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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光的巨人

    王二柱被屋外的喧闹声给吵醒了。他睁开眼睛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块石头,那石头发着微微的光亮,像是也和他一样也被屋外的声音给吵醒了。

    墙上的石头被叫做时间石,因为被证实它亮光的强度与太阳城中太阳升起的高度有关所以被要求用这种石头来当作时间的标志。这种石头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王二柱小时候就经常能够在田间地头发现它们,那时的它们躺在其它石头中间,除了光亮会变化以外,和那些没人在意的碎石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后现在却因为被赋予的时间的意义,它们就从地面上被拾了起来,洗净擦亮后高高的挂在墙上,挂在比人还高的地方。人们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劳作,什么时候吃饭,全部的全部好像都由它来决定了。

    明明一年前大家还都是按照经验模糊的把握着时间。

    时间石微微的发着光,所以现在的太阳大概还没有完全升起来。这个时间醒来还是有些早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才提前将这个村庄给唤醒了。

    王二柱走出家门,他跟着人群往海边走去。村子里的人大概都过来了,所幸这是个小村子,即便是所有的人都来到了这里,这个海滩也不会觉得拥挤。他往海面望去,一个会移动的金色的光球出现在了远处。

    那就是今早将他吵醒的原因。四周的人兴奋地讨论着这件事,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太阳,就像是太阳城中的那个一样,这是个新的一定是和太阳城中的同等存在的太阳。所以这里将会变成新的太阳城,而他们这些居住在这里的人将会是新的太阳城中人。

    王二柱站在了离海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这样呆在人群后面静静的看着光球。金色的光球在慢慢的朝着海岸移动。王二柱拒绝相信这是个太阳,也不去猜测它到底是个什么,只有等它靠近了,上了岸,可以用眼睛清楚的观测到了才能在心里下一个定义。因为那是一个事实,而在确认事实之前的猜测都是无关紧要的。

    时间就这样把那个光球慢慢地推向岸边的人们,在这个短短的时间里大家都奔走相告,因为有着新太阳的名号,所以消息被传播的很快,邻村的,邻邻村的,更远的,更更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在陆续地往这个小小的海滩而来。

    而现在已经处在这片海滩上的人却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着那个光球慢慢地靠近,它真正的形状终于显露了出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太阳,甚至连球都不是,那是个人,一个发着光的巨人。

    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海滩上的人开始慌张了起来,他们害怕这是一个会杀人的怪物,害怕巨人身上的光是会焚烧一切的火焰,于是有人还是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海边。但是大部分的人还是留了下来,或是好奇或是敬畏,都想要在这海边载看看事情往后的发展。

    王二柱注意到了有些人已经跪倒了下去,他们虔诚地高喊着太阳神的名字。这个发光的巨人被他们当作了太阳神的使者,被当作了是来拯救他们的人。

    巨人越来越近,所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足。哪怕是王二柱坐在里岸边不算近的巨石上,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发光的巨人所携带的气势,裹着海风迎面扑来。那一步步往前挪移的脚带起的海浪不断地侵蚀着海滩,靠近的光亮似乎将海滩上的最角落都给照亮了。

    下跪的人越来越多,高喊着太阳神的人也越来越多。

    直到这个巨人来到了岸边,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静静地观察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然后巨人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嘭的一声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重重地砸在了海滩上。他的屁股朝向了天空,脸侧着面向海滩上的众人。

    这时候王二柱才察觉到,原来巨人的身上没有衣服。

    ……

    对于王二柱来说,倒下的巨人给他的感觉才更接近巨人的本质。站立着的巨人太高大了,哪怕是来到他的脚下,往上望去那张隐藏在金色光芒下的脸对王二柱来说也太过于遥远了,要是没有光就好了。

    要是没有光就好了!王二柱觉得这个巨人就应该是没有光的,身上金色的光芒只会模糊他的存在。海滩上的村民们在虔诚的跪着,远处的人在惊恐地望着,看着巨人的王二柱忽然想到今天还有要紧的活没做完,于是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然后转身离开了。

    巨人的光在王二柱的身后肆意地亮着,就好像他刚刚从那金光中走出来一样。

    等到第二天来的时候沙滩上多了些陌生面孔的人,他们大概是从别的地方听到消息赶来的吧,而等到他们得知这只是一个发光的巨人而不是太阳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情。

    “居然是个发着光的巨人。”在王二柱的身旁,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说到“因为一开始听说是海里出现了新的太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却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新太阳。”

    “感到很失望吗?”王二柱听到了男人的话,下意识地问道。

    “不。”男人有些兴奋,对王二柱说到“正相反,这发光的巨人或许才是我想要见到的景象。新太阳什么的,根本就是一听就知道的假话嘛。”

    在巨人的旁边,来自“骄阳”的人正在那里奋力地向着跪拜巨人的村民们解释着:巨人并不是什么太阳神的,与太阳神的指示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一个与我们不同物种的生物罢了,与那些吃人的野兽一样没有什么分别,将他与太阳神联系在一起是对太阳神的侮辱。

    “人总是爱赋予意义,在海上见到一个发光的球就觉得是太阳,在岸上见到了一个发光的巨人就觉得是太阳神的使者,见到了一个光亮变化的石头就觉得那是时间,见到了一个会嘴里喷火的人就觉得那是神赐者……所有的好像都是在赋予意义,就好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一样,周边的人推着你这样去做,他们不停的在你的耳边讲着他们找到的意义,掌握着不同方向上的意义的人会互相的争吵,决出一个胜者之后再来对你灌输意义。”王二柱坐在了他昨天坐过的那个巨石上。

    男人也像王二柱一样坐在了这个石头上面,然后说道“意义也挺不错的吧,就像是名字似的,带着别人对你的期许。”

    “我叫王二柱,因为在家里是老二才叫的这个名字,我哥叫王大柱,因为嘴里会喷火所有被当作神赐者带去了太阳城中。听说他已经不叫大柱了,改了一个意义深长的名字。”王二柱盯着海滩上的巨人,巨人的光芒似乎一点消减的迹象都没有“我觉得叫二柱就挺好的,从这个名字上仔仔细细的找遍每个角落也找不到一丁点的意义,就像是没有没有巨人的大海一样。”

    “就像是不会喷火的大柱?”

    王二柱看向了男人“就像是不会喷火的大柱。”

    “我叫杜河,从太阳城来的。”杜河伸出胳膊来和王二柱握了握手。

    “那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是来寻找动力的。”杜河指着远处的大海“我想要到海的对面看看那里都有些什么,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的就下定决心的一个想法,我需要一个动力来在我的背后再推一把。就是这个巨人了,都不需要附加什么格外的东西,就是他的存在就已经成为了我的意义了,在海的那一边有一个巨人这样的种族,有一个巨人生活的大陆。我曾经听别人讲过龙岛的传说,讲过一朵会飞的云,讲过大力士和女剑士的故事,但是我都不相信。如今这个巨人就在我的眼前,这个证据就摆在了那里,我还上去摸了摸他的皮肤,还走到了他的脸上与他对视。这就是这个巨人带给我的意义,容不得我拒绝,狠狠的在我的背后推了一把。”

    “所以你下定决心要出海了吗?”

    “在我见到了这个巨人之后就下定了决心。”杜河站起了身来说到“你要一起来吗?”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和村子里的一个我从小就喜欢的人。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如果非要寻找一个意义去追寻的话对我来说太累了,我就把大海留给你们这样的人吧。”

    “和你聊天很有意思,虽然只是聊了这短短的一小段时间,但我希望以后能够还有机会和你再一次的这样一起聊一聊。对于我来说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见一面。”

    “等到你从海上回来之后吧,你就从海洋的深处回到我面前的这个海滩。”

    “没错,到时候我就开着船从这里返回这片大路,我要让巨人在前面拉着我的船。”

    “对,最好是不发光的巨人。”

    杜河笑着对王二柱说到“告诉你个秘密,那个巨人本身是不发光的,身上的光点只不过是一些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这些虫子生活在空间的裂缝之中……”

    四周的声音渐渐的消失,直到什么都听不见,王二柱盯着那个巨人的尸体,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巨人是不发光的。”

    ……

    当王二柱再次来到海滩的时候,那些跪拜在海滩上的人已经没有了。经过了“骄阳”的宣传,现在大家都相信了这个巨人是与太阳神毫无关系的一个生物而已,就如同看门的狗,圈养的鸡,或是吃人的野兽一样。

    巨人身上的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大概是那些发着光的虫子不再迷恋这个巨人的身体了。失去了敬畏之心的村民们反而更加接纳了这个巨人的存在,他们爬到巨人的身上,躺在巨人的耳朵里,或者是摆弄着巨人的头发。

    直到巨人的光亮消失后王二柱才有了想要近距离地看一看巨人的想法。他走到了巨人的旁边,伸出手来抚摸着巨人的身体,观察着巨人的肌肉形状,看着他手掌的纹路。这是一个与人类男性一般无二的巨人,而且还异常的俊美,五官分明,身上的肌肉线条也充满了美感。

    虽然此时他的身体上全是被村民们搞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痕迹,但是能够想象得到他刚刚上岸的时候全身上下大概是一个伤痕都不存在的。一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瑕的身体,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真的是神圣的。

    王二柱走到了巨人的面前,他看着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像是一个漩涡一样好像要将他的灵魂都给完完整整的吸进去。好像透过那双眼睛可以直达巨人已经死去了的内心,无限的深邃,一直向着黑暗与未知延伸。

    忽然间,王二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在巨人的体内,比肉体比骨骼比血液还是深的深处,透过那双眼睛所形成的通道,王二柱似乎真正的触及到了巨人的本质。那巨人体内蕴含的那股庞大的信息具象化了起来,化作了无数个实体相互沾粘着,而王二柱就如同深陷泥沼一般,只能无助地往上攀爬,筋疲力尽之后等到这身体下沉,等着窒息而死。

    然而最后,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王二柱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中来。眼前的巨人双目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光彩,一丝不剩。

    “彻底的死去了。”王二柱喃喃自语。

    夜晚,挂在墙上的时间石光亮彻底消失。王二柱闭上眼睛,心中还被巨人的那双眼睛所牵引着,起起伏伏的无法入眠。好像一直想要告诉他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意义模糊不明。

    他一直觉得寻找意义事件很累的事情,巨人好像知道了他的想法又偏偏想要与他作对。一定要告诉他些什么,若是他不去主动寻找,就亲自来告诉他。

    王二柱的脑子里浮现过很多的画面,自己的出生,小时候与哥哥躲在床底看着野兽吃掉了父母,与自己喜欢的女人亲吻,哥哥离开村子时的眼神,杜河对自己说话时的样子……

    巨人出现在了他的梦中,巨大的身躯,线条分明的肌肉,俊美的脸,和那双深远的眼睛。

    ……

    太阳城的人来了,等待已久的巨人似乎终于要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王二柱每天都会来到这里,看着巨人的四肢被一点一点的分割后卸走。不再完整的巨人好像失去了他那独特的美感,一瞬间成为了凡间的产物,真的沦落到了他们所说的野兽牲畜之类的存在。

    然后巨人的脑袋也被卸走了,那颗一直歪着脖子看着海滩上过往的人类的脑袋。那些裸露出来的切口吸引了大量的海鸟与飞蝇,它们徘徊在巨人的身旁不断地蚕食着他仅剩的痕迹。

    直到最后,巨人的身体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海滩上沾染着血液的印记,巨人也迎来了他的结局。王二柱站在空空荡荡的海岸边上,血迹被海水一点点的冲刷掉,一些骨头的碎渣和毛发都被带回了大海之中。

    巨人来过的痕迹都会消失,人类分解了他的身体,大海带走了他的残渣,时间会侵蚀掉人们对他的记忆,然后巨人去了哪里?

    一股力量从王二柱的身上涌现了出来,他的骨骼血液肌肉在迅速的增大,最终他在海岸上变成了巨人,一个巨人的离去又有一个新的巨人诞生,这或许是他们独有的一个延续方式。

    成为了巨人的王二柱视野一下子变得辽阔了起来,他的眼神望向远方,大海向着没有尽头的深处延伸。他还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寻找意义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那就边往前走边找吧。

    先成为巨人再寻找意义。

    ……

    大海里,太阳城的一个海洋勘探船正停靠在一个孤岛上观测着海洋中的一处空间的裂缝。

    忽然间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裂缝中走了出来,他是一个浑身发着金光的巨人。那巨人趟着海水走到了孤岛的岸边。

    巨人蹲下了身体,将头靠近船上的人,然后张开嘴吐出了人言“好久不见了杜河,和我们一起吧。”

    几年后阳火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名为“巨人”的新兴组织,并在几年间迅速的发展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