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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誓永坚持 (叁) 第五节 粮车

    避开通往颖州的北上各道,林二人东绕过建康府,匿糟运船偷渡过金境到泗州城,其时已四月天了。昔日欧阳修谓之的“苍云蔽天竹色淨,暖日扑地花气繁。”因南侵统治者的横徵暴歛,黄河夺汴入淮的长期水患,致一代重镇沦为人散城危之域。

    沿途依旧昼伏夜行的林朝英,藏身于破落了的河西普照王寺,听狗儿回报前方兵困情况。狗儿道:“上月由农民张旺、徐元于海州组成的起义军,杀死州、府派来的调查人员,并顶住了州府官兵的围攻,金兵惟重重堵截,断绝当地物资。”林朝英沉吟道:“料周伯通与我们的脚程相若,理应同摒在外围。因何未發现他的踪迹?”瞧狗儿一脸差惭,欲言又止,道:“尚有何事?”狗儿道:“还打听到,金兵正追捕起义军派来,接洽漕运船家,偷转物资入海州的人士。”她进一步解释道:“若与海州那群人联络上,或能知道周伯通所为何事。”

    汴水穿城而入淮,河西为唐时建的临淮县城,河东为宋时建的土城,二城由一座汴泗桥相连。暗巷疾走,追兵由河西过桥往河东后,每过一个路口便左右分派人员,势如网张如爪伸。

    悄然在后,游走屋顶檐嵴的林朝英看在眼底,瞭然于胸,轻声道:“室。”与狗儿朝正北偏西方飞掠去。她俩越过目标:前面那六个村民装扮的人,在他们面前翩然而降;甫照面,前排左边那身材高硕,颊窄颏长的壮汉,便冲口而出道:“圣母娘娘!”说着跪下行礼。林朝英皱眉道:“别做无聊事,金兵在追捕,随我走!”说着领路转向左行。龚良即向身旁,居中那五旬上下的汉子,道:“马大哥,她是我救命恩人,此刻亦只有她能救我们出险境!”那马大哥本是贫农,与张旺相识较久,又粗懂拳脚功夫,才被委此任务的领头,非关才德;其馀四人大抵如此,故徐元那边见龚良颇机灵,虽资历浅也挑同行。

    马大哥打量林朝英一身黑衣打扮,也不安她俩戴着面具,但已被追得慌乱,就依从了。他们走了不久,追兵便赶上。林朝英横剑抵挡,狗儿继续领他们前奔。士兵们见林朝英一身黑衣稍为犹豫,听后排领兵叱喝才敢围上,但那裡是她对手?领兵的欲放炮求援,被她射出“雪髮银丝”击昏。狗儿那边亦被小队围攻,她使出“虾鬚钩”棒法,东鞭西旋北转,仍难保他们免受袭击,斜眼见其中一人被击倒了,心中發急。蓦地一声暴喝,他们当中一位矮个子的,竟扛起身旁的大石缸当武器,抵挡士兵的刀砍,并泼洒缸中水还击之。狗儿得以专心加紧退敌,马大哥与其馀二人在大石缸掩护下,也频频得手,终在东北角打开缺口,顺利逃脱。

    龚良带领大家躲进,一间曾遭水淹的破旧小屋,并跟狗儿道:“这是我游走了整个城,找来几处躲藏地点之一。”马大哥放了那受伤的何五,躺在临时搭成的木床上。矮个子被身旁的章二夸道:“若非靠姚三哥你的神力,怕要逃要躲谈何容易?实力总比耍嘴皮有用。”他们六人以数字为名,防洩身份。龚良像没听见,续向狗儿道:“姐姐能否赐点玉浆,给何五哥疗伤?”狗儿伸手入怀,掏出小瓶取了一颗药丸,道:“这『五鳝游』对散五脏积血更有效。”龚良拿了过去餵药,马大哥过来向狗儿拱手,道:“小姑娘,我们现在与那位……失散了,该如何是好?”狗儿道:“自有办法联络上。你们的粮食藏在哪儿?安全吗?”章二悄悄站到狗儿背后,暗递眼色阻止,但马大哥觉直说无妨,道:“大家一心抵抗暴虐,饿,还能忍得住,缺的是药物和一些用品。我们藏之河西,听龚六弟的话朝反方向走,待摆脱追捕,再回头运走。”章二气结,到屋外去。

    “待会合了我家姑娘,她自有良策。”狗儿说罢,过去床边问龚良道:“天神将军可有找你?”龚良一怔,反问道:“你们要找他?”狗儿点头,龚良笑道:“可能待最危急关头,他才现身吧。”姚三忍不住问道:“恁(你们)是啥银(什麽人)?又是天神又是圣母。”龚良到他身旁,道:“俺行正道,干正事,自然得道多助。马大哥,章二哥孤身在外,我和田四哥去看看,兼视察周围,好吗?”马大哥实不愿与狗儿共处,但又不便拒绝。

    章二更不愿留在屋内,任田四怎样劝也不听,宁伫足屋外长有青苔的颓垣前。此时斜睨狗儿往自己那边,以为她来拉拢,冷啍一声步得更远。狗儿没放他在眼内,只为纵目看林朝英到否,忖道:“天已發白,距今将近四个时辰……难道暗号被毁?但姑娘事前吩咐务必与他们在一起,自有办法相叙。”时田四与龚良也过来,分别找章二和狗儿去。龚良道:“姐姐,煮了一些新鲜採摘的野菜,将就嚐一点。娘娘神通,料必平安无事,或许途中另有安排,躭搁了。”无奈见狗儿仍摇头拒绝,此时听另一边,章二嚷道:“……无端被婆娘牵着鼻子走。哼!人家是暗黑剑士也说不定!怕怎麽?你怕俺不怕!”他说着,气冲冲跨出颓垣,走不上几步,赫然面前几株大树,掉下八九件物体,定晴看全是死去的兵士,惊惶失措之际,见森然戴上面具的林朝英,徐徐降下,更觉魂不附体。

    龚良随狗儿一起躬身拱手作礼后,扬手引她进屋内。马大哥趋前,林朝英不待他问便说道:“藏物之处早被發现,幸得我抢先移到另处;到来时,见有士兵埋伏,便顺手了结他们;他们似有所待,猜是等候援兵。我们要立刻离开。”

    马大哥诧异林朝英竟将物品移离仅一街之距,章二更直言道:“大费周章就搬得那麽近。”龚良维护道:“出其不察,娘娘妙策。”狗儿认同龚良的话,“灯下黑”很多人都会不察;心裡也不忿章二说得轻鬆,想她单独一人秘密搬移三大车物品,纵距离那麽近也不容易!林朝英懒得理睬,只催促道:“趁士兵往另处搜,赶快离城。”

    金境颖州新军训练营,晚餐时段后两刻钟,吴南咏携带甜糕水果、洁淨衣物到营中。毛雅在帐外等候,迎入内后二人閒聊约一刻钟,她便带毛雅穿着过的品件、昨晚留下的盛食器皿离去。他俩到达颖州以来,一直努力维持如此状况。

    盯着吴南咏背影渐细,毛雅没有往常,于她离开后感到的轻鬆,反之心头像被针线缝纫愈牵愈紧,快喘不过气。全因今早那份通报,意思大概是:通缉一名戴面具的黑衣女子,她伙同一女娃,助海州叛逆运物资出泗州,潜返乱地。“不是随那疯子往找宋猪吗?何解混这趟浑水?金主欲派舟师剿除,小试牛刀……到底妳想什麽?为何我现在一点再也感应不到!”孤身挂剑,绕行营后窜出,步行不远果见她在守候。她从未有一点放鬆自己,当然自己也未曾让她感到放鬆。

    吴南咏低头婉言劝道:“回去吧,危险。”妳应明白我别无所求,何解仍狠不轻予?

    毛雅也温言应道:“就是危险,才要去。”我已竭力按捺,奈何总捨之不得。

    吴南咏晓以利害,道:“去了,大家都危险。”事洩,新军、暗黑剑士、游虚洞都受株连。

    毛雅知避无可避,道:“她的危险呢?我们是朋友。”

    吴南咏头一歪,道:“七年前,她早已抛弃了我们。”

    毛雅近乎求,道:“我决不露面,远远护着她平安就够。你应清楚这是我仅能做的。”

    他这点痛苦,确令自己稍觉安心;凭领悟到的,若不在适当时放手,连握着的丁点儿也会没了,吴南咏惟有道:“量力而为,紧记这裡有我在等你。”

    毛雅如脱缰马,林中疾跑,思索如何儘速找到良驹追上英。忽忆起南最后那个神情,心中愧疚……她何以说量力而为?我力还需……到底有何力能使我量为?心中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