏睡。敬嫔也每隔一两个时辰便来看眉庄一次，敬嫔一向端庄矜持，但每每看见眉庄如此，也忍不住叹息，甚至滴了泪来。
甄嬛和我都是在存菊堂用的午膳，过了午时眉庄才悠悠转醒。醒来见映目只有我和甄嬛两人，眉眼盈泪急促道：“有人……有人要取我性命！”
我微微点头，烛光印着我、印着小宫女的眉眼有些诡异。随口问了一句：“孤记得平日里孤都吩咐四更天是由卿悦亲自把门，今儿……怎么是你？”小宫女低下头不语，眼睛却不住地往小厅方向瞟去。我心中立刻知道了大概。
我细细地盖上灯罩，隔着灯罩，烛光有些暗淡。我眉目微沉，一面重新燃了又一支蜡烛，一面唤她道：“去小厅看看，卿悦、卿梦她们可曾醒了，醒了就告诉她我起来了。”小宫女行了一礼匆匆便要去，我急忙又道，“若是没醒，你也不必叫醒，你来替我梳妆便是了。”
小宫女急急忙忙出去，我悠闲地一支支点了蜡烛。小宫女其貌不扬，脚程倒是很快，不一会儿便带了卿悦来。
卿悦见我亲自拿了蜡烛燃，微变了脸色，上前夺了仅余下两支蜡烛，亲自燃了道：“帝姬怎么亲自燃了蜡烛？帝姬今儿早上可是要给皇后娘娘去请安的……帝姬若是伤着哪儿了皇后娘娘又要怪罪奴婢照顾不周……”转头向那小宫女斥道，“你也是，帝姬起了也不先把蜡烛点起来，还要劳动帝姬自己动手！”
平日里小宫女们都是由卿悦管着，自然，在小宫女们的心目中卿悦是有些威严的。如今卿悦这么一呵，吓得那小宫女急急跪下磕头道：“奴婢有错，奴婢该死……姑姑便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
未等她说完，我打断道：“这事儿不怪她，是我叫她先去喊你是否起来的……是孤自己疏忽了。”
卿悦抿唇一点头，却依旧语气生硬，横眼道：“还跪着做什么，既然帝姬仁慈饶了你，便起来吧！”小宫女千恩万谢地起了身，却只是手足无措地站着看卿悦与我梳妆。卿悦深呼吸一口，又斥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着为帝姬梳妆？”
小宫女憋红了脸，但也无力反驳。只得愤愤地上前，却不知自己能帮什么，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慌忙到两手都无处安放。
我见她如此情形煞是可爱，又于镜中瞥见卿悦欲斥的脸，含笑岔开道：“孤从前还未见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朔旖宫大小奴婢七十三人，帝姬难不成还要一一问了名字？”小宫女正欲回答，卿悦便抢先道，“再说，奴婢贱名，恐脏了尊耳。”
小宫女眉目明显黯淡，我眉头一皱：“我问她，又不是问你，你急着回答作甚？”
镜中卿悦的脸色明显有些慌乱，忙停下梳理我凌乱长发的手，跪下道：“奴婢失言，还请帝姬责罚！”
我眼珠不易察觉地往上翻了一翻，语气疏淡道：“起来吧，别老是跪来跪去的了，赶紧起来帮我简单梳妆一下。——我时间紧，得赶在去景仁宫前到存菊堂看看沈贵人如何了。”有打发了那小宫女明知故问道，“父皇应该和莞贵人回碎玉轩了吧。”
“皇上……皇上是走了，但不是去的碎玉轩。莞贵人则还留在咸福宫陪沈贵人。”卿悦瞥了一下我的脸色答道，我眉头一蹙，佯装不知问了一句‘为何’，卿悦又款款道，“昨夜沈贵人落水是在千鲤池，而千鲤池又离翊坤宫不过百步而已。……华妃借口赔罪到咸福宫耍了好一会儿威风，还差点发落了沈贵人贴身的两个侍人，训斥了敬嫔一通……还把皇上请到她宫里去喝什么劳子‘东阿阿胶桂圆羹’了……”
“‘东阿阿胶桂圆羹’……华妃是就不怕父皇察觉她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吗……”我唇角掀起一丝讽刺的微笑。铜镜中，我狭丽的凤眸显得阴险难测。
“华妃哪顾得上这些……她只一心想在沈贵人和莞贵人羽翼未丰之时除之而后快，正因为千鲤池距离翊坤宫不远，她才敢放心大胆地教沈贵人落水。——如此兵出险招，皇上就算有所察觉，也不会真的怀疑是她设的局。”卿悦面色愤懑，细细道来恰如我心中所想。
我抿唇再不语。
眼下虽是四更天了，正是后宫最为安静之时，但存菊堂依旧灯火通明。负责打帘的小宫女倚着门栏左侧睡得正酣，我不忍心打搅了她的好梦，只小心翼翼在右侧门栏小幅度地拉帘侧身入了堂内。
甄嬛安静的坐在床榻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忙是抬头，下眼睑乌青明显。见是我来了，便只点头致意。沈眉庄双眸紧闭，若是撇开她香色弹花软枕上残留的微潮湿意和苍白如纸的面色，可能只以为她是沉沉睡去罢了。
我张口欲言，甄嬛却嘘声示意我不要出声。指了指沈眉庄，又遥指西北方向。我会意不语，——翊坤宫正是坐落于咸福宫正西北。
我坐在甄嬛身边无语地陪着。夜色那么沉，天底只有一丝鱼肚白，就像曾观皇后练字时那歙砚中那团和水的乌墨。流水样的时间亦是在这寂静中变得漫长，我只是不是斜眼看看昏睡不醒的眉庄，又瞧瞧下眼睑乌青愈浓的甄嬛。我陪着等了许久，眉庄依旧没醒，甄嬛屡屡劝我回去，我亦是坚持要看着眉庄醒来。堪堪过了五更天，卿悦过来说皇后已经起来了我才告辞去了景仁宫，出了门却是遇见了陵容。陵容亦是一脸焦急，客套两句便带着宝鹃疾步入存菊堂。
等我到了景仁宫，皇后明显已经等了多时了。见我来得迟，却只是笑道：“本宫知你今日要来，倒是提前等着了，岂料你今儿竟是来得这么晚。”
我笑着随意找了个理由推了回去，见她几上摆了一尊打了鸳鸯的墨方，只是就这墨与她谈了片刻便匆匆告辞折转去了存菊堂。
陵容还守着眉庄未回延禧宫，甄嬛见我来了，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和着甄嬛的话语劝了陵容回去，又陪着甄嬛守了眉庄许久，眉庄却只是昏睡。敬嫔也每隔一两个时辰便来看眉庄一次，敬嫔一向端庄矜持，但每每看见眉庄如此，也忍不住叹息，甚至滴了泪来。
甄嬛和我都是在存菊堂用的午膳，过了午时眉庄才悠悠转醒。醒来见映目只有我和甄嬛两人，眉眼盈泪急促道：“有人……有人要取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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