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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雨夜

    他垂落着头,大概是在盯着桌板发呆,也许在思考他之后的命运,也许在回忆自己并不算太长的一生。其实他已经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不过一动不动,是审讯的人又来了吧?他冷笑,无论如何他只有一句话,就是否认有关指控的所有内容。

    他们会不会手持电击棍,像对付那些暴徒一样对付他,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次冷笑。

    开门吧。他瞳孔里露出了一丝尖狠,就要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可他没听见他想到的声音,并没有开门声,连脚步声都静了。他一愣,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铁栏外默默地看着他。

    临死前的默哀吗?他不需要可怜,他捏紧了拳头,他听到从自己骨关节撑出的脆响。

    他听见了对方轻敲铁杆的声音,不由得更加暴躁起来,敲什么敲,敲个屁,他像一只暴躁的狮子一样,却被锁在枷锁里,浑身发颤。

    只敲了三声,突然安静下来。

    他一愣,忽然之间平静下来。

    那声音像一场雨,猝不及防地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里。

    雨越下越大,他是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屁孩,趴在地上,滚在地上,冷死了,脏死了。他弓着背,像一只弯曲的虾米一样挨家挨户的敲门,希望能进去躲雨。

    很快有扇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个男人还是女人,门里是白光还是黄光,他记不太清楚了。只听见争吵声,一个人说让他进来,另一个人说他脏兮兮的,又不明不白的,万一是小偷怎么办。

    直到小屁孩灰溜溜的走远了,依然可以听见他们的争吵声。

    他蹲在地上,在雨里把脑袋往怀里缩。他似乎能看见地面黑色的水潭上,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庞,时而又变得和水面一样漆黑。

    他有点生气,立刻伸手在水里狂搅,水滴翻滚,波漾渐渐让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刚从水里提出了满是污泥的手,听到一丝不同于雨声的细微声音,猛地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是一扇门,沿着底下的缝射出白光。

    再是一次,紧接着第三次,一共三声,终于吸引了小屁孩所有的注意力。

    门开了,也是一个小孩,站在白光里对他挥挥手。

    他犹豫了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个小孩最后敲了一次门,响声就像一束光穿过了漫长的雨夜,令他在一瞬抬起头,冗长的音节仿佛从耳朵一直灌到他的心脏,毫不留情地撕碎了他最后一丝的自卑和窘迫。

    小孩对他用力招手,他不顾一切地往那里狂奔。他始终记得那晚的雨水被他踩得满天飞,奔跑中踩着的一颗石块是那么的扎脚。

    他抬起头,终于站在了那小孩的面前。

    所有的雨被挡在了外边,他颤抖着,小孩却拉着他的手,渐渐走近了明亮的内堂里。

    “你叫什么名字?”

    他意会到小孩在问他话,很小声地道,“萧子明。”

    “萧子明,你好,我叫楚北慕。”小孩说。

    ······

    最后一声,第四声,在隔了第三声十五秒以后,来得却那么的迟,仿佛已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萧子明盯着桌面上反射的白光,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反手抓紧了锁环,却怎么也止不住五指的颤动。

    “是我。”楚北慕低声道,盯着那个背影。

    萧子明忽地平静下来,嘴角咧开,微微地笑。

    他这一生,仿佛从黑暗里生长,孤独无依,所幸有一扇光亮的门,缓缓朝着他推开,让他能站在光明里。

    剑光闪动,璀蓝色的光华犹如闪电般斩断了纳米材料打造的坚硬监牢,是月魄剑,极端能量的“储存所”。

    楚北慕缓缓走向前,忽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萧子明仿佛能听到身后人吐出的每一个呼吸,温润地拂过他的后颈,绵长地抚过后背,让他脊梁发暖,他挺直了背,就一如当年在雨夜里抬起头。

    “楚北慕。”他道。

    “是我。”

    “我回来了。”

    他再次一笑,眼眶却有些湿润,感到发痒,他眨了眨眼睛,微微甩头。

    “差点以为你死了。”萧子明看着两道蓝色的光劈开了他的手铐,松出手,坐在椅子上抖抖肩,“我说,领袖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萧子明站起身,大口地呼吸,忽地看见了林雪。

    他诧异了一瞬,不过立刻展开了笑容,冲着林雪温和而礼貌的一笑,也没有多问。

    “我叫林雪。”不知为何,林雪对他很快就产生了好感,好像有一种触及心灵深刻的悸动,令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

    “你好。”萧子明也伸手,两手交握,“萧子明。”语气认真。

    林雪点点头,不设防地一笑。

    “得走了。”楚北慕不合时宜地打断他们,“别忘了,你现在是联盟的重犯。”

    萧子明一愣,忽地扭头看向楚北慕,“你相信吗?”

    “我相不相信又有什么用。真正的人还坐在幕后运筹帷幄,拔掉一颗颗阻碍,用非同寻常的忍耐和手段,就即将达到他的目的。”楚北慕说。

    “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四常委,撒老?甚至是更多的人?”萧子明目光闪烁,“他们知道你还没死,并且回来了吗?”

    “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洛澜。”楚北慕贴近萧子明的耳畔,“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能身于暗处,能看到更多更远的东西。”

    “楚北慕果然是楚北慕,谁都不信任,你搞地下党活动的吗?”萧子明捂脸,“要不是我被抓了,恐怕现在还被蒙到谷里吧。”

    “光要洛澜搞地下党运动就算了,现在就连自己也开始搞起来。”萧子明深吸口气,“可是身份源是个问题,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属于你的光都是黯淡的。”

    “我把它毁了。”楚北慕说。

    “可以吗?”萧子明感到不可思议,“除非人死嵌入识海的身份源才会自发消散,你这是第一例吧。”

    “我不管是不是第一例。”楚北慕寒着声音,“只要能达到我想要的,没有什么不能。”

    萧子明犹豫了一瞬,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你快走吧,我不能走。我不像你一样,我有身份源,哪怕是到天涯海角,他们都会找到我的。”

    “我说过,得走了。”

    萧子明听到他的声音,微微抬起头,看到他的面庞严肃。

    他蓦然意识到,就像那个雨夜一样,那扇光门敞开着,他就像一团追光的萤火一样,只能无法拒绝地向那里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