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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相缠莫辨 (壹) 第二节 七天

    一跃而下到第一级上,远望墓拱左边的石碑上,清楚见到刻有“活死人墓”四字。这是他的字!凭字迹可感受到,当天他挥剑刻字时是何等绝望!活死人啊!受了一次打击何需颓废得生不如死?还以为在丹志报国,密练兵力谋东山再起,原来蛇蜷龟缩在这破地方八年长,堂堂一个爱国抗敌英雄沦落为害人妖精!怯什麽?怕什麽?“懦夫!”朝那没有墓门,黑黝深邃的墓穴入口吼叫。声响山岗,栖鸟惊出林外,一直密切监视的狗儿,终见到那半露的身影,呼叫道:“周伯通!”周伯通掉头便走,狗儿锲而不捨在草坡、花丛、山坳拦截,约个多时辰,忽然仅在数尺之外的周伯通消失得无影无踪。

    狗儿满腹狐疑地返回墓地,见林朝英跪在台阶双手支地,脸色胀红得很,口中反复呢喃“懦夫”二字。狗儿马上扶正她的身子,盘膝而坐,助她调匀血气。一阵子,她的气色回復正常后,狗儿拔些乾草作为舖垫,让她躺下酣睡,再摘了大叶子遮盖她的身体,并清洁了周围环境,心裡惦着:周伯通用了什麽掩眼法逃跑?世雄大哥听得到姑娘的叫声?要否进墓裡揪他出来?她的心脉血气自骊山受伤后,一直不太顺畅,此事一了定必劝她延医治理。狗儿凝视着那个像饿修罗张嘴觅食的入口,又想到:姑娘说他不屑与金人共戴青天下,故遁隐于深穴不出,今番重逢,二人将相宿墓内避世,也不枉她八年来受的辛酸。

    一觉醒来,林朝英见已近破晓时份,瞪眼身旁抱膝而坐的狗儿,瞧她微微把头摇,又觉气涌胸膛、心头刺痛了。“王世雄,你这缩头乌龟!区区一次挫败算得了什麽?竟在这裡装神弄鬼,苟且度日!韩世忠真是有眼无珠,信错你这窝囊癈。若算是个男人,就该执戟挥剑,为惨死的楚州义军报仇!”林朝英骤觉一阵头昏眼花,狗儿参扶坐下并给她水喝。模煳中,像见有一汉子身影从墓口出来,林朝英不断地把眼睛眨了又眨,弄清视线,忽闻狗儿叫道:“周伯通,怎麽又是你呀!”

    林朝英站直,蹒跚踏前一步,果见周伯通双手捧着一面,上写“王害风之灵位”的牌位出来,并道:“王世雄已不在这世上多年,你们还是别在这裡闹,快离开吧。”狗儿道:“好哇!我就进去拿世雄大哥的尸骸,作为给我家姑娘的赔礼。”说了就做,周伯通几番阻挠,都被她挪移闪避,眼巴巴她箭步入墓去了。

    内裡漆黑一片,尚幸久经出入洞穴,尤其近期待过了翠华山“幻光洞”,狗儿暗黑视物并非困难。通道上上落落,弯角甚多,她行了一盏茶时间便有点乱了方向,此时彷彿嗅到离背后不远,有股似曾相识的气味,猛然后扑,隐约感到有一身影疾退。“世雄大哥,我是狗儿。”没有半点动静,果如猜想的一样。“我家姑娘就在外面,何不出去见个面?”暗中侦测目标的位置,边续道:“自你失踪后,她天南地北寻了八年,你出去被她骂两句也很公平。”听到极微细的呼气声,循声逐味,狗儿倏地出手擒对方的咽喉和臂弯,惜空无一物,空荡荡得使人误认为错觉。狗儿却肯定没弄错,抚摸两边触手皆是石壁,但估计当中必有机关,从而推断昨天周伯通是躲进,外间与墓穴连接的秘道消失的。

    狗儿出了墓穴,瞟了林朝英一眼,便自责地垂低头。林朝英突掌噼周伯通手上的牌位断成两段,满腔愤懑地道:“凭这小把戏,休想把我打发。”周伯通正好趁机脱身,蹬上左边长满树根的石壁,在几株大榕树之间熘走了。

    狗儿推断没错,那黑影确凭机关,闪避入了暗室。他欣喜她在林朝英的调教下,变得那麽厉害,也羞惭她述说的林朝英所为。几番思量,并在孔隙中确定了狗儿已出墓外,才悄悄步到墓口附近。此时听到林朝英在骂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躲在裡头练一百年也不济事,尝尝我新练的剑式,两三下手段便把你的头割下来,让天下知道最终你还是败在我林朝英手裡。”暗叹多年不见,还是那麽好胜。原地站立不知呆了多久,忽听到一句轻柔的说话“王世雄你在吗?”心情难以自处,忙掉返回裡面。

    林朝英同意狗儿的“来日方长”说法,那怕在此守候一百年,也设法迫他出来面对;狗儿也告诉了墓中所遇所思,于是命她在山坡一带搜查进出的秘道。林朝英始终在第一级范围行走,心裡不知何箇,就是不敢再跨上一级。冷月下只剩隻影相伴,却幻想他就在面前的墓穴入口道上,与自己对望,忍不住低声唤道:“王世雄你在吗?”良久,暗笑自己太丢脸了,改口连声骂道:“王世雄你这隻乌龟,窝囊废,大笨瓜,瓜皮…”

    这几年间研经修真已渐使心如枯木,谁料一夜间凡尘琐碎在脑间心间,迅速萌芽滋长,蔓延得令人坐卧不安。静静地又到墓口附近,果然传来她的声音,细听下她在述说时局形势。关祖美两年前曾到访,自己同样站在墓口这裡,与他交谈了一会儿;他告诉了金主亮的异动,但朝延虽再没秦桧把持,主和畏敌仍是主流;当年输掉了楚州军,各路人物如今怎样看待自己?还会相信和听从吗?人材辈出,我再也不是或压根儿不算是什麽青年才俊,况且与人相处实在办不好。没有明言,只託词专心修练便推却。

    她续说维武盟分裂,及内裡竟有人与游虚洞勾结之事。妳误会了!我两师弟只是与维武盟友好,大家俱不齿权奸卖国、外侮横蛮,出来保家守土的人士而已;就算是一份子,当年惨败后也应无立足之地,还有何能力干预?唉,她又转了话题说去年六月海州起义。去年春,关祖美带同孟汉光捎来尹平致的死讯,悲喜交集。悲的是旧战友离去;喜的是一代猛将瘫痪多年,终得到解脱。孟汉光以海州义军力弱,欲效当年楚州据军召大量高手扶持,增强沿海一带抗金力量,故来求相助;恰巧师弟还在,便差他到那边协助。当中玉笥谷药人、主僕二人助送物资等事,去年冬师弟归来时也有提起。

    妳正意气风发之岁,我却兴趣阑珊龄矣,我靠近只会拖累妳,妳别浪费气力、时间在我身上。

    掩耳不闻,黯然返回裡面,为怕丝毫声线递至,直奔至下两层,绕过停棺间至最偏僻的暗室去。那暗室位于墓口反方向的断崖一边,有一个可容纳半边身位的气洞,能窥探外面情况。站在这裡仰望天色由亮转暗,星空稀疏,几点雨点骤变成滂沱,她们在外面露宿怎办?会否到墓内避雨?大雨下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停了,一直留在这室内或卧或坐或踱步,恨师弟昨天早上出去一直没归,否则便能知她们在外面是怎麽过。天透微白,慢慢地步返墓口附近,地面乾爽不像有人在此避雨,外面恢復往时的寂静。她们应该不会离开,或许逃到外面躲藏而已;已是晌午,外面仍是悄然没声,她到哪儿?未时已过,何解仍悄然没声?莫非遇到什麽不测?突然,传来狗儿的叫喊声,频呼“姑娘……姑娘……”心中焦急起来。